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

黑洞洞的地道里两人举着火把走来，石壁在火光里投下巨大阴影。“重明宫下竟有这样的地道。”安陵的声音难掩惊讶，“看样子存在久了。”她摸一把石壁，拈拈满是粉灰的手指，石壁很多地方已经粉化，被岁月侵蚀凹陷下去。

“李明珏也不知道？”东方永安问。

安陵停下，默默看了她一眼，将火把插上石壁，哗啦啦从身上翻出一地暗器。东方永安笑：“你这是要去闯阎罗十八殿？”

“我再说一遍，殿下给我的指令是，不论你想做什么助你一臂之力。你明白这句话的份量吗？”东方永安不作声。“我说……”

东方永安打断她，半开玩笑道：“安陵你不如别做影卫，改行当红娘吧。”

“啊？”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安陵收拾好暗器追上去。

东方永安从圆形广场钻入另一条石道，安陵紧跟其后，约莫一炷香时间她们来到一道铁栅栏门前。东方永安道：“这里就是出口，你看看能不能辨认出在哪儿？”安陵趴在铁栅栏门上听了一会儿道：“我知道，西北角曲水流进宫里的地方。”

“我们要怎么通知李明珏？”

“看我的。”安陵朝她挑挑眉，摸出一只骨哨对着夜空吹响，哨声十分特别如鹰啸。不多时黑暗里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眨眼一只雪白肥肥的身躯落在铁栅栏上。火光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咕噜转，发出嗯嗯的声音。

“这是，雪鸮？”东方永安惊喜道，“太漂亮了！”她忍不住凑过去。雪鸮歪着头眯起眼极为鄙视地看她一眼。

安陵伸手摸摸它的翅膀：“去吧，让他们到这儿等。”雪鸮嘎一声算是回应，扑腾起翅膀飞走了。

“重明宫还给配雪鸮？你们待遇不错啊。李明珏是不是克扣了我的？回头我得要去。”

“你以为雪鸮这么好养，满大街都是？快走，抓紧时间救人。”

两人从石道退出来进入文和宫那条，找到通往內狱的狗刨洞一前一后爬进去。拐了三四下，前头的东方永安忽然停下。

“怎么不走了？”

东方永安的声音闷闷传来：“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前面被堵上了。”她挖了一会儿回过头，“退回去吧，挖不过去。”

两人又一前一后退回来，甩甩身上泥土，安陵问：“怎么就堵上了？”

东方永安耸耸肩：“谁知道，这大概就是成功的道路上总是充满荆棘。”

“现在怎么办？”

她微微一笑，眼神流彩，十指插进腰袋，再拿出来夹满银色弹丸：“反正我也不喜欢狗刨洞，那咱们就从正门大摇大摆进去！”

“正合我意。”

內狱大牢以石块筑起高高围墙，青色的石阶呈八字上窄下宽，石阶下两只獬豸，辩是非曲直，明忠奸善恶。石阶上两柱熊熊燃烧的火把，火把下四名侍卫站得挺直，一动不动，除此之外还有巡夜的侍卫队不时走过。

墙角灌木丛里，东方永安猫着身子一双眼贼溜溜盯着外面，待巡夜队走过，摸出几粒银丸给安陵：“用这个。”

“是什么？”

她给她一个包你满意的笑：“用了就知道。”

安陵将一颗银丸丢出去，银丸咕噜噜转到守门侍卫脚底，侍卫闻声低头，就见银丸兹拉炸开冒出滚滚白烟，眼前顿时白茫一片，目不视物。“怎么回事？”侍卫被呛得睁不开眼，胡乱挥手想挥开烟雾，忽地被人一把抓住，来了个过肩摔，咚一声砸在地上晕过去。

“喂，你怎……”另一个人话还没说完就没了声音。眨眼的功夫，守门侍卫全部倒下，只发出几声闷响。

东方永安与安陵钻出白烟，钻进门去。狱内两排铁栅栏牢房，中间一条通道，通道尽头一张油腻腻的四方桌，桌上一盏昏暗油灯，三名狱卒围坐在桌边喝酒玩骰子，半点没听见外面的动静。两人在拐角处藏好，安陵小声问：“这什么，真有意思。”

“烟*雾*弹，好使吧？再来。”她手指并拢比划了个动手的手势。

安陵往通道尽头丢两颗银丸，身侧牢房内关押的囚犯躺在地上，看着她们轻啊了一声，狱卒抬头还没来得及骂‘啊什么’，就见两颗银丸滚到脚边，彭一声爆开。“什么玩意，老子看不见了！”那狱卒刚冲出白烟，赫见面前闪过人影，脖子一沉翻了个白眼倒下去。

将三人放倒，东方永安赶忙去找出东方苏苏，她被关在最里间的牢房，门上挂着粗重的铁链，安陵抽出匕首，东方永安按住她：“动静太大，让我来。”她拆开手指上的铁丝，麻溜一扭伸进锁孔里几下捣鼓就将铁锁打开。安陵忍不住道：“你不是东方家小姐吧，是个江洋大盗才对。”

“我当是夸奖了。”虽然面罩遮住半张脸，依然可见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很是得意。

牢里东方苏苏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角，头埋在腿间抱着双臂一动不动。东方永安过去抓住她急切地喊：“苏苏！”对方头也不抬，没有半点反应。

安陵道：“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两人带了东方苏苏刚要出去，门口一人进来，半眯着眼一脸醉色，摇摇晃晃手上还提着裤子，边喊边打嗝：“可别被老子发现你们偷喝，小心有你们好看。”陡然他停住，与牢里的人打了个照面，顿时酒醒，拔腿就往外跑。

“不能让他去通风报信！”安陵一跃而起，说时迟那时快，东方永安折叠弩上手，连瞄准的时间也省了，手指飞快扣下扳机，一根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去，正中那人脖子。那人嘴张了张，呼救的声音淹没在喉咙里，扑通一声倒下去。

“好险。”安陵呼出口气，蹲下身看眼那人脖子，银针不偏不倚插在脉络上，“你折叠弩里装银针？”

东方永安收好弩：“临时的，精纯提炼，麻醉效果一流，你值得拥有。”

“这个时候还贫！”

东方永安扶着东方苏苏走过来，经过一间牢房时停下，里面关着最开始看见她们时啊了一声的人，这牢里就关了两个，他与东方苏苏。那人挣扎着翻过身，一点点向她爬过来，张着嘴只能发出啊的声音，手奋力地伸向她，她知道他在向她们求救，她们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她将东方苏苏给安陵：“帮我扶一下。”

安陵道：“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顺路捎一个不废时间。”她开了锁进去将那人扶起，手下的身躯枯瘦如柴。

“你都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

“我就是讨厌这个地方。”东方永安以自己的身躯支撑那人，即便如此那人也站得十分吃力，刚走两步就喷出一大口鲜血倒下去。她手上用力想将他拉起来却听见咯吱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吓得她赶忙放下那人。

那人摇摇头，拼着最后一口气息从手腕上扯下一根编织链子颤巍巍递给东方永安，她伸手接过，那人眼睛里迸射最后一丝光亮，然后迅速地灰败下去。

东方永安抿了抿唇，握紧链子替他阖上眼，起身过来接过东方苏苏走出大牢。安陵在后面看着她，今夜她对她有了新的认知，她带了一身‘旁门左道’的‘凶器’，有一身能轻易杀死他人的本事，却让她感觉到了她对生命沉重的敬畏。

“怎么还不跟上来，说嫌慢的是你，慢吞吞的也是你。”东方永安回头，面色如常。

出了內狱，两人带着东方苏苏提脚如飞直奔凤栖宫，其他地方虽有地道却人来人往，难避耳目，只有凤栖宫人烟罕至，独留一个宛丘照看。潜入院子，宛丘正在殿内剪烛花。“密道在哪儿？”安陵问。

“内殿。”

“你的麻醉针呢？”

“那是对付敌人的，她可是我朋友。”安陵给她一个你真难搞的眼神。她笑嘻嘻道：“我出了那些好玩意，你不该出点力吗？”

“从头到尾跟着你的是鬼吗？救的是你姐不是我姐，扶好你姐。”安陵将东方苏苏丢给东方永安，跳上墙头，手放到嘴边发出布谷布谷的声音，殿里宛丘头也不抬。东方永安悄声喊：“换一个。”安陵又发出喵喵的声音，宛丘依旧稳如泰山剪蜡烛，仿佛那是她一生的事业，谁也不能打断。

“你到底行不行啊？”

“你行你来。”

“不，还是你来。”

学完猫叫学狗叫，学了狗叫安陵开始捏着嗓子学鬼叫：“宛丘，宛丘……”东方永安突觉阴风阵阵毛骨悚然，忍笑忍得发抖。

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任由一头凌乱的长发疯子似的遮住脸的东方苏苏默默叹口气。进入凤栖殿的时候她就醒了，听她们对话是殿内有什么通道，她想着引个人出来应该很容易，三两下就能搞定遂不动声色，谁知愚蠢大概会传染，她身边这个本不指望，想着一起来的那个十分精明的样子，谁知竟在墙角耗了大半天。

“用火啊。”她恨铁不成钢。

东方永安先是一愣，继而高兴道：“苏苏你醒了！”

“用火。”她无奈重复。

东方永安恍然大悟：“没错，喊失火人一定就出来了。”刚准备喊，安陵跳下来给她一个爆栗子：“你是想将巡夜的喊来？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她在院子里搜罗了些树枝堆到一起点燃，喊了句‘失火了’，拉着东方永安与东方苏苏躲到一边。

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够宛丘听见，宛丘伸出头张望，发现院子里真起了火光，连忙回去抓起水壶冲出来，出了门框就落在安陵手里。东方永安扶着人过来：“你轻点，殿内有个塌把人放过去。”安置好宛丘，三人钻进密道出皇宫去。

皇宫西北墙角曲水边停了辆马车，安和在马车边踱步，李明珏坐在马车里半拢着手闭目养神，雪鸮站在车顶。忽然草丛里传出窸窣声，安和跳起来：“来了！”李明睁眼探出头果见三个人影钻出来。

“小家伙有你的。”东方永安朝雪白的鸟儿夸道。

安和接过东方苏苏将她放进车：“快走。”东方永安与安陵一人一边跳上车，马儿嘶鸣一声，车轮轱辘往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跑去。

在巡夜武侯发现前，马车驶入一条小胡同进了一处院落，一名中年男人迎过来：“都准备好了，大伙喝点茶天亮前还来得及眯一会儿。”李明珏下了车道一句：“有劳掌柜的。”听来这里是一处店铺。

各人入各房，东方永安与东方苏苏、安陵一处，她给东方苏苏上药，安陵正好帮手。五更鸡鸣后众人起身，安和将东方苏苏抱上早准备好等在院子里的商铺马车，回头指着马车边三人向东方永安道：“这位是商铺采买伙计，由他驾车出城，这两位是殿下亲自挑选的护卫，护送东方姑娘直至许州交给严先生，所以你尽可以放心。”

东方永安道：“我没什么不放心。”李明珏安排得很周到，以商铺马车出城不易引起怀疑，还有两名护卫一路护送，他挑选的人必定是十分可靠之人。她向李明珏道：“你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日后自会报答，今日请让我送她出城。”

李明珏知道这是她必须了断的牵挂，道：“去吧。”

“多谢！”

寅正三刻城门开，天际透光，街道上仍旧空空荡荡，偶尔一两个行人，出城的多是各家商铺马车。商铺伙计驱赶着马儿，东方永安略有些紧张地揽着东方苏苏坐在车内，车至城门，守卫吆喝一声：“王二这么早就出城呢？”商铺伙计回答：“可不是，咱做鲜果买卖的挣的就是时间，上头跟催命似的，老大哥们可是最了解，老大哥们也辛苦了！”守卫笑：“你小子就是这张嘴会说话。”

出了城，东方永安掀起帘子回看，正好看见城门内一匹马飞驰而来，马上人疾呼：“上头命令，快关城门！”还能听见守卫问：“发生什么事？刚开怎么又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