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9 章 第 339 章

沉没之战中发挥了最关键作用，让南阳不论是在江中还是泊在南岸码头的五艘巨型楼船尽数沉没的、不知源自何物的爆炸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为人们津津乐道，却让人们忽略了另一次同样发挥了极大作用的调兵。

因为有了丹州三千名匠师，得以让万江下游烟州的水师避开遍布万江的南阳耳目，及时出现在风吟城援军的后方。南阳人万万没想到烟州水师竟然将他们的战舰卸成木板，用牛车、马车这种蠢笨、不可思议，却被事实证明可行的方式运送到丹州，在丹州重新整合为战船，终让烟州水师有了用武之地，毕竟水师在水里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并且这比从万江逆流而上，撞入南阳埋伏，强行突破封锁的损失要小多了。?

当长阳将三千名匠人送到丹州时，李穆就知道长阳有人明白了他两州练兵的用意。烟州水师能够适时出现，与宓江水师前后夹击敌人这是他早知道的。他同样知晓在那之前，南阳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上会闹出动静，只是他与南阳人同样没想到会是如此难以想象、惊天动地的动静。

第一批援军到后，他将他们安排去涿水城，虽然他们都是陆地之兵，对水战没有多少帮助，但是可以派去守城。涿水城的压力减小，水师也可以更专心地对付南阳那些在江面上随意出没、跟水蛭一样恼人的家伙们。

双方经过几次小规模接触战陷入僵持，南阳的庞然大物依旧叫人头疼，他们不得不承认，只要那五个大家伙存在，北辰水师就无法突破万江。要突破舰群构筑的牢固战线，就必须先摆平那五艘堡垒一样的楼船。为此他们试过各种法子，投抛巨石、燃烧桶，不管哪一样都奈何不了对方被铁皮包裹的庞大身躯，燃烧桶的小火苗简直是在给对方烧虱子。撞击，撞击是个好法子，船底坚硬的撞锤也许能捅穿它们的屁股，然而事实是那么令人悲哀，在触到目标前，它们就先被大家伙身边的护卫斗舰撞散龙骨，成为江面上一片又一片不知名的漂浮物。他们也在漆黑深夜派出过蛙人，企图给大家伙们凿出点窟窿，然后就再也没见过蛙人们浮上水面。除此之外，他们挑衅过、偷袭过、诈败诱敌过，最后发现自己无计可施，而对方巍然不动，他们等待的能吹翻楼船的大风也一直没来。

李穆一度站在涿水城的沙滩上向南望着茫茫万江，恶狠狠地发出他这辈子最狠毒最真心的诅咒：“让恶鬼爬出地狱将他们都吃了吧！”什么身份礼教、正派人士的仁义道德他通通顾不上了。

斥候回报长阳再一次派兵来援，也无法引起他任何兴趣。直至所有援兵，两只小分队，总共二十人，二十只马，外加三十辆装满货物的木板车出现在他面前，他确实被勾动了情绪，不过那不是兴趣，更无谓喜悦，而是恼怒，一种认为自己被羞辱了的恼怒。他盯了他们半晌，才让跳动的眉角平复，最后一丝理智，让他吩咐下属带他们去临水城休息，后勤兵都驻扎在那里。那些只能从事敲敲打打、修修补补，喂养牲畜的人无法在船上久待，那里同样是这些小皇帝送来嘲讽他的“援兵”们该待的地方，他不希望再看见他们，免得自己忍不住拿刀将他们砍了。

“王爷请不要误会。”他们当中一个长相阴柔，笑容也叫人浑身不舒服的人道，“‘援兵’并非我等，啊不，最主要并非我等。”他指了指身后的货车，油布被掀开一角，露出下面的黑松木箱。

“是什么？”

“姑娘说这叫秘密武器，会助您达成愿望。”

“秘密武器……呵。”乾元号的议事阁里，李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南阳有石脂，但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有……他们叫它‘烟花’？别说还挺贴切，送给将死之人的最后一场盛大绽放，烟雾与火焰开出的夺命之花。”因为身边只有陈昱，他别无顾忌地问，“那些人去哪儿了？”‘烟花’的事只有他与陈昱知晓，连曹三都不知。自看过那场黑夜中声势浩荡的火焰表演，以及五艘巨型楼船的沉没，他就觉得自己保密的决定十分正确。

那是极度危险的东西，是神才会拥有的力量，在这之前他不信鬼神之说，它可以被用来对付敌人，也可以被用来对付自己，对付任何人。它不是能够随便在人前展现的东西，一旦人们知晓此物的存在，必然群起争夺，枪下流的血将会比‘烟花’中所流的还要多，眼前平衡的局面很快被打破，和平是那么脆弱。

他相信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东方永安将它们千里迢迢送过来，却只用了一支二十人的队伍，且他们其貌不扬，沉默寡言。那名长相阴柔之人更是奇特，初次见一个样貌，第二次见他竟差点没认出来。他反应过来那是一名隐者，一个能隐藏自己样貌、身形、名字、姓氏，隐藏一切，必要时甚至能从这个世界消失得一干二净的人。隐者或者也叫古老的易容者，他们如烟一般，无法捉摸，难以掌握。

他口中的姑娘毫无疑问是东方永安，她在替他解决了一个难题后却又带来另一个难题。她手中何时握有‘烟花’这种不该存在的利器，身边又是何时聚集了‘隐者’那样高深莫测的人。两者中的任意一样都非常人能够掌握，她竟然同时拥有了他们，到底是何时何法？他开始后悔白马台留她一命，后悔自己未将后方不安分的因素完全清除再来前线。

现在他在大辰西南方的利州，而东方永安与小皇帝身处大辰北方的长阳！不只是他，陈昱也嗅到了其中的危险。他们必须尽快赶回去，在长阳发生不可挽回的变故之前。若在前些日子，他们都不会认为失去了太叔简的小皇帝，与区区一个小女子的东方永安，能掀起什么风浪，但如今不同了。有‘烟花’在手，只怕他们掀起的不但是风浪，还会是狂风暴雨、腥风血雨。

所以，当长阳传来让李穆接受南阳谈判的旨意时，不消陈昱劝解，李穆就应下了。

经此一役，南阳前后损失总计六万余人，五艘五层楼船，其余大小战舰不计其数，水师力量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更在北辰趁胜追击下丢失了南岸的鳖口城与风吟城，不可不谓元气大伤，再者他们忌惮北辰手中仍有‘烟花’，于是几经考量向北辰小皇帝呈上了请求停战的谈判书，小皇帝很快答应了他们，并让李穆负责谈判。

原本取得了如此胜利，本该继续南下，但李穆清楚这场胜利的关键不是己方水师，当然己方水师不可或缺，追赶南阳残兵，登陆南岸以及攻入风吟城与鳖口城都是北辰将领士兵的功劳，但这一切以五艘楼船沉没，‘烟花’吓破了敌人的肝胆为前提，没有‘烟花’后来之事比白日梦好不了多少，恐怕他们连涿水城都会守不住。

现在他们登上了南岸，若要继续深入不是不可以，但那是另一回事了，与在万江上的状况完全不同。南阳水师虽然遭受重创，陆上兵力并未过多损耗，等南阳回过神，再次集结大军，风吟城与鳖口城怕是很快会回到南阳手中。再者，他十分忧心后方不稳，必须要尽快回去，所以还不如就应了南阳的请和。

“他们都不见了。”陈昱回，“所有的‘烟花’，与所有送‘烟花’来的人，都不见了，沉没之战后，再没人见过他们。在下以为，他们的消失，正说明您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他们消失是为了避免被李穆抓住任何一个，恰恰说明后方与李穆非是一条心。原本就不可能是一条心，他相信李穆与他一样明白，只不过‘烟花’让双方之间的形势更为紧迫。“如果送来‘烟花’的真是东方永安，那想必她也清楚，这是向您露出了獠牙，您必然有所行动，这代表……”

“代表她们也必然有所图谋。”

陈昱点头：“没错，属下已经让人传讯回去，让常昇孙青多加小心。”

“这还不够。”李穆面色严肃，“派人去直隶，让崔是点好兵马以防万一！另外让曹三点一千人马，谈判完后，我们先行回转长阳，记住不要声张。”陈昱离去时，他叫住他，“别忘了带上信鸽，以便路上随时与直隶保持联络。”

三日后，北辰以摄政王李穆为代表，南阳以亲王苻宏文为代表在风吟城碧芳台进行停战和谈，具体情形外人不知，不过听说南阳亲王是裹着纱布去的。

和谈最后颇有成效，北辰归还鳖口城，但是保有风吟城，在风吟城与涿水城开通临江市集，允许两边自由进行贸易往来。南阳降低针对北辰大豆、酒水、湘绣的税收，而北辰也允许南阳的花蜜、果子进入，大体上来说一举两得，对双方都有益处。不过南阳需要每年向北辰送上一万匹南阳绢帛，一千担银江鱼，一百车上品茶叶。北辰把这叫进贡，南阳不肯承认，遂和平书上不录“进贡”二字。

北辰与南阳经“沉没之战”，达成了和平，短暂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