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7 章 第 437 章

回到鄂多斯，宴席已散，李明珏还未歇息，倚在月下的栅栏上引颈而望。见她快马而回，迎上来，东方永安跳下马，将红枣交给其他人，牵着李明珏的手入帐。将事情来龙去脉讲完，李明珏翻看完项链仍给她：“既是给你的，你便收好。”

“你不怪我擅自做主？”

“世事变幻无常，是福是祸谁能说定？其罗与草原向来相互牵制，若其罗大乱，草原势盛未必就是好事。先做个人情给卡琳娜，也未必就是坏事。”

东方永安笑起来，抱着他亲了一口，转身去将帘子放下。

“明日……”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她将他推上床榻，居高临下看着他，脸上带有狡黠的笑意。“你……”反倒是李明珏面露赧色、泛出红晕，词不达意，“我……那个……”东方永安环抱住他：“我们总是聚少离多，成婚也有好些年，我还没行使过妻子的权利。今晚你是我的，只可以想我，其他什么也不可以想。”说罢低头吻住那张微微张启，形状好看的唇。随着她有些笨拙的动作，李明珏伸出手抚上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这时非常不识趣的声音传来，“李哥哥。”魏若仪细如蚊呐又带点委屈的声音。两人都没停顿也没理睬，本以为她很快就会离开，不想却依旧立在帐篷外，自以为温柔实际上令人厌恶地喊着不属于她之人的名字，东方永安的火气蹭地一下冒出。原本她千里奔袭、拼命杀进重围却看见这个女人在她男人身边时，就恨不得直接上去给她一剑，让她消失，但她该死的脑子该死的清醒，告诉那不是纠结于小事的时候，然她不擅长虚与委蛇，所以她装作对方根本不存在。之后她与李明珏双剑突围，而魏若仪被暗卫守着离他们远远的，她也就将这茬抛到脑后。再之后，回到鄂多斯，李明珏一直与她在一起，她不想打破难得相聚的短暂美好便没有提，这其中不能说没有逃避的意思。收到卡琳娜来信后，她又加紧准备奔去伊东湖，魏若仪这茬事就彻底撂在一边。她的举动源于潜意识对对峙的回避，这与平日雷厉风行的她判若两人，她心中清楚得很，却仍然选择拖一时算一时。

她放开李明珏，李明珏拉住她：“永安。”她俯身又是一个吻：“等一下，我马上来。”说罢转过身，脸上柔情蜜意瞬间退去。

挑起毡帘，脸色漠然地问：“这么晚了，魏姑娘有何事不能明日再说？”

魏若仪见是她，有些局促：“李，李大哥宴上饮了不少酒，我担……”瞥见东方永安的脸色，愣是将担心咽下去，只将怀里抱着的一只陶罐送出，“我，熬了些醒酒茶……”东方永安接过，掀开嗅了嗅，香气宜人，抱起陶罐直接将醒酒茶喝完，塞进对方怀里：“姑娘好手艺，谢了。”大出意料，魏若仪怔愣片刻，变了脸色，压低声音：“你又没喝酒！”东方永安走出毡包，放下帘子：“怎么忍不住了？行，那我就跟你说清楚，他是我的，魏姑娘心灵手巧，长得也不差，干什么不好非要惦记别人的夫君？”

魏若仪咬牙：“他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他以后会做大辰皇帝，先不说他首先属于大辰，就说后宫也不可能只有一人，任你再悍妒又能如何？”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她也确定其对东方永安有最大的杀伤力。没错短短相处，让她明白东方永安这种人不是寻常能威胁得了的，但她终归是个女人，最后总得向存在了上千年的世俗低头，不然还能与天下为敌不成？先不说天下人的唾沫就能淹死她，文人的笔杆子能骂死她，就说她自己，有那个胆量？谁不是尽力在世俗框架里过得最好？能过好的就已经不是平凡之辈，比如她，她一定会紧紧抓住这个机会，进入后宫，成为皇帝妃嫔的一员，历来女子光宗耀祖的路径除了征服男人，别无其他，就是有也少得可以忽略。谁又能说想要达到如此目标就容易了？哪个不要使出浑身解数，既要对付情敌、又要绞尽脑汁讨好皇帝才能站稳脚跟？所以只东方永安这一个拦路虎，是不会让她退却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已为李哥哥立下两次大功，他不会抛下我的。”思及此，她的底气大盛，挺起胸膛。

“呵，第二次差点让他丢了命，我怎么不知呢？”东方永安并没有暴怒，而是走过来，附在她耳边道了句，“你方才说什么属于不属于？我可以告诉你，他和大辰都会属于我。你可以试试，能不能在后宫占得一席位置。当然了。”她理理她的衣襟，拍拍她的肩，“你的确帮过他，如果你想通了，我可以把你当妹妹，替你寻一桩良缘。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不必只盯着别人的，好女人不需要靠抢别人的男人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不想要吗？但若你不肯，非要来插一脚，就别怪我。我知道你依凭什么，你以为世俗框架能匡锁住我？”

魏若仪蓦地睁大眼，她听见了什么？如此嚣狂言论前所未闻，一时怔愣无法反应。回过神，人已经入帐，最后的话犹在耳边：“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抱着空陶罐走开时，不能不说她心中是有些忐忑的。那个女人与在白樱村见到时又不一样了。

进来后，东方永安气呼呼坐在塌边，沉默片刻劈头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当然是问，魏若仪为什么在这里。李明珏道：“此事说来话长。”他正组织语言，要怎么说才能让她听了不那么生气。不想东方永安又将他摁下去：“算了，明日再说。”她怕听他说了，自己就没心情再睡他。

翌日醒来时，东方永安已不在毡包，李明珏收拾好走出去，望见不远处东方永安与一名小侍女鼓捣什么。返回时见到他，似乎怔愣一下，随即换上笑脸，明媚照人地走过来亲昵挽住他的胳膊：“怎么不再多睡儿？”李明珏有些哭笑不得：“你都比我起得早。方才？”她回：“只是请小姑娘准备些路上吃喝，马队已经收拾好，我该走了。”李明珏有些讶异：“这么快？不跟我一起走吗？”这是他没想到的，原本的打算，东方永安既来了，不管这百人队从何而来，之后她总该跟他一起行动。他们会一同回阿莘城，回赤云城，天下不太平，烽烟四起，利州更是乱中加乱，他怎么也不会让她再回利州，不想她竟要先行离开。“留下来跟我一起，看着你安然无恙我才能安心。”东方永安将头依靠在他肩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她很少这幅模样，李明珏不免心动。

然而她说出口的话就不那么让人高兴，她说：“我很安全，小追星还在利州。”

“我会派人去接他。”

“此次来，我拿了大姐的令牌，必须尽早送还，所以……”不能跟你一路，这话在看见李明珏略带失望的眼神后咽回去，换上安抚的笑脸，“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再说，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李明珏笑起来，用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是是，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她时不时蹦出些离经叛道的话语，但他愿意宠着她，这种感觉很奇妙，大约就是心有归宿的感觉。生活无着落的流浪之人，与生活有着落而心如浮萍之人哪个更可悲？如果后者不可悲，千古以来，为何常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振聋发聩、叫人涕泪的呼喊？

她又一次轻易地说服了他，帮她打理好，送她到三里之外，她示意百人前方等候，只留下他二人。向来果断的人似乎有些犹豫，抿了抿嘴唇，最后打定主意问道：“魏若仪是怎么回事？”李明珏将冰冻荒原发生的事告诉她：“女儿家最重视名节，我只能将她带在身边。”

“一定要带着？”

“之后我看看能不能让她留在阿莘城。”

“让她跟我走。”

“恐怕不行，她不会同意。”

“你怎么想的？因为救她所以就要娶她？”

他应该立即回答，不是这样的，事后，李明珏很是懊悔。但该死的，他当时沉默了，而沉默的原因，他没办法骗她，骗自己。他的确考虑娶魏若仪，因为为救她，他脱过她的衣衫，他无法不顾及世俗，也无法不顾及魏若仪名节，她救过他，又不止一次帮过他。在东方永安失望地问：“你当真要娶她？”之前，他甚至不觉得这件事有多难，值得生多么大的气。

“啪”一声，在静谧的早晨显得十分响亮。对于他的沉默，东方永安以一巴掌回应，丢下一句：想想吧，如果我背叛你，你会是什么滋味？我不管你怎么处理，但是别背叛我，那是我最恨的事。说完也不等他回应，就翻身上马，扬鞭而去。于东方永安而言，感情上她从没背叛过他，自然也不容许他背叛自己。

依依惜别的分离如此收场，被丢下的李明珏不能不说恼火。先不说他身为皇子，从来得到的只是前呼后拥，谁敢对他如此放肆，就是寻常男子，自家女人这么不给面子，只怕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但愤怒过后，他开始回想东方永安最后那句话，它仿佛开启了另一个思考问题的角度，他爱她没错，比寻常男子胸襟更宽广，眼界更高远没错，但他从未想过以她的立场去看待问题也是事实。若是抛开身份、男女，仅以两个相爱的人来说，哪一方背叛都会让另一方痛苦不是吗？自己会这么想，让他诧异，也让他新奇，因为男人们总觉得三妻四妾理所当然，何曾想过谁不是有血有肉、会喜会怒的人，哪有一定该由谁包容谁的道理呢？就因为女子更为宽容？然而东方永安明明确确告诉他，她不接受，她会反抗。继而他忍不住赞叹，自己亦非常人，对于她违背世俗认知的想法，自己竟一点就透，怪不得会喜欢她。

也许他们当真是天定姻缘，除了她，谁会一次次挑战他的认知，开拓他的思想？他将这视为一种进步。而除了他，又有谁会允许她的挑战，放任她引领认知的改变？固守熟知的，避免未知的，是人之本性，亦是趋利避害的一种。所幸，自己不是那种固步自封、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为此，他愿意去尝试一下，试着与魏若仪谈谈。?

回去以后，他真心实意地将魏若仪叫到一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替她找个好人家：“我看安和就不错，你与他也不算陌生，他跟随我多年，是我最器重的人。”魏若仪默不作声，他继续，“若不行，我手下诸多大将，个个勇猛无匹，都是可托付终生的良人，我替你做主，定叫他们不敢负你。”结果可想而知，魏若仪哭着大喊了一句：“可是李哥哥你已经负了我！”就往树干上撞去。李明珏一个头两个大，只好暂且作罢，先留着吧，走一步算一步，慢慢劝，以后劝动了也未可知。

对此，他不免感到挫败，战场上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唯独对这种事……为难呐！

本就不痛快，又发生一件叫他更为光火的事。遇见早些时候与东方永安说悄悄话的侍女，他便去问了问，不想侍女的回答叫他大为惊异。侍女说东方永安开了张单子，一些药材请她备齐。她将单子念出来，李明珏越听越不是滋味。即便不精通医道，也听得出来，那张单子非为其他，而是避免怀孕的。

昨夜他们刚行夫妻之礼，第二日东方永安就找避孕药材？何等意思？

他的手不知不觉捶打上旁边小树，小树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