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 159 章

外面寒风呼啸，飞絮宫里却暖意洋洋，宫女来报程秀求见，瑾妃手中的笔顿了顿，抬头叫传。东方永安携带风霜进来，正儿八经行了个大礼，而她们之间原本早说过免去大礼。瑾妃过来将她扶起：“你来我很高兴，却又为何这般生疏起来？”

“好，那娘娘可否告知送宝馨出宫的可是您？您又为何要这么做？她的病情才刚有起色，这个时候送出宫，娘娘告诉我，她能活吗？”东方永安开门见山，她听闻华章宫出了些事，宝馨的姐妹宝月死了，不明不白，有些事就算她不刻意去想也依然会在脑中串联起来。她想起了宝月听到是瑾妃请她去医治时的表情，那时她还以为不过是因为华章宫与飞絮宫暗流汹涌，让她感到为难。“娘娘的情谊是让人不知不觉中成为帮凶、棋子？”

瑾妃放开她，对于她的指控不置可否，只道：“一个命在旦夕的病人摆在你面前，你会因为某种原因见死不救吗？你不会，本宫对你还是了解的。那么，其中的曲折还重要吗？”

东方永安发出意味不明的哼笑，转身往门口走去，停在门口回头：“如果娘娘真的了解奴婢，就应该明白奴婢不希望治病变成催命，奴婢也很不喜欢做他人手中的棋子。”说罢要走，瑾妃叫住她：“如果我说，我会替宝馨请最好的大夫，会尽力让她活下去，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那娘娘肯告诉我她在哪里？”

瑾妃没有回答，东方永安福了个身提步而去。

回到东宫，小宫女送来一封信，说是青州来的，东方永安拆开，信上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看了信，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这个冬天总算有点令人开心的事。一双手从背后环绕过来，纤长的手指上带着一只翠玉扳指，衬得那双手越发白皙凝脂一般。

李明珏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看起来心情不错，愿不愿意告诉我什么好事？”

东方永安微微侧头，他趁势吻在她脸颊上，她说：“你是要被别人看见，再到皇后娘娘面前告我一状吗？”

“有什么关系，你都推到我身上就是，你还没说什么好事？”

东方永安推开他，将信纸递给他：“是我大姐的来信，信上说她已经陪三殿下回到青州，她会帮助殿下早日走出悲伤，只是接下来的日子府中有许多事要打理，可能不能经常来信，叫我莫要担心。”

李明珏笑：“大姐的信，你收着就好。我发现你们东方家的姑娘个个都不简单，你二姐都敢刺杀陛下，你呢，握着整个东宫的大权，而唯一看起来温文柔顺的大姐心思竟也这般厉害，不过几句话就说明了她如今掌管王府并且得到三哥信任的境地。”

“你说话几时也这么口无遮拦。”她看眼殿门口，“还有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不满？那块令牌我可以还你啊，我也不是非要不可。”说着作势去解腰间的令牌。

李明珏按住她的手：“那不成，它就挂在你身上最合适。”他将下巴搁在她肩上，“等过完年，我就去禀明父皇，我要娶你，做我的太子妃。”

他仍心心念念，东方永安说不高兴是假的：“就怕到时陛下将你打出来。”

“那也没关系，你一起就好了，一起挨打。”

“想得美！”东方永安笑。

新年的时候，宫里免了吹拉弹唱，只文和宫象征性地摆了几台戏，一来因为三皇子府的事，二来皇帝不知为何这几日又闷闷不乐，前朝的事后宫不可干涉，所以也不好细问，只好避开，别往皇帝的气头上撞就是。

宸元殿暖阁里，大年三十了，皇帝还在忙碌，赵木看着内中灯光昏黄，皇帝依然没有起身去后宫团圆的意思，心中焦急地在门口走来走去，就盼着有谁能去劝一劝。见李明珏走来，高兴地迎上去：“殿下您可来了。”

李明珏探头看一眼殿内：“陛下还在忙？”

赵木道：“您快进去吧，完了劝劝陛下，身体要紧。”

李明珏掀起厚重的暖帘进去，皇帝见他进来抬了抬手：“坐。”李明珏在案前的椅子上坐下，见皇帝脸色不大好，问：“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

半晌皇帝才抬起头，将手边刚翻完的折子往前推了推：“你看一看。”李明珏起身拿过来，看完连他也皱起眉头，折子是北边来，弹劾大云王李芳一的。上面说依布尔大草原的瀚海古部太过嚣张，目中无人，撕毁草原各部的和平盟约，无视大辰天可汗的圣意，举兵攻打达明部，肆意践踏奉大辰皇帝为天可汗的达明部。而身为大云王的李芳一，得皇帝旨意却始终按兵不动，拥兵自重，任由达明部被瀚海古吞并。

皇帝起身不停踱步，焦虑在胸腔蔓延，他捂住嘴咳嗽起来。赵木听见咳嗽声，赶忙进来，倒上一杯早准备好的甘草菊花茶，皇帝的咳嗽症已是旧疾，自从多年前狩猎受伤至今，看过不知多少太医，吃过不知多少药，总不见好，如今还有加重的趋势。何解的意思，只怕是断裂的肋骨伤到了肺腑，他曾想以药石化解断骨，然而收效甚微。“陛下请保重身体呀。”赵木叹息。

皇帝饮了茶靠在案边，摆手示意他退下，赵木收拾了茶具退出暖阁。

“武弟可有来信？”

皇帝点头，将李明武的来信一并给他，李明珏拆开，信上说李芳一按兵不动是事实，但李明武不能判断他是否拥兵自重。

“这……”李明珏叠好书信看向皇帝，之前是他提议相信李芳一，如今李芳一的举动虽仍有可议之处，然而他的按兵不动造成达明部被吞并是事实，而且还抗旨不遵，此乃大逆不道，这种情形，谁也不能拍着胸脯保证李芳一没有异心，连身在大云山的李明武也不能。

沉默间，赵木忽然来报李穆求见。

“这么晚，他来干什么？”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王爷说，明日他起不得早，今日先来把年拜了。”

皇帝道：“传他进来。”

李穆进来，带来一阵寒气，他穿着黑色银线绣花蟒绸袍，外罩一件厚重的貂皮披风，脚上蹬着黑色高筒皮靴，头戴一顶拢顶毡帽，帽子披风上皆覆了一层白霜。李明珏不可思议道：“这么冷的天，皇叔难道是骑马过来的？”若真是请安，想必不用这么着急。

“朕还真以为，你给朕拜年来了。赵木，给肃王赐座。”皇帝回到御椅上，赵木搬来把椅子，李穆谢了皇帝，将披风脱下交给赵木，袍子一甩坐下。“说吧，这么晚，急匆匆来找朕做什么？”

李穆拱手道：“皇兄圣明，皇弟听闻北边来了折子，臣猜是弹劾七弟的。”皇帝看他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弹劾折子刚到，臣子就知晓这种事显然是不妥的。若在平时李穆定要避嫌，但此次他丝毫未辩驳，而是说：“臣请陛下千万不要听信小人谗言。”他说的是臣，而不是弟。

“你今日来是为老七求情的？”

李穆起身，哗啦一声甩袍半跪下去：“陛下也是看着七弟长大的，七弟的为人，您不会不清楚，他这么做必有自己的用意，他守大云山几十载，为陛下分忧解劳不曾有过一丝懈怠，还请陛下明鉴。”

皇帝轻叹一声：“你先起来，不瞒你说，数月前朕就接到他与鄂多斯、达明两部暗通的消息，只是那时朕与珏儿都以为他是为了分化草原各部，但如今他违旨抗命，坐视瀚海古吞并达明部坐大，你要朕如何想？”

“陛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常事，况且明武不是去了大云山吗？七弟何等聪慧，岂会选明武在的时候公然抗旨，他会这么做必然是因为不得不这么做。表面看来，他有意结交鄂多斯与达明部，现在却又对他们坐视不理，但如果他原先结交就是别有深意呢？”

李明珏道：“皇叔说的不无道理，纵观七皇叔的举动，他斩瀚海古大将而释放鄂多斯与达明两部之人，又以过冬物资与他们结交，从而导致三部不和，再到如今瀚海古一怒之下攻打达明部，一切竟好似在七叔的引导之下。若说他为了分化草原，达明被吞却有助于瀚海古统一草原，但若说他是为了帮助瀚海古，却又不该斩了瀚海古大将，从此结下梁子。”

皇帝双手交握靠在椅背上：“用一员大将换取攻打他部的借口很划算。”

“以瀚海古的蛮横，不需要折损大将也有的是借口攻打。”

李穆道：“不错，珏儿说得正是，请陛下三思。”

皇帝笑：“朕还没打算处置他，你倒先叫朕三思起来了。这么冷的天，轿子也不乘急匆匆过来，就是怕朕降罪你的宝贝七弟？你对七弟的感情还真叫朕羡慕。”

李穆连忙道：“臣弟对皇兄亦是忠心耿耿。”

皇帝摆手：“行啦，你就别哄骗朕了。这样吧，七弟驻守大云山也太久，那里霜冷风厉，条件又不好，朕实在不忍心，七弟也该回来享享福了。你写封信，让他把手头的事理一理就回来吧，指不定还能赶上上元节团圆。”

皇帝这是试探，倒不是真要李芳一在上元节赶回来，但是如果李芳一拒绝，那事情会怎样就不好说了。

李穆道：“遵旨，臣这就回去写。”

皇帝叫住他：“别麻烦，就在这儿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