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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7 章 第 367 章

对于路途颠簸,赵无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然而车子颠簸的程度依叫他憋了一肚子火,透过帘子、窗户缝隙、车壁上的漏缝不停钻进来,好似没完没了的干燥的风让他的火气又上窜几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拿起水壶又扔下,他已经喝了足够多的水,肚子里甚至好似有一只水桶随着车子上下咕咚晃动,然而满肚子的水也解救不了干得脱皮的嘴唇。

长阳与玉凉关之间的路途不算遥远,也没有崎岖险路,但这段旅程绝对算不上舒心惬意。玉凉关其实不在长阳正北,准确来说它在长阳西北方向,车队往北进入瑜州到达瑜州北部城池灰盐城就得转向西方,因为灰盐城往北乃是一大片无法穿越的盐沼,西与玉凉关所在的沙漠接壤,东至同样一望无际的冰冻荒原。所以如果要去北边的阿莘城,只有两条道,一者往西穿越沙漠,过玉凉关,一者往东,征服冰冻荒原,过荒原中的唯一明珠抱夏城。都说抱夏城中的人非常热情,世上恐怕没有再比他们热情的人,那是因为一年到头他们都看不到什么外来人,他们像是被遗忘在这片大地的最角落里。然而即便他们热情似火,依然不会有聪明人选择那条路,因为他们大概率在感受抱夏城人热情,分享他们的美酒与温暖的火堆之前就先被永远在咆哮的风雪吞噬了。

不过赵无名不打算去阿莘城,他的目的地是玉凉关,所以离开灰盐城后,车队进入沙漠。这片沙漠虽说不是一望无际,西接戎格北至大云山,但要想轻易穿越却也非易事。要穿越沙漠必经玉凉关,玉凉关之于沙漠就好像抱夏城之于冰冻荒原,它是漫漫黄沙中的唯一绿洲,北连阿莘城、西拒戎格,乃是一座西部要塞。

进入沙漠之后,车子一直行驶在坑坑洼洼的沙砾之地,几乎没有一刻不在颠簸。车子上垫了厚厚的垫子毛皮,赵无名仍然觉得屁股快要不是自己的。习惯性摇了两下羽扇,带起的只有会让人更加烦躁的热风,这个地方真是奇葩得没有一处讨人喜欢,明明在北方,却丝毫没有属于北方的凉意,白天热得跟利州有一拼,这还不算,晚上又冷得让人错以为置身于冰冻荒原。越扇火越大,他索性将那把装模作样的羽扇丢到一边,嫌恶地瞪两眼。他本不是一个喜爱装腔作势的人,无奈总有人在他没有羽扇长袍的时候将他当乞丐驱赶,无论他怎样坚持自己是文士而非乞丐,他们也不会相信。而当他尝试学一个自己曾颇为厌恶嫌弃的人,拿起羽扇,穿上长袍,说一些看似高深实则滑稽的话,效果好得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笑脸代替了冷眼。有时他不禁怀疑,有价值的是他这个人,还是只是那一把羽扇,一件长袍。

“先生。”车队停下修整,他走下车,扶他下车的是个年轻侍卫,离开长阳时还是一张白皙面皮,在沙漠里走没几天,已经变成小麦肤色。从年轻人不太情愿的脸色他可以看出,此次任务不是他所期望,这个年岁的小伙子,满脑子都是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再不济也该是能展现他英勇的任务,而不是陪着一个所谓谋士,实则与路边糊弄人的算命先生没两样、瘦弱得好似稻草,风一吹就会倒的人,在这除了沙砾还是沙砾的鬼地方,耽误时间。但年轻人是个忠心、认真、负责的人,即便有诸多不满依然恭敬地履行职责。车外热气蒸腾,无垠的蓝天没有一丝云朵,只有一轮炽白的太阳,让蓝天看起来也褪色几分。赵无名拿扇子遮住脑袋,环顾四周。左手边一块风化得好似层层薄饼叠加的大石头,正好可用来歇脚。

显然年轻人也发现了好地方:“先生,属下扶您过去,阴影下应该会凉快些。”

年轻的侍卫莒义将他搀扶过去,在阴影里坐下,又命令其他人除了侍卫原地修整,侍卫们可以享受片刻的阴凉,但大石头能遮蔽的人数有限,马夫、随从,那些身份低微的人就只能倚靠车驾马匹旁边一点暗影躲避毒辣的日头。

他们已经够幸运了,赵无名心想,反正也待不了多会儿,在沙漠中不管行走还是停留,每时每刻都在消耗人体的精力与水分,所以他们很快就会继续出发。在那之前,他叫过莒义:“安排侍卫轮班巡视,石头上面是个好地方,可以看很远。”周围都是如水波一样连绵起伏的沙坡,只要登上稍微凸起的石块,就能将四周尽收眼底。他的侍卫显然认为这样的地形不存在掩蔽、难以察觉的危险,他耐心解释,“这一带多有沙盗出没,经过两代大云王整治,已多有好转,但依旧不可掉以轻心。”此行肩负重大责任,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李明武手上有兵,不会像青州王那样温和,只送回个人头,换句话说,如果大云山将天使打一顿驱赶回来,甚至与青州一样将头颅送回来,他或许不必跑这一趟。而今大云山毫无动静,派去的使者一去不回,恰恰说明风暴正在酝酿。如果李明武登高一呼,会有多少人响应?如此玉凉关显得尤为重要,玉凉关倒向李明武,大云兵长驱直入,将会促使关内尚在观望的诸郡做出选择。

赵无名默然看着不远处在沙丘上游荡的沙狐,感受肩上的重量,闭上眼,他必须快速休息,快速回复体力,然后让队伍尽快启程。

只一小会,他就睁开眼,眼帘中的沙狐依旧在漫无目的游荡,好似连位置都没有变过。继而它们受了惊吓般猛地四窜逃开。他听见头顶有人大喊:“沙盗!是沙盗往这里来了!十个,二十个,不,更多!”

一瞬,马匹嘶鸣起来,侍卫大声叫喊,马夫、随从有的拉扯缰绳安抚马匹,有的套上马鞍,有的躲到车后,有的在原地打转不知所措。某个侍卫急忙拽起赵无名:“先生,请去车上避一避。”

他本想护送赵无名上车,但眨眼的时间沙盗就从沙丘上冲下来,冲入队伍,所有侍卫都抽出刀,能摸到棍子也抓起棍子。为避免意外,此行配备的多是身强力壮的大汉,然而与沙盗比起来,他们就好比玩泥巴与树枝的小毛头。不等他们的刀、棍子触碰到沙盗,就已经被对方的马蹄掀翻。这些常年在风沙中出没的沙马跟它们的主人一样凶悍,一蹄子撂倒一个大汉不在话下。

赵无名坐在车中,握紧羽扇,好歹没有颤抖,他很早就不允许自己露出无能的怯懦。然而再怎样镇定,也无法忽略不断窜入耳中的刀剑碰撞、厮杀与惨叫声,他无法不挂念车外的情势,却不敢掀开帘子。

马车开始移动,风吹开帘角,是熟悉的背影,他松口气。可没多久,他的心弦再次紧绷,他能听到后面马蹄杂乱,紧追不舍。

当车子再次停下,车前传来咕咚的声音,驾车的人应该是滚下去的,之后,刀尖撕裂帘子,出现在他眼帘。

沙盗们没有杀他,也许是出于想要赎金,但自己能换多少赎金,赵无名实在说不准。他被蒙着眼、像一捆稻草一样丢在马背上,七拐八拐带到某个地方。等再次见到光亮,自己已身在某处石屋,光亮来自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很快他就明白那是他能见到的唯一光亮,因为太阳升落一个轮回的时间里,他却没能见到阳光、天光,任何除火光以外的亮光。

石屋确切说地牢中没有其他人,他不知道其他人在哪儿,甚至不知他们是否还活着,也不见看守者或者沙盗们,只有一个每天准时送饭的驼背人。或许是个哑巴,因为不论他说什么,叫喊什么,骂什么,他都不会回嘴,连多余的眼神也懒得给他。

开始他还能延续马车上的镇定,渐渐的,在他失去对时间的把握以后,慌乱不安不可抑制地从心底升起。跟随而来的还有他绝不想再记起的过去,被压制了很久的梦魇开始突破心房,黑暗让他害怕,墙上的火把也不再像最开始给予光明与温暖。晃动缠绕的火舌露出妖异狰狞的面目,他就知道那才是它们该有的样子。

他想起来,他一直都记得,它们狞笑着吞噬血肉、吞噬一切的凶残模样。

不,不能让梦魇逃出心底的监牢,他需要想点别的,做点别的。赵无名用力拍打铁栅栏:“让你们的头领来见我,你们要什么都可以谈。”他知道门外的人能听见,“我的包裹里有金子银子。”它们应该都已经落入沙盗手中,“我还有更多的金银珠宝,你们想要的我都有,来吧,我们来好好谈一谈。开个价,不要不吭声,说出来,你们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而我能满足你们。我比你们想象的拥有更多。”比你们想象的更有价值。沙盗们想要什么?除了钱财、女人他想不出其他,哪怕他们想要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不可能。

门外传来两声敲打,伴随铁链的哗啦声,这就是回应。

与他所期盼的不同,没人来见他,也没人召他去见,他能见到的所有人依旧只有一个不会说话的送饭人。就好像,沙盗们将他掳来,又将他遗忘。唯一有改变的是,送来的食物越来越少,越来越差。他不由怀疑是对他那番话的惩罚?

稀粥配一个菜,变成稀粥配咸菜,再变成一天两个馒头,最后变成一碗找不出米粒的稀粥,当他以为已经最差的时候,他能吃到的只有一个冷硬还馊了的馒头。好似回到很久以前的日子,他认为自己能忍受,馊馒头而已,最糟糕的时候连馊馒头也没有,但他错了,他的身体习惯了美味珍馐,忘记了不堪的曾经。

不知第几天,他受够了将又硬又霉的馒头砸在驼背人头上:“要么杀了我,要么给我饭吃,白花花的米饭懂吗?”饥饿容易让人屈服。

驼背人一言不发,转出门去,不一会儿他提着木桶回来,赵无名很高兴,他听懂并且照办了。木桶口热气蒸腾,他能闻到米香,虽然不是米饭,但新鲜的米粥也让他很满意,他的肚子翻腾起来,已经迫不及待。双手攀住栅栏,脸紧紧挤在缝隙里,他看不见自己什么样子,那不重要,至少不比白白的米粥重要。

哗啦,驼背搅动米粥的声音如此悦耳,他感觉自己口中生津,木勺搅动了一下又一下,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舀出白粥送到他面前。“多谢。”他激动,很快为难起来,“能否拿个碗?”没有碗怎么喝?

对方没有拿碗的打算,他将勺子在赵无名焦急的目光中缓缓倾斜,在那双逐渐睁大的眼睛前将白粥倒在地上,咕哝一声:“喝。”

喝,喝,他似乎只会说这一个字。赵无名怒上心头,跳起来:“你是有意的,这是羞辱!我就是饿死,也绝不受此侮辱!”

他说得很硬气,但用不了多久就后悔了,后悔在那些粥还没凝固的时候没有吃了它们。最终,他趴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拨开凝固发黄的粥滩上的草屑、不知名颗粒,捡起皱成很小一点的米粒,将它们放入口中,缓慢地嚼起来。他不想嚼得太快,希望能尝到一点米味,然而不论他嚼得多仔细,除了灰尘什么也没尝到。

还不够,这个认知让他有些害怕,他空空如也的肚子好像贪得无厌的兽,不满足它,它会将自己吞噬。还不够,地上那一滩灰浊的凝固体在他眼中褪去浑浊,还不够,它露出本来面貌,那是一滩白白的米粥汤,赵无名舔舔自己的嘴唇,他记得它们掉落在地的样子,冒着白气与香味。真奇怪,当时自己为什么会选择不喝?

他趴在地上,像虫子一样蠕动过去,米汤诱惑着他伸出舌头。

骤然,他剧烈抖动起来,所有的一切,赵无名这个人在那一瞬崩塌,他又成了谁都可以践踏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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