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四皇子婚礼上出现的那个稀世宝贝，水玉音乐盒很快传进皇宫里。皇帝在荣庆宫设宴款待新人，皇后还特地叫人传话将音乐盒带来，宴席上酒过两循，兴意正浓，皇后问：“婉儿可将那宝贝带来了？”朱月婉从席上起身施个礼恭敬道：“回母后，儿媳妇儿忘不了。”说罢拍手几个太监抬着一只罩着绒布的箱子状物什走来。

皇帝道：“什么宝贝？”

“臣妾听闻老四成婚，珏儿送了件谁也没见过的宝贝，奇妙的得很，臣妾好奇，便叫四媳妇儿带了来，让臣妾也开开眼界。”

伏贵妃也在一旁道：“臣妾也听说了，说妙得很，那日易儿回来拉着臣妾眉飞色舞说了好半天，还说是咱绝对想不到的，臣妾就想有机会看到就好了，没想到皇后娘娘已经请四皇子妃带来。”

李明易也帮腔，皇帝一听来了兴致：“朕也没有瞧过的？”

李明珏道：“父皇看了便知。”

朱月婉命人将幕布退去，与此同时，殿边的太监们将宫灯熄灭，皇帝先是一惊，皇后轻声说了句：“无妨。”接着殿中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件稀世宝贝，碧色剔透的宫殿如梦似幻，随着玉台转动，大殿内点点萤光飞舞，叮铃的乐声流泻而出，纯净纯粹纯洁，仿佛让人置身无垢天地一弯最清澈的玉泉边。

太监宫女们毫不掩饰惊奇，连声赞叹，赞叹声一波波扑来，黑暗里皇后嘴角又深几许。

宫灯再次点亮，果然皇帝很高兴，颇有些意犹未尽道：“果是个稀世宝贝，珏儿是你的主意？”

李明珏起身：“回父皇，儿子不敢居功，是程姑娘的主意。”哪个程姑娘呢，他手指身后的东方永安。悄拉了她一把，东方永安赶紧上前回话：“回陛下，奴婢不敢居功，没有殿下的支持与玉石匠们的齐心协力也做不成。”不光玉石匠，每一个支持这个主意的人都拥有非同寻常的眼光。因为这个大型音乐盒对她来说不算稀奇，但对其他人来说却是奇技淫巧，不可理解、匪夷所思甚至离经叛道的非正道之物。

她提出来时，第一个听众是李明珏，她乱七八糟讲解一通，李明珏微锁着眉头，她知道他甚至不能完全理解，但他却毫不犹豫同意了，那份信任，不能说不感动。同时她算认识李明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仅仅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不仅仅空有美貌。他那不算高调的处事之下隐藏着他的特别，对于出现在后世，对他来说难以理解、难以接受的东西，他首要想到的不是拒绝与抵制。他保持着一颗好奇之心，他的生命仍然充满活力。

东方永安知道这种特质是难能可贵的，因为活力意味着改变，新事物意味着革新，而抱残守缺意味着灭亡。就凭这样的特质她知道李明珏高出常人许多，这种人的胸襟比寻常人更宽广，这种人的未来充满无限可能。

一时，她产生了一种想法，她想看看李明珏的未来，她想参与到其中去。

除了李明珏还有一位高人，那是隐藏在长阳城外的鲁家后人，她也没想到会找到这样一个人。原本李明珏同意方案以后，她就到长阳寻找各类工匠、木匠、玉石匠，无奈不是太难无法做到，就是觉得她行的什么邪门歪道不肯相帮，正失望，以为不得不改变方案另想礼物时，一名玉石雕刻家提供了一个线索，说城外西山里住着一位高人，或可一试。

她三去西山才寻到那位高人，初时高人还不肯显露身份，后来一见她拿出的图纸便一头扎进去再不理会她。她在门外苦等三天两夜，高人才拿着图纸出来，竟已将音乐盒原理捣鼓清楚，只剩最后一点。东方永安解说后，两人一拍即合，高人替她制作音乐盒最核心的机械转轮部分，雕刻仍由她找寻城里的玉石匠雕刻，众人合作才有婚礼上那精彩一幕。

她与高人成了忘年交，闲聊得知高人还有位师弟远在大云山，那是后话。

皇帝捋捋胡须：“知道谦虚，不错。来人，赏五殿下黄金百两，这位程姑娘，赐御酒三杯。”

赏了李明珏金子却赏她喝酒，也好御酒她还没喝过，东方永安抱拳：“谢陛下隆恩。”李明珏脚下踢了她一下：“这是皇宫不是江湖，跪下谢恩。”她才想起来，衣摆一甩跪下叩头。

皇后笑：“真是个有趣的丫头。”皇帝亦点头。

宝贝抬下去，乐师起乐，舞姬们迈着优美莲步轻盈上台来，丝竹如水，腰肢如柳，笑靥如花，长袖善舞，一派喜悦荣华。

三杯御酒下肚，暖意上来，东方永安蹲到李明珏身边，轻声道：“我想出去透透气。”

李明珏头也没回：“不是醉了？”

“哪儿能，就是这些声音吵得头有点疼，花花绿看得眼睛有点花。”

“不让你出去岂不是我不近人情？去吧，别走远，结束前回来。”

“谢殿下。”

李明珏拿起酒杯送到嘴角，微微笑起来，他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高兴。

东方永安出了大殿伸了个拦腰，瞧眼四周就往文和宫方向去，她当然不是醉酒，她能喝一坛子呢，这么点岂能让她醉倒。她一直惦记文和宫的腰牌，刚好这宴会会持续很久，这样的好机会怎能不抓住。

一路避开侍卫钻进文和宫，文和宫里灯火通明，偶有侍女进出，但文和宫本就比其他地方清静些，此时一部分侍女又随皇后在荣庆宫，另有一部分逮着空便偷懒去，倒也很容易就潜进去。她先是在寝宫翻找一番，没有线索，又去偏殿寻了寻依然没有。

想着没有这样的好事，一击便能中，一找就能找到，正要退出，两宫女走来，她一急之下躲到桌底。一会儿听宫女道：“这里也收拾好了，就剩佛堂去添点香油，今日就可歇下了。”她心里念着佛堂悄悄跟随宫女过去，等她们添了灯油离开才钻进去将门关好。

这个佛堂不大，中间一尊塑金佛像，像前一张檀木香案，案上两盏供灯，一个香炉，一卷佛卷，几册经书。东方永安上前先对着佛像拜三拜，从前发愿供佛到现在也没供成：“您先保佑着，以后我补上。”与佛祖商量毕，她又鞠一躬，“借您案前几册经书看一看，见谅见谅。”说着去将经书翻了翻，不想竟真掉出一张薄纸片来。

她拿起纸片，上面赫然五星连珠的图案，眉头顿时皱起，手上不自觉用力捏了捏，将纸片捏皱。随后她将纸片折起来藏进怀里出了佛堂，翻出文和宫去。

路上她脚步匆匆，心事连连，那张纸片意味着什么？五星连珠真为皇后所用？再多想一点，刺客是皇后的人，久远之前，逼得太子离宫的也是皇后？那是不是可以说主谋那一切，将东方家推上死路的也是皇后！

动机呢，动机是什么，她有些慌乱，有些无措，是了，动机有什么难想的，为了李明珏呀！太子落马，储位悬空多年，如今李明珏渐占上风，这不是运气，这是皇后的筹谋呀！谁最后得利谁就是凶手不是吗？她心里有道疯狂的声音在叫嚣，她希望有谁能来阻止一下，让她不要再想下去，可是李明珏的名字疯一样扎进心里，又不可抑制地冒出来。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李明珏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那年血溅宸元殿，他为她求情，眼中是那样真诚，东方家出事以后他冒着被皇帝发现的风险将她们藏在王府，到后来再见，他助她入宫，助她查案。她不禁呢喃：“他到底安的什么心呢？”

理智在拉扯，一边叫嚣着报仇，一边要她冷静，凭一张纸，一个五星连珠，她不能就认定皇后是主谋，不能就将李明珏多年来的所有帮助抹灭。

她心下有些乱，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到了御膳房附近，忽见一个熟悉人影闪过。那是东方苏苏！心想着东方苏苏应该在荣庆宫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立马提脚追上。眼见东方苏苏拐过一角，钻进一扇窗户，那是御膳房的灶火间。蹑手蹑脚靠过去，只见灶火间无人，外间有轻微说话声，想是人都在外间摆盘。东方苏苏从锅灶里拖出一捆柴火，铺开，摸出火折子吹亮，将干柴点燃。

东方永安没有出去，因为这点柴火根本不会酿成火灾，况且外面还有人，那即是说东方苏苏另有目的。她往窗户边跑来，她赶紧藏到别处。不一会儿御膳房的人大喊走水了，纷纷冲进来奔向水缸舀水灭火。而东方苏苏果然绕到另一边，快速钻进去，在无数的银盘中找到一叠金盘，摸出一包药就要下进去。

东方永安冲进去，不等她出声一把抓着她冲出御膳房，一口气跑出去很远。东方苏苏甩开她的手：“你怎么在这儿？”

“你刚刚在做什么？”

“要你管！”

东方永安忍无可忍打了她一巴掌，她怒道：“你疯了！我是你姐姐！”

她喝道：“你才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要杀了那个狗皇帝！”

“你这个疯子！你不是在杀皇帝，你是在干蠢事！你那一包药下去，皇帝根本什么事也没有，你的毒药根本到不了皇帝嘴里！”因为皇帝有专人试毒，“他会毫发无伤，而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愚蠢行为，御膳房要死多少人？若再循着蛛丝马迹查出你来，你身边又要死多少人？”东方永安气得发抖，“你一个人发疯却要所有人为你陪葬！”

“我管不了那么多！”东方苏苏不甘示弱吼道，“死多少人我都不在乎！我快要疯了你知不知道，东方家家破人亡，而罪魁凶手却高坐庙堂，受人朝拜！午夜梦回，他不会难安吗！我必须做点什么，无论什么，只要有一丝机会能杀他，我就必须去做！”她向御膳房跑去被东方永安死命抓住。

“可是你杀不了他，只能让自己送命！”

“我不管！下药不行，我就去大堂与他同归于尽，你根本不会懂我有多痛苦，活着有多痛苦！”

“我懂。”

“你不懂！”她竭嘶底里喊道。

“好好，我不懂，但你这样不行，没有可行方法是报不了仇，翻不了案的！”她将东方苏苏死命按在怀里，“我知道你受过很多苦，你太痛苦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替东方家翻案、报仇！你再忍一忍，让我来好不好？”她柔声劝慰，东方苏苏的情绪在崩溃边缘，不能再受刺激。她恨自己现在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她疯狂的表情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

“你发誓，你保证有什么用？多少年了你做了什么？等你，是要等到海枯石烂，等到我死吗？”

“是我不对，你说得没错，我的痛不如你深，可你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不能只杀了皇帝让他一死了之，我们要找出幕后之人，让她受到该有的惩罚，还要让皇帝亲眼所见，亲口承认他的错！要让他为东方家，为所有冤死的人平反！你认为父亲怕死吗？”她一边说一边定定看着东方苏苏，泪奔涌而下。东方苏苏摇摇头，她道：“死对父亲来说不算什么，但他一生清明，一生尽忠，我们该做的是还他公道，要让皇帝亲自向天下宣告他的忠诚！我们要，夺回东方一族的荣耀！”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如泣如诉。?

东方苏苏怔愣住，呆呆地任由她连抱带扛送回芙蓉园。

“你干什么？”东方永安手里拿着绳子。

“只是让你好好睡一觉。”她安抚，东方苏苏精神不稳定，她不能留她一人，但宴会差不多快结束，她也不能不去，所以就想将她捆起来。

东方苏苏挣扎却挣不过她的力道，被反捆着双手和脚放在床上。东方永安替她盖上被子：“我很快回来，然后我们再商量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