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4 章 第 414 章

“我军损两千，斩敌一万！好啊！”大云兵营帐里传来爽朗笑声。

另一人道：“殿下善察人心令在下佩服。”说话的是原追随在李明武身边的纪如，他一拱手，“魏无畏与我军对峙日久，我等将他的性子摸得七七八八，姑且能料得他会忍不住来探营，之后必然出城来攻。但殿下又如何算得灰盐城必会分兵两路来攻？”以兵法知己知彼、上将者必能料敌而言，以营中松懈之景诱魏无畏出击不算令人惊艳之计，此计为他与蒋德维共同提出，然而若魏无畏合兵一处如利剑插来，此战必不能赢得轻松，损失也绝不止两千。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他们并不具备包围歼灭的条件。此战关键处在于李明珏料定对方必分兵而来，且一路快，一路慢，才让他们设空营以待，将先到的那一万五包了个严严实实，迅速吃了还能利用时间差驰援蒋德维部，逼退魏无畏，方才有如此战绩。魏无畏与他们交手多了，能料得他的举动不足为奇，但灰盐城新降主将他们却都不了解，李明珏竟还能料得，岂非神人？

李明珏道：“非有其他，若是长阳想以攻为守，魏无畏足够，然而他们却派了新主将，那必是让他节制魏无畏，以守为主，但求稳妥。那新来之人必然是稳妥之辈，一定会兜住魏无畏的冒进。我军示他们以奇袭之机，灰盐城中请战之声必日益高涨，先不说主将新来，要凝聚军心需要一战之功，就说这饵，谁又忍心不咬？”他微微一笑，目光扫过蒋德维又道，“也不对，若换了蒋守关，这饵就白费了。”蒋德维笑而不语。“为求稳妥，新主将必然要求兵分两路，以成夹击之功，而……”

“而魏无畏顾虑伏兵，兼轻视我等，不会催兵疾行，两路便会形成时间差，正可利用。”纪如再拱手，“在下拜服。”?

李明珏则向蒋德维一拱手：“此战蒋守关功不可没，若非守关以五千兵马拖住三倍于己的敌人，此谋不能这般顺利。接下来。”他看着二人，“魏无畏一战失利，必定再攻，我等需好好谋划谋划。”

灰盐城主将厅，魏无畏一拳打在石条长案上：“分兵也能料到，对面是鬼不成？李明武一介武夫，连个玉凉关也打不下来，能有如此谋划？难不成是蒋德维？奇了，先前他二人还真刀真枪你来我往，怎转头又好上了？”这种事本来该长阳那群高官厚禄的操心，但吃了一记闷亏，他不得不在意。思及之前，大云兵临城，虽没讨到好，但几番进进退退，调兵遣将竟是极为灵活，毫不拘泥古法，叫人捉摸不透，他虽不是玉凉关守将，却也知绝非先前大云山的风格。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般变化？成功出得玉凉关之后？那他们又是如何兵不血刃就出了玉凉关，还将蒋德维拢于麾下？就算是魏无畏也能体察其中的不寻常，他感觉自己的对手依然藏在幕后。

王贺亦是脸色凝重，若说因交手多次，对方能料得魏无畏，那自己是空降而来，对方仍能料到，就着实令人惊异了。

此次失利，魏无畏不但没有气馁，反而被激起好胜之心，聚兵点将，准备再攻敌营，好好与对方较量一番。以王贺老成，对方若有长于料敌之人物，此时不宜轻动，但他亦想确认一下，此等人物当真存在，亦或只是侥幸之利。于是同意了魏无畏的出战之请，几人谋定，魏无畏领两万兵马先行，邓冯领一万尾随其后。

依然从那片丘塬进军，魏无畏说：“吃一堑长一智，料敌方不会再行同样的把戏，丘塬带反而安全。即便设伏，也正中下怀，有邓冯支援，就怕他们不来！”这一次他派斥候先行，斥候回禀证实了他的先见之明，丘塬带不见伏兵，恰好隐军而行。于是他催马疾进，尽快赶到丘塬地带，先命两千兵马于两边占据有利地势，再将大军分为前后两部，自己带前军五千精兵先行，另一万余兵马随后。此举是为避免全军被人扎口袋一样堵在凹洼之地。

待前军出了丘塬，魏无畏长舒口气，时值深夜，命人衔枚马裹蹄，急速开往敌营方向。不料才行一二里，又叫蒋德维迎面拦住去路。远望蒋德维身后连绵火把，可知他此次未托大，带了与己方差不多人马，想必是要与他来个两阵硬拼。魏无畏笑道：“蒋大人也知道自己此次轻易讨不得便宜？列阵！”他猛然大吼，身后士兵咵咵散开，摆好阵势。

蒋德维却不急：“将军后军未到，蒋某不喜趁人之危。”

等后军到达，双方几乎同时下令开战。

如魏无畏所想，双方硬拼，不过他很快发现，对方冲在最前线之兵，人马皆裹甲，乃是比起轻骑更为笨重的重甲骑兵，而己方是利于奔袭的轻甲骑兵。对阵时，重甲骑兵长于结阵防守，渐次推进，如一道坚厚稳固的壁垒，使轻甲骑兵难于驰突，又因刚出谷不久，地形尚未开阔，轻甲骑兵施展不开，竟被对方重甲压制。但也仅仅是压制，他的轻骑灵活机敏，且战且退，对方亦讨不到便宜。

不对！他骤然醒悟，对方以重甲骑兵应对，本就只为了将他们压入丘塬带的凹谷。他大喊：“全军听我令，向左突围！”然而任他左冲右突几次，形成半圆包围圈的重甲骑兵兀自耸立如山，层层收缩，将他们一点点压入谷地。

蒋德维的声音飘来：“这个时候，将军后军也该尽数入谷了吧。上个年也没好好过，咱们给魏将军包个大饺子！”身后士兵立时山呼海啸般应和。

魏无畏脑子一炸，果然是要包饺子，将前军放出谷恰是为了等后军尾巴进谷！他恼火大吼：“后军变前军向灰盐城突围，前军变后军掩护突围！”谷中地形逼仄，不管敌军己军都施展不开，蒋德维的重甲骑兵也讨不到好。唯一要点便在另一端，隐约闻得鼓号之声，必然是对方另有一支绕到了背后。只要不是蒋德维的重兵，要冲开不难，再者邓冯之兵很快就到，到时候夹击那一支，谁成瓮中之鳖还不一定！想罢，他号令三千精兵抵挡进谷的蒋德维兵，其余人全力冲击东谷口。

约莫小半个时辰，邓冯率军赶到，虽说堵在东谷口的那支敌兵及时撤退，没能吃到，但包围之势也成功被打破。回到灰盐城点兵之后确认不过损失四五千人，魏无畏大感把握了应对敌军那名幕后之人的方法。

由此，灰盐城将领的心稍得安定，他们认定大云山兵力有限，像此两次这般以计策诱敌已是他们能做的最大努力。王贺打定主意，不论他们再出何种计策，如何挑衅，灰盐城只认定一点，坚守不出，时间长了，大云兵粮草不济，就只剩退兵一途。再者，魏无畏吃了一大一小两次亏，不再嚷嚷出兵，城中浮动的军心也稳定下来，一心守城。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斥候传来大云兵营动作的消息。出乎王贺意料的是，敌方非是拔营撤回，反而举兵攻来，且由阿莘城经玉凉关调来大型攻城器械。王贺一面吩咐聚将迎敌，一面令军吏将守城器械尽数搬上城墙头。

敌军于某一个清晨发起进攻。与他们料想不同，对方初攻就是三万兵力的猛攻，而非试探。看着蜂拥扑上墙头的敌兵，魏无畏啐一口：“娘的，一上来就玩真的，给老子好好招呼他们！”一声令下，城头无数滚石檑木砸下，砸到肉*体上便当即绽开一团血花。沾了火油的箭呼啸而出，钉在临车、轒輼上，浓黑的烟柱四面而起。双方战鼓号角，声势动天，守城一方丢出飞爪勾住临车，拼命想将那参天立起的庞然大物勾倒。攻城一方则抓紧时间，鱼贯涌上城头，一架架云梯的钩子扎入城墙，顶着铺天盖地的箭雨，攀墙的士兵竟是舍生忘死、前仆后继涌上来。就是王贺与魏无畏也大为震惊，这种不要命的强攻，是要拿白骨累积出胜利。

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以死战换城池为最下之法，恰恰说明大云兵别无他法，孤注一掷。于是守城军兵底气大增，王贺令其余三门只留必要守兵，其余兵力尽数投入西门，要毕其功于一役！

中午时分，攻势稍缓，双方得以喘口气，大云兵没有就此退去的意思，王贺等人也没指望他们就此退去。简单食过，未时三刻，攻势再起。王贺不得不赞叹大云兵的坚韧勇武，战了半日，竟不见疲态，午后攻势更是有过之无不及。魏无畏骂道：“真是疯了！”城墙下堆积的尸体越来越高，大云主将置若罔闻，不但不退，反而将所有兵力压上。面对五万兵力全力攻城，三座城门分去共计两万兵力，城中巡查以策应各方的骑兵三千，再除去之前损失的，守城一方亦不得不拼尽全力，才算堪堪守住。

魏无畏还从未打过如此胶着之战，双方难解难分。眼见日头西沉，攻势稍缓，他才得空抽出砍杀得麻木的手擦去额头如雨下的汗水与血水混合体。

只不过片刻对方进攻号角再起。“垂死挣扎！就让你们死个透！”他扬起手臂，高举长剑。就在这时，飞骑到来，急促禀报：“东门有敌军攻城！”

第一反应是分兵，兵力应该不多，王贺急问：“人数几何？”

“约计六万余！”

王贺僵立原地：难道大云山竟是倾巢而出？他们又是如何瞒过斥候绕到灰盐城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