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9 章 第 529 章

“此次多谢诸位鼎力相助，纪某铭记在心，日后但有所遣，纪某与诸位好友，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无影一拱手算是承了他的好意，唤做夜鹰的人则靠在不远处的树干上，连靠近也不愿意，神色淡漠，毫无热络之意。纪如不以为意，他们的心情他很能体味，毕竟不久前陷在焦虑中、坐立难安的是他们。虽然追着李明珏来了万江之南，然而人生地不熟，全然不知从何处着手，连打探消息那过往信手拈来之事也让他们绞尽脑汁，若非无影等人，他们就似没头苍蝇，在这偌大风吟城寸步难行，更别谈营救李明珏。原以他的明睿，不该行如此毫无准备之举，然而事发突然，李明珏走得急切又决绝，叫他们根本没有反应与准备的时间，他与单锋日夜追赶，期望能在半道拦截住李明珏，却一直追到风吟城，也好歹只是风吟城，若再往南深入，不说李明珏，只怕他们一踏入也落得个牢里蹲的下场，到时主仆皆陷在南阳。他们在风吟城徘徊了几日，虽未暴露，却找不到营救李明珏的门路，连李明珏是否落在南阳手中都不能确认。便在这时，无影等人找到他们，聊起来才知是那位传出来的消息，叫无影等人找到他们，免得他们乱撞，也是通过他们知晓李明珏的确被困，若要营救，需费一番周折，而那位传信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就实来说，他与单锋皆是不信任的，他们分道扬镳的那一幕他没亲眼见过，可那时跟随在李明珏身边的人将对方如何围逼，说得颇为生动，所以李明珏的追随者对他们这位不常谋面的夫人多了一份不喜与警惕，这也是他们同意看守住李明珏，不让他自投罗网的原因。以他的身份，南阳皇帝断无放过他的道理，东方永安自身难保，又凭什么说她自有打算，叫他们坐等？

也就是在满心的疑虑与不信任中，李明珏就这样出来了，城守府则传出东方永安病危的消息，而他们又在李明珏手上看见了东方永安的信物，统领扳指，纪如与单锋还未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夜鹰等人态度骤然冷淡下去，就连总是一脸随和的无影，也变得漫不经心。他们盯着李明珏手上的玉扳指许久，久到纪如以为他们要当场将玉扳指摘下，末了无影道了句：“既然是她的意愿，我等尽快安排你们离开。”纪如求之不得，既接到李明珏，自然赶紧离开南阳的土地要紧，对东方永安的状况他已有些担忧，然终归李明珏更重要。

想到此次营救李明珏比想象中顺利太多，李明珏能活着回来，全赖东方永安与她的追随者，纪如就禁不住慨叹，那个女人与自己印象中追逐权力、不惜抛夫弃爱、不守妇道的恶妇似乎又不一样。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软弱无能、攀附男人、活得没有自己的女人他见过；野心勃勃、不择手段、只求上位的女人他也见过，却都不是东方永安的样子，将来也许有机会他能弄清楚，也许，没有机会。遥望一眼城守府的方向，他低喃了一句：“愿上天保佑你。”

登上渡江的蓬船，他遥对岸边再做一揖，返回船舱，与单锋一同守在仍旧昏迷的李明珏身边，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待踏上北辰的土地，与前来接应之人在一家不起眼小客栈会合、待李明珏饮下按照东方永安所给药方配出的药醒来，所有人才大舒口气。李明珏醒来见自己已在返回赤云城的车中，便不再说话，整日整日沉默不语，连敷衍下他人也顾不上，只是将全副心思放在那枚玉扳指上。

纪如走过来时，他正缓慢地转动玉扳指，轻柔地摩挲上面的纹路，仿佛温柔地抚摸自己的爱人，映着篝火的眸子明明灭灭。“这枚扳指很重要。”纪如在他身边坐下，不是疑问，是肯定，离了险地，他便有心思细思这件事。从无影等人的反应可以看出玉扳指不仅仅是一枚扳指，其实不奇怪，此等物件多是权力的象征，他在意的不是扳指本身，而是这背后，东方永安的用意。从李明珏零星的话语中，他已经拼凑出事件原貌，知晓南阳皇帝的“游戏”，不难猜出，饮了毒酒的可怜人是东方永安。因为大夫明确说过李明珏体内除了封锁心脉的药力，别无异常，若饮下毒酒的是李明珏，即便那药能让他陷入假死、保住他的心脉、某种程度上中和毒素，其他脏器也不可能一毫无损，李明珏不会如此轻松。那么，知道是自己饮下了毒酒的东方永安将象征权力的玉扳指交给李明珏是何意图？总不会只是留个念想，他直觉那女人不是在生死关头只想到情爱的类型。她定有其他交代，原本只要问李明珏就好，可他并不想说出的样子，纪如只能旁敲侧击。“东方统领向非常人，将此物交给您想是有未了心愿，她舍命相救，纪某却不知如何报答。”这话是提醒李明珏若东方永安有所交代，完成她的交代，才算不负，他推测多半会与如何安置安字军有关。

李明珏如何听不出，却只做不懂：“她的心愿就是回北辰，可我既未能带她回去，也未能与她死在一处，有我这样的夫君，是她的悲哀。”话题又绕到自责上，纪如只好劝慰，李明珏忽尔话锋一转，“先生，我不喜你提起她的语气，希望下次莫要再说得这般轻易。”好似她已经死了，好似对他们来说，她不过就是个死人。“我需要及时得到风吟城的消息，留两个心思活络的下来。”他不相信东方永安会就这么死了，现在不是自己沉浸哀痛的时候，若她活着，他仍要想办法救她回来；若她不幸，他也当尽快整合北辰力量，让南阳为它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至于玉扳指，他不打算用，不论利器还是安字军，那都是属于东方永安的东西，他绝不染指，即便这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抬头，残缺的月颓然挂在空中，好似他残缺的心。

纪如一行走后，一直按照东方永安指示行动的人，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既有隐者那样的能人，统领为何不让他相助，救出李公子，反而要亲身冒险？这下好了，生死未卜，我们当如何？能如何？”几次失利，让从来信心满满的猎隼队也生出能否救出人来的疑虑。

“两边都叫咱们按兵不动，想来自有道理。”无影寻了颗石头坐下，有些散漫地摩挲着腰间刀柄上的兽头，这把刀还是先前的皇帝看在东方永安面上替他打造的，这些年用下来愈发称手，她给了他这样一把好刀，关键时刻却没用得上。无影虽不似夜鹰一张脸冷得像冰块，心中却也有些踟躇与不解，确切说是几分不满，尤其在顺利接回李明珏之后，不满更甚，若非不能，他甚至想当面质问：为何一定要赌上性命？比起猎隼队员，他对隐者之能更为清楚，东方永安被困皇帝身边，守卫重重，隐者一人难以施展，可李明珏不同，关押他的牢狱防守远不及城守府，在隐者帮助下，他们完全有可能将其带出，若要说风险，那就是隐者的存在极有可能暴露，然而目下，为带回李明珏，隐者不照样暴露了？他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东方永安顾忌，放弃那可施行的法子，而让自己陷入生死困境。他所了解的她，不是个偏好悲情的人物才是。那她到底是什么考量？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好，偏没人想要向他们解释一下，他们只能干着急。

出神间，一名米店伙计催马而来，见到他们跳下马，匆忙说了句：“北边来信了，掌柜的请你们快回。”九卫让人佩服的地方就是手伸得够长够广，在南阳织下的网有多大，他们都难窥全貌，别说千流城，光是风吟城就有不止一家店铺、一处落脚点，其成员更是神出鬼没，大街上平庸无奇的菜贩、大婶甚至乞丐都有可能是他们的眼线，着实难以防范。未免惹眼，伙计留下话便先走一步，之后他们才会分散开潜回米店。

待最后一人闪入内宅，摘下斗笠，负责联络的绣娘方开口：“两则消息：一是城守府来的，那位已经脱离危险，诸位暂可安心；二是北边下达了最后一搏的指令，要做些什么，都在信中。”

无影接过她呈上的信件，不同于以往的言简意赅，此次写了密密麻麻几张纸。信开头写着：非常之能要用在非常之时，为毕其功于一役，铤而走险在所不惜。不知为何，无影觉得自己看懂了其中意思，非是要他们铤而走险，而是在说李明珏的事，他讶异于北边这次竟然解释了，不太像程放等人的风格。接下来便是将毕其功所要做的准备，以及整个行动中关于他们那部分的排布、所有细节，详尽道来。

绣娘：“照信中之意，统领此番兵行险着，不单是为了救出李公子，亦是要让自己脱出南阳魔掌。四方联络依旧由我来，画出所有通往渡口的路径图，这边掌柜的会安排人手。而那件要紧事，只有劳烦你们，不论如何，人一定要带来。”

“自然。”无影打了个响指，“兄弟们，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