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 130 章

远远的，歌舞乐声飘来，洛施施拢拢斗篷将帽檐遮得更严实些，快步往文和宫去，她所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让皇帝能见到自己的机会。离文和宫越近，她的心就砰砰跳得越发不可控制，紧张与兴奋交杂一处，不可言喻。

眼见文和宫就在眼前，洛施施心下一喜，举步而上，不料却被两人挡住去路，正欲出声呵斥，背后忽来一只手扣住她脖子，以锦帕堵住她的口鼻，她只来得及呜呼一声便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回到顾影轩，昏暗的烛光、剥落的墙壁噩梦般如影随形。她慌忙坐起，等在床边的小言喜道：“娘娘您醒了！”

她在身上胡乱抹一通，还穿着斗篷，那不是梦，她确出去了呀：“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回来了？”小言亦是颇为疑惑：“奴婢正想问娘娘，您不是去见陛下？可见着了？怎么又叫看守的妇人送回来了？她们说您晕倒在院外。”

“晕倒……”洛施施想起，自己正要到文和宫却被人劫了，脸色顿时十分难看，恨恨道，“是她！一定是她不让我见陛下！”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鬼样子，还妄想见陛下呢？若没我家主子，怕不是要触怒龙颜，此刻已经人头落地了。”门被推开，看守的婆子走进来，颧肉横生，一脸鄙夷。

这是顾影轩的常态，连这些下人婆子都敢随意践踏洛施施，即便不是婕妤她也受不得这样的羞辱，何况尝过飞上枝头，集万般宠爱在身，众人奉承的滋味，如何还回得去。洛施施跳起来就要去撕那婆子的嘴，忽闻伏贵妃的声音，让她不由一震。

伏贵妃施施然走来，还是那样雍容华贵，琳琅满身，芙蓉面上一张烈焰红唇永远带着一丝慵懒、轻蔑的笑意。看她一步步走进来，洛施施不由自主地步步后退，心中既恨且怕。恨的是她百般阻挠，害得她名为被弃，实为被囚于这凄冷寥落的顾影轩。怕的是，每次伏贵妃来后，她的日子便要更凄惨几分，那些婆子狗仗人势，更是卖力地作践她。

伏贵妃探过手来欲拢她额边垂下的发丝，洛施施紧咬嘴唇避开，伏贵妃也不恼收回手笑道：“别怕啊，本宫又不会吃了你，本宫只是来关心关心你。”

“贵妃的关心施施承受不起！”

“怎么跟娘娘说话的？”立在一旁的婆子厉声一喝走上来就是两巴掌，洛施施嘴角顿出血迹。

“你！”小言急急直瞪她。

“我什么我！”那婆子却是丝毫不退。

伏贵妃在屋内唯一的桌案边坐下，轻声软语道：“怎么这么不懂理。”面上却依然勾着嘴角，斜睨着洛施施没有半点斥责阻止的意思。“本宫是来问问，眼看那希望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够不着是什么感觉？”

这次洛施施倒是很快反应过来，明白自己被耍了，那些婆子哪里是被小言那个笨丫头灌醉，分明是故意放她离开，再叫人半路劫回来。她满心耻辱道：“你故意的！耍我很好玩吗？我如今已经落魄到这样子，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这伏贵妃高兴来折腾她一下，不高兴也来折腾她一下，数个月竟乐此不疲，毫不知倦。“呵，我都要怀疑你若不是有病，就是爱上我了。”洛施施破罐子破摔，出言讽刺道。

伏贵妃给婆子一个眼神，那婆子上来又一个巴掌甩给她，洛施施捂着火辣辣的脸怒目圆瞪。伏贵妃笑道：“是很有意思啊，你都不知道你多有趣吗？本宫真希望你永远呆在这里，一任本宫揉扁搓圆。不论你做什么，怎么欺辱，对方都无法反抗，好比那砧板上的鱼任我宰割，这种感觉你知道有多美妙吗？哦不，洛娘娘，曾经风光无限的洛婕妤应该有过这种体会才对，为何却不理解本宫呢？”

“你不如杀了我吧！任你玩弄的偏就差我一个吗？”

伏贵妃起身，踱步到她身边，满目怜惜：“杀了你，本宫怎么舍得呢？本宫是很喜欢玩弄你，看你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从云端跌落的凄惨最是叫人怜惜。不过今日本宫来，却不光是看你的可怜样，本宫是来给你送机会的。”

洛施施冷笑：“贵妃娘娘还没放弃呢？你要人替你办事不多的是，怎偏偏盯着一个我呢？你不是老骂我蠢笨吗，如何还非要一个你如此嫌弃的人？”

“因为如今的你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啊。”

“想要我帮你害瑾妃的孩子，没门！我告诉你我就是在这破落地儿关一辈子也不会帮你！你就看着瑾妃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心急如焚吧！”洛施施狠狠道。

伏贵妃复坐回去，给自己倒了杯水，闻一闻嫌弃地放下：“都馊了的茶水洛娘娘也喝得下去，是在猪圈呆久了真把自己当猪了吗？你以为我当真心急如焚，本宫告诉你，就是那瑾妃当真生下来，她也动不了本宫的地位，本宫不过是怜悯你，来给你一个出去的机会而已。只要你愿意效忠本宫，与本宫同气连枝，本宫可保你日后在这后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嘛都是趋利避害的，你不会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又何必非要与本宫赌那一口气呢？”

“哼！”洛施施只一声算是应答。趋利避害她如何不懂，可恨伏瑟欺人太甚，多番羞辱戏弄，她就是再贱骨头，又如何再向她低头。况且即便她答应与伏瑟同流合污，伏瑟给她一时荣耀，难保不会哪一日有需要，就将她推出去当挡箭牌，到那时只怕连这顾影轩也没得待！

“考虑清楚了吗？”

“没什么好考虑的。”她道。

伏贵妃面色似有些讶异，又似在意料之中叹道：“本宫现在觉得真是小看你了，原以为你不过是个见利即上，空有一副好皮囊的愚蠢之人，不料却是意外固执，馊饭泔水，外加几个婆子尽心尽力伺候这么久，你竟然还能受得住。也罢，本宫是没什么耐心，就不跟你耗了。”

她刚想嘲讽，只听得伏贵妃击掌道：“带进来。”

却见几名太监押着秋园监进来，秋园监好歹也是芙蓉园之首，此刻却被捆得结结实实无法动弹一分，进来后即被按坐在长凳上。“贵妃娘娘您这是何意？”秋园监强忍着怒气问。伏贵妃却不看她，只轻拂过她肩上朝洛施施道：“本宫思量再三，洛娘娘不肯答应是对旁人还抱有希望，觉得还会有人来救你呢？还是，这数月来，本宫做的还不够，竟叫洛娘娘以为不过如此了呢？”

洛施施警惕道：“你还想干什么？”

伏贵妃抬起秋园监的下颚：“她就是你最后的指望了吧，既有知遇之恩，又扶植你入主福泉宫，还在背后出谋划策，秋园监真是好本事。”不等她们辩驳又道，“你以为她便是一心为你吗？你以为你被囚禁在顾影轩的日子，秋园监有一丝一毫想过你，想过要救你吗？”

洛施施变了脸色，不得不说伏瑟一语中的，她还未崩溃的原因之一便是还指望着有朝一日，秋园监能救她出去。

“自从你被关入这里，秋园监就没来看过你吧。你是不是还以为她是摄于本宫威势不敢来，又或者她正在想办法，未免打草惊蛇而未贸然行动呢？哈哈，本宫实话告诉你吧，在她看来你不过是枚棋子，她用来向本宫复仇的棋子。她将你捧上高位只是为了牵制本宫，可惜，你与她都太天真了。”她微微弯下腰，拽着秋园监的发髻逼她与自己对视，“不若你亲口告诉她，自她触怒陛下，你在芙蓉园都干了什么？”

秋园监忍痛仰头哼笑：“本座自然是做该做的事，陛下洪恩将芙蓉园交与本座，娘娘若有不满该去找陛下才对。”

“本宫可没有什么不满，只不过秋园监心里既没惦记着洛娘娘也该说清楚，不要让洛娘娘空怀希望才是。”伏贵妃抬头朝洛施施道，“自你来了这里，后又查明假孕，你一心念着的秋园监便将你抛弃了，她觉得你再也翻不了身，对她再没有用处，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她又继续培养她的新人去了。你以为你在她眼里是特别的，可你知道这些年她培养过的舞姬有多少，你又算什么呢？”

“你胡说！”洛施施吼道，继而颤着声音朝秋园监道，“她胡说对不对，她是在离间我们！你帮助我成为婕妤，以后还要成为贵妃，她这是害怕了对不对？”

“没错，她是在离间，施施你最清楚，这宫里没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了，你该相信我！”秋园监瞪着眼珠道。

伏贵妃在一旁笑起来：“秋桂华啊秋桂华，本宫还以为你是个多正义高尚之人，却也是个谎话连篇毫不惭愧的无耻之徒，这样的你哪儿来的脸找本宫复仇呢？”

听她此言，秋园监冷笑道：“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1，呵，为了给兰叶报仇，本座根本不在意自己变成什么样的人！只要能将你拉下来，本座在所不惜！”她陡然暴起，直朝伏贵妃撞去，恨不得咬下她一块肉来，却被太监冲上来按回去。（1张九龄《感遇十二首其一》）

伏贵妃摇头：“你终于承认了，忍了这么多年很辛苦吧。”她鄙夷地拍拍她的面颊，“可惜不管你怎么隐忍、怎么筹谋，想将本宫拉下来还不是痴心妄想？你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本宫还真差点被你骗过去了，来人。”

闻她唤，一名婆子手捧一只小瓷瓶走过来，“送秋园监上路。”伏贵妃退开，数名小太监死死按住秋园监，那婆子打开瓷瓶一步步靠近。

“你要干什么！你不能杀我，我是陛下亲点的芙蓉园首座！”秋园监没想到伏贵妃竟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竟想私自处刑，“你就不怕被皇后娘娘知道，参你一本！”

“呵，皇后娘娘不会知道的，明日宫里人人都会知晓，是你秋园监违背皇后懿旨私自偷偷来看洛施施，却因为夜黑不能视物失足掉进水池里淹死了。行了，送她上路。”她淡淡地瞥一眼秋园监，“这么多年你既放不下陈妃，本宫就送你下去姐妹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