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飞絮宫，月桥见过长秋，然后恭敬地将他们领进去：“姐姐要清点什么吩咐一声就好了，我们点了报上去，还免姐姐亲自跑一趟。”

长秋笑：“一年也就造这一回册，娘娘吩咐下来的岂有懈怠之理。”

“姐姐说的是。”

一行人进殿后，见许多小东西都以盒子、托盘装好排列得整整齐齐。

“这是？”

月桥道：“我们家主子说了，造册辛苦，能帮姐姐省点时间的就帮一把手，我们飞絮宫上下是全力配合。”

长秋满意地点头：“都像你们这么懂事就好了，替我谢谢瑾妃娘娘。”

飞絮宫清点出来，长秋带着尚宫局女官与内务省的公公们往下一处去。廊边的宫女们瞧见，窃窃私语。

“今年造册不但提前，动静也比往年大。”

“各位娘娘的宫里也都点过，一个不漏，往年华章宫不都是轻描淡写就过去了嘛，我听说今年竟然在华章宫抓了一个。”

“犯了什么事？”

“说是偷了点熏香。”

众人奇道：“这点事往常不都是贵妃娘娘自己就处理了吗？”

“谁说不是。”

一人道：“我看呐，不像清点造册，倒像在搜宫。”

其他人轻呼：“搜宫？多少年了都没有过的事。”

“难道是皇后娘娘丢了什么？”

旁人嗤一声：“皇后娘娘会为这种事搜宫吗？”

那人摸摸鼻子，自己也觉荒唐了些。这么多年皇后娘娘虽掌凤印，却不多过问后宫之事，又向来潜心念佛，宽厚仁慈，即便是真有人手脚不干净，也不过教训几句，绝不会因这种事劳师动众，何况连华章宫也搜过了。

造册的事也传到外苑来，东方永安猜测是秦尚药将消息透给了皇后，秦尚药的话还在耳边，她忧心那疯狂之人真是东方苏苏，遂去找她闲聊，然后寻个借口将她支开，在她屋里翻找一番，确认什么可疑之物也没有，放下心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吓人？”东方苏苏进来。

她赶紧坐好：“没什么。”

“是不是醉春池的蛇患吓到你了？也难怪，我也被吓得不轻，都两日了心还慌慌的。”她不置可否地笑笑，看她面容确有些憔悴，眼下还有黑眼圈，着实被吓到的样子。“我刚好才向秋园监要了点安神的茶，给你也泡点。”说着起身去泡了两杯茶来。

东方永安喝一口，清新甘冽，确有舒心通气之效。

“对了，差点忘记，我有东西给你。”

她道：“什么？”

东方苏苏眨眼一笑，去妆奁内翻出两个锦袋来，一个给她：“你一个我一个，蛇患之后，我托人去寺里求的平安符。那时我看你跑进蛇群，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才知道以前我有多不懂事，我拥有过很多，从来不知道珍惜。如今都失去了，才知道追寻那些虚名的我有多愚蠢。幸而还不晚，我还有你。”她拉起她的手，双目诚挚。

东方永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仿佛经历了沧桑之后的豁然开朗，退去了小女孩的轻浮甚至虚伪，她面色沉稳淡然，眼神平静却诚挚，没有热烈，只有千疮百孔后艰难自愈的通透。那双眼睛会让人觉得能够通过它看见背后那颗，懂得了珍惜，决定珍惜自己仅剩的心，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惊涛骇浪，却认真而坚定。

东方苏苏用短短近十年的时间成长到了她花了四十多年成长的程度。

她暗中告诉自己，这样一个人，一个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的人不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事。?

她摸了平安符一会儿，不经意道了句：“听闻芙蓉园的洛施施姑娘奋不顾身救了圣上，被圣上留在内宫。”

东方苏苏道：“我也听说了，这次想必她能如愿飞上枝头了。”

“你羡慕？”东方永安抬头打量她脸上每一个表情，只见她坦然道：“说一点不羡慕是假的，你忘了从前我一心求的是什么了？”她笑，“如今，我仍抱着这一点期望，不过却是为了能替东方家翻案。只是我也知道这种事强求不来，所以羡慕只有那么一点点。”她比划一下，两人都笑起来。“我现在很明白，不切实际的空想是不应该执着的，我尽我的努力，剩下的只能靠你。”

东方永安起身道：“慢慢来，总有一天我们两个人可以做到。”

“嗯。”东方苏苏重重点了个头。

从她处出来，东方永安给她的判断是清醒而理智，那种诚挚的目光也是难以伪装的，她开始相信东方苏苏与此事毫无干系，只要与她无关，她便无所担心。

没多久长秋带人清点到外苑来，秦尚药带着医部、药部以及掌医掌药、各女史在尚药局迎候，其他人都在各自房间等候。

“到底查什么？”杜若心慌慌。

同屋的姜花道：“不管查什么，反正咱规规矩矩就不用怕。”

杜衡：“姜花说得对。”

几处住处查过，一行人来到东方永安的屋子，东方永安行装不多，也没什么簪花首饰，屋子里简单空旷，几乎一眼能瞧清楚。夜行装早已被藏到他处，东方永安站在一边无甚担心，任由他们翻找。

一名公公忽然喊道：“姑姑快来看。”手里正捧着一只彩绘的蛋。

众人围上来，长秋问：“这是什么？”

东方永安答：“只是一颗鸟蛋。”

长秋向那名小太监：“那你呼什么？”

那人道：“您有所不知，鸟蛋它不该是这样的。一者，鸟蛋没有这么大，二者您看这蛋形状。”长秋道：“你这么一说，这蛋形状是有点奇怪。”

东方永安道：“这世上鸟类千千万万种，公公也不是每种蛋都见过吧。”

那公公笑起来：“你还别说，我是没见过所有鸟蛋，但这蛋我是见过的。”

长秋：“那你说说，这是什么蛋。”

“这，正是蛇蛋。”

话一出，其他人难掩惊怕，不自觉都倒退一步。若是其他时候就罢了，偏偏是刚犯了蛇患，那种摧肝裂胆的诡异恐怖之景还历历在目，人人闻蛇变色。

长秋脸色也霎时铁青：“你说的当真？”

公公回：“小的从前见过蛇蛋。”

东方永安好笑：“蛇蛋也没有这么大！”

“这是一种巨蛇蛋。”

于是旁人都看怪物似的看东方永安，长秋道：“你为何收藏蛇蛋这种东西？你有喜欢蛇的癖好，还是说……你与蛇为友？”人群发出惊恐的啧啧声，她说这话时觉得自己汗毛也竖起来。

秦尚药上来道：“这孩子从进宫一直安分守己，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也未曾有过特别举动，更无什么不当癖好，还请姑姑明察。”

长秋道：“秦尚药放心，查自是要查，先带走。”于是几名公公上来将人架住。

“姑姑！”

“秦尚药您是宫里老人，应该知道娘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心怀不轨之人。”

清查持续了三五日，从各处抓来大大小小宫女十几人，又经过一轮筛选，选定其中最可疑的五六人交给内刑房。

长秋交代魏公公：“娘娘虽不忍心，然而事关重大，相信以魏公公的本事，能够有所收获。”魏公公道：“娘娘仁厚，这些事自然应该交给我等来办，只是。”他瞥一眼东方永安，“这其中有一两个是主子跟前红人，我怕……”

长秋拿出一块腰牌：“谁要来说情，公公好有个说辞。”

“还是姑姑想得周全。”

她走后，魏公公轻晃腰牌，乜斜着眼看东方永安：“这位姑娘，前不久咱才见过，怎么这么快换你进来了？人生呐，真是无常。”

重明宫，安和急急忙忙跑来，边嚷嚷：“不好了，殿下！”

“什么事，让你急成这猴样？”紫熏打趣。

“我可没空跟你说笑，殿下呢？”

“正在殿后喂疾风。”

“都什么时候了。”他闪电似的跑去，见李明珏正与李明易说笑，喊道，“殿下，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人都是越长越沉稳，安和你怎么越长越毛躁。”李明易笑。

安和道：“是她！”

李明珏收敛神色：“她怎么了？”安和看李明易一眼，李明珏道，“你说。”

“这两日尚宫局清点后宫造册殿下知道的吧？一查查出来些手脚不干净的宫女，都带到内刑房去了，程秀也在其中。”

李明易：“程秀？哪个程秀？尚药局那个？”

安和不答，李明珏道句：“荒唐！”也不与李明易交代匆匆而去。

“是不是那个程秀？等等我，我也去！”李明易一瘸一拐跟上。

内刑房，几名宫女被轮流拷问过，又被丢进牢中，而东方永安正被铁链捆在架子上。小太监们方拿鞭子抽过一轮，白色的囚衣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痕。东方永安垂着头一声不吭，汗水湿润了头发，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魏公公搬了张椅子坐在她跟前：“你这么犟的还真是少见，从进来到现在竟然一声也没吭。不过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办法能让你开口，你不想受苦呢就老实交代了，到底这蛇蛋是从何而来？有人与你接应是不是，那人是谁？一两句话的事，只要说出来，本公公就立马放了你。”

东方永安头也没抬，只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声，交代是不能交代的了，她只是在想东方苏苏送她这个蛋是好意还是有意，不知东方苏苏知道她进了内刑房会是什么表情，会焦急难过，会担心害怕，还是会……

魏公公淡淡道：“既然不说，那就继续吧。”小太监拿着鞭子上来，他止住，“等一下，去弄点盐水来，给她加加料。”

蘸了盐水的鞭子抽在身上，刺痛那么明显，伤口处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将疼痛一分不差地传递给她的大脑。她抿着唇，记起了过去，记起了弹片割开皮肉的感觉。

仿佛有人在关切地问：“痛不痛？”她记得她总是回答：“不痛。”

其实她想说，“好痛”，可看着那一双双关切的眼，她就说不出来。

“好痛啊。”她微微叹息。

魏公公捕捉到这一点不大的声音，赶忙道：“知道痛了是不是？那赶紧说啊，那个人是谁？”

她睁眼，看着他微微弯起嘴角：“你问讯的手法太差了，要不要我教教你？”

魏公公瞪眼：“你！给我打。”

内刑房里充斥着鞭声与咒骂声，却没有惨叫声，原本一点压抑的哭泣声也渐渐退去，其他牢里的人都忘记了哭泣，看着那个被吊在架子上，被抽得左右摇晃的人，看得她们也觉得那鞭子似乎不那么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