东方永安还在思量方才的事，那个一脸怒气冲冲的女孩眉眼有点像东方苏苏，但是九年前东方苏苏还是个小女孩，先不说是不是，就算是，九年了小女孩也长大，女大十八变，她已经认不出来，况且她一直认为东方苏苏已经死了。她忍不住又看两眼，人群里已经不见那女孩的身影。“看什么呢？”杜衡问。她道：“没什么。”回头倒是撞见刚才那尖酸刻薄地谈论东方家的女子正瞪她一眼。
杜若悄声道：“还没进宫就先树敌，你说你多管什么闲事。”
东方永安道：“是是，都怪我鲁莽，以后还要师姐罩着才是。”
前头侍卫喊，几人不再闲谈跟着队伍进去。小太监领她们穿过广阔的汉白玉广场，不远处的宫殿似有袅袅雾气笼罩，更显巍峨庄严，碧色的屋檐上或龙腾凤飞，或坐守圣兽麒麟，无一不展示皇家威严。大殿下偶有一队士兵走过，告诫着所有人在这里决不可越雷池半步。穿过广场，她们拐入一条甬道，两边高墙皆是雕梁画栋，花鸟虫鱼栩栩如生，墙上绿树成荫，映衬红墙绿瓦，不知藏着多少人的富贵荣华梦。过了甬道再进入一座园子，里面花开正艳，垂柳如丝，小太监在一处门前停下，门上挂着黑色匾额，上书三个烫金大字“尚药局”，两名女史正在等候。
“人带来了，交给两位姐姐了。”小太监道。女史道了声“多谢公公”，领她们进去。里面又是另一番光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廊下一队身着粉色纱裙，系着新绿丝绦如仙女般的宫人走过，空中飘散着淡淡的药香，好一处富丽又出尘的人间仙境。杜若张大嘴巴惊叹，确切说一路她就没闭上过：“好漂亮！也就是说我们以后都可以住这么美的地方，穿那么美的衣服？”
杜衡笑：“那也得先被选上。”
杜若拍胸脯：“那自然，你师姐我是什么人！”
旁边东方氏女嗤笑两声，杜若待要与她分辩被杜衡拉住。女史将她们带到一处亭台，台上轻纱临水而动，小方几一排排摆放整齐，其上笔墨纸砚都已准备好，最前头一张黑漆长案，案上放着一只镂空花纹的香炉，案后三把太师椅。
杜若悄声问：“她们带我们来这儿做什么？这些笔墨又是干什么的？”
东方永安道：“自然是考试。”
“考试？考什么？”
“不然你以为这么容易进？”
杜若挠头：“完了，可不要考这那的药理，书上那许多我哪记得！”
“嘘！”杜衡做了个噤声手势，“来了！”
只见女史们簇拥三名身着绫罗绸缎、头戴金银玉饰，腰系琳琅环佩雍容华贵的妇人走来，杜若瞪大眼，咽咽口水：“这，是宫里的娘娘来看着我们？我，我会晕场！我已经要晕了！”“师姐你可别晕！”杜衡从背后撑住她。
一女笑：“这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什么野鸡乌鸦乡下的土包子也想进尚药局？”有好心人道：“那三位不是后宫的娘娘们，应是尚药大人以及医部和药部的两位大人。”
东方永安道：“有人再金贵还不得跟我们这些土包子一起？”
“你！”
杜若：“秀儿说得好！”
三位贵妇人坐下，为首那个和蔼可亲道：“大家不必紧张，都坐下。”应试者一一在方几前坐下。“此次选拔分两场，今日药理考覈，明日医术考覈，药理部分一共十道题，请诸位一炷香内答完。点香。”尚药大人吩咐，女史上前，旁边的妇人道：“稍等。”随即起身到诸人中间走了一遭。
“这个太矮，这个太胖，还有这个一脸雀斑，你们都出列，不用参加了！”
被点名的几个急道：“为何？请大人明示，我们犯了什么错？”
那人道：“你们什么错也没犯，只不过于宫中行走，必要注意仪态容颜，以免冲撞了贵人们，要怪就怪自己生得不好。”说罢坐回去，丝毫没得商量的样子。
杜若低喃：“还能这样。”
尚药大人摆摆手那几人哭求着被带出去：“诸位不要被吓到，等进了尚药局，你们就知道我们不是那么严苛的。”与方才一样笑眯眯的眼，诸人心中莫名升起凉意。“好了点香，诸位开始吧。”
诸人一溜坐下，铺纸提笔，亭内鸦雀无声，唯有沙沙写字的声音。半柱香后，一女悄声喊东方永安：“白芷、白术、白芍药这几个什么区别来着？它们名字太像，我总记混了。”她与东方永安都坐在角落，是以铤而走险，一面瞄着主考，一面向东方永安求救。见她不理又道：“你帮我一下，我铭记在心，我爹是河州太守，到时不会亏待了你。”
东方永安仍不搭理，主考案前忽然传来一声喝：“你！”众人一惊，抬头，就见方才那位不知是医部还是药部的女官走来，以戒尺点着河州太守女儿的桌案：“你不必答了，出去。”就有两女史上来。
那女孩告饶：“我不敢了，求大人再给一次机会，我，我爹是河州太守。”
东方氏女嗤笑一声：“一个太守而已，也敢提出来。”
“带走！”女官不留情面道。“其余人继续。”
诸人叹气才这一会儿来报考的人就少了一半，还以为考个奴婢而已，不那么难呢。
待香尽，女史高声道：“落笔！”诸人齐刷刷放下笔，“我说落笔！”还有两个忍不住的，奋笔疾书了两字，于是又少两人。
考完，尚药大人说了几句场面话，鼓励了她们一番，就叫女史带她们退去。进了来时的园子，有小丫头看着园中的美景心痒痒求道：“姐姐们，可不可以让我们在这里顽一会儿？”女史自然不答应，她们又问道，“好姐姐，告诉我们这是什么园子，这么好看？”
一位女史回头笑道：“你们才刚进来，也难怪好奇，以后看多了，就没什么了。这里是西御苑的外苑，六尚局、芙蓉园啊什么的都在这边，你们若能进来，以后还要将各处熟悉。”
“既是外苑，可还有内苑？”
“自然，只不过内苑就不是我等可以随意出入的。”另一名女史提醒她说得太多，她忙道，“这些不急，以后都会专门给你们讲解。”
出去时走的是另一条路，走过一座白玉石桥，前头是另一座院子，从外面可窥见里面有一大片荷花池，这个时节只留着几片越冬的枯叶。几名小太监和小宫女偷偷趴在院门上，稀奇地瞧着什么。
女史道：“你们又在这儿偷懒，成何体统？”
小宫女过来见过她们诺诺道：“姐姐息怒，今日芙蓉园春试，我们只是得了空来瞧两眼。”
“没规矩，还不快回去。”
队伍里的小丫头一听是芙蓉园春试，也忍不住道：“姐姐开恩，让我们也看两眼吧。”自是被一口回绝，众人都求道：“只两眼，机会难得，若我们不能被选中，以后再也见不着，今日看两眼也不算枉来一趟，回去还有个说头，求两位姐姐通融通融。”
那笑容亲善的女史道：“不若就让她们在这里瞧两眼吧，都是些小姑娘，好奇着呢。”
另一个道：“就你心软，那好，就在这儿只瞧两眼，不许乱跑。”于是两人带她们在院门外站了一会儿。
只见院内的九曲桥上，许多穿着舞衣的女孩们，个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如春日百花争艳，满园竞放。她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其中两三个面色不善，与周围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似正在吵架。东方永安看见咬着唇，脸色发白的那个便是宫门前眉眼有些像东方苏苏的女孩。
吵架的正是东方苏苏与洛施施、乐絮。临上台她肚子疼得厉害，翻江倒海一般，以为是受凉或吃坏了肚子，求了一圈止泻药没求到，听了旁人的偏方也不管用，正着急发现洛施施与乐絮两人贼贼地看着她笑，便知是两人做了手脚，怒冲冲来找她们算账。
“你们见不得我好，竟然使这么卑劣的手段！”
洛施施道：“我们做什么了？我们可什么也没做，你别血口喷人。”
乐絮道：“我看是你太得意连老天也看不下去，要给你点教训。与其跟我们吵，还不如赶紧想想办法，别待会儿主考官面前跳起时，来一出金汁散花，那场景太美我都不敢想。”说罢两人捧腹大笑。
东方苏苏恨得咬牙切齿，上去就要给洛施施一巴掌，被乐絮推开：“你再闹事可别怪我们不客气，禀报主考大人将你逐出去！”
她只得瞪她们一眼，往院门跑来，背后洛施施与乐絮还在嘲笑：“这蠢的，连出恭方向都搞错。”乐絮道：“总算给施施你报仇了，若不是她先前使下三滥的手段害你不能出场，现在哪来的机会站这儿，真是便宜她了。”
洛施施道：“进来又如何？那包药下去看她还跳不跳得起来！”
这边东方苏苏冲出院门见门外一群人，抓着领头的就问：“这位姐姐请问尚药局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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