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易主（3）

诚如纸魔所说，李承睿为开阳付出的从来都不比天英少，为什么她能无条件包容天英或者花荣，却不能给李承睿一次机会呢？

柴慧有答案了。

感情的事都是随心而动的，她的心选择花荣，从没有考虑过任何客观原因。

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归宿，却无法决定心里的人是谁。

既然是遵从内心，为什么偏要找杨戬问清楚天英的过去呢？

因为要堵悠悠众口。

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呵，说得轻巧。与其劝说被流言蜚语影响的人，不如叫喜欢讲别人是非的家伙少管闲事。

柴慧是天神，拥有无尽的生命，她是幸运的。无论现在经历着什么，只要扛过去就会万事大吉。

她能感受到自己快被敏感多疑，忧思多虑折磨疯了，有时候睡梦中都是别人指责她的话语。但是她在自救，她不停地劝自己脸皮厚一些，只要活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脑海中时不时有声音说：你的生活一团糟，死了多好？

不糟啊，已经很幸运了。她时常看着扈三娘和王英夫妇发呆，如果让她经历扈三娘的人生，保不齐她真的会寻死。

有时女人们坐在一起聊天，没心没肺的徐娘子会问扈三娘：“你全家都让梁山灭门了，怎么还能忍受嫁给王英的奇耻大辱？如果是我，拼死也要去找李逵偿命，嫁给仇人窝里的猥琐之徒，还不如死了呢。”

柴慧认为徐娘子绝对是生病烧坏了脑子，该说不该说的都瞎说一气。可扈三娘听了不以为意，反倒三两句话把徐娘子气得够呛。

“怂恿别人死算什么本事，嫂子那么向往，自己寻死不好吗？你家官人也是跟着皇帝四处行走的人，如今不也做贼？你们不忿为何隐忍，怎么不报复，怎么不寻死？”

柴慧怕再呛几句俩人打起来，赶紧打圆场：“你们说哪儿去了，人家明天办喜事，非说什么寻死觅活的事情，讨不讨厌？”

扈三娘傲慢地朝徐娘子撇了撇嘴，不再理她，算是给柴慧面子。

谁知徐娘子一点眼色都不看，扈三娘不作声她反而厉害起来：“不是我不给郡主面子，这件事实在困扰我许久，不问出来憋在心里难受得很。”

柴慧也不知说她什么好：“您少操心点别人的事，多关心关心徐教头和孩子们，回头忙活起来也就不会再因为想不通别人的家事而难受了。”

“咦，郡主好像在说我多管闲事。”

“我就是说你多管闲事呢，还怕你听出来吗？我小时候你就好满大街跟那些长舌妇讲人家的是非，眼看四十好几的人了，怎么一点长进没有。孩子们正是学东西的时候，你别给带出坏毛病来。”

“我自己的孩子，还能不教他们好？郡主也是，花知寨头前娶过一个老婆，听说还想让你做小，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不仅不计较，还要嫁给他？如果是我，我绝对羞愧难当……”

“最好一头撞在南墙上是不是？”扈三娘准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嫂子大概是病了，快回去找个人给看看吧，明天是什么日子您不是不知道，现在说这些实在是大煞风景。”

柴慧忍不住解释道：“嫂嫂，这里面有些误会，并不是看起来那样简单。”

扈三娘一听就不乐意了，拉上柴慧就走：“跟她有什么好解释的，她们这号人有大的不说小的，有坏的不说好的，耳朵只听得见自己感兴趣的字眼。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嫁人的是你又不是她，你能相中花荣就行。以后能过到一起就过，过不到一起就分开，哪儿有那许多啰嗦事。”

徐娘子满脸自己很有理的表情，柴慧也不想跟她多说了：“三娘说的对，我想说的她不想听，说了也白费。咱们走吧，大喜的日子别惹一肚子气。”

两人边走边聊，扈三娘问：“她真是你的童年好友吗？”

“算是吧，在东京的时候，她和徐宁都对我特别好。”柴慧回头又看了一眼，疑惑地自言自语，“我总觉得她变得不一样了，以前她确实像个大喇叭似的，最喜欢混迹于菜市场，可是她为人古道热肠，不会随便出口伤人的……”

“嗐，人都是会变的。以前她跟着金枪班徐教头过的多顺心舒畅，现如今在梁山当贼婆娘就有多憋屈，压抑久了性格难免古怪些。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互相骂几句解解气拉倒，彼此都别记仇。”

柴慧忙说：“我肯定不会记仇，就是怕她遇见什么不好的事。”

“我怕你遇见不好的事。”扈三娘笑道，“李先生天天在你家门前，像只乌眼儿鸡似的死盯着花知寨，恨不得上去撕了他。说真的，我怕明天他一时冲动把你抢走。”

“你真以为我是香饽饽呢。”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那可说不准。”

“不会的。我们俩同在北斗宫一个屋檐下生活千百年，他跟我说的话加起来不过十句。我跟天英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他也没说过半个不字。这次出手全因为误会了天英，以为他有负于我，又怕我自己不争气非死乞白赖爱一个不爱我的人。”

“若非有情，谁会管你。”

“正因为他有情有义，我才不能利用他的情让他为我牺牲自己。那样对他不公平，对花荣也不公平。”

“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事到如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办法。只要没有害人之心，做自己就好，不必管别人说什么。过了明天你就是花荣的妻子，那些喜欢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的人会收敛一点。”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半个月过去，终于到了亲迎的日子。晁盖果真没能赶回来，宋江只好代替他来做花荣与柴慧的见证。

二仙女站在门前翘首以盼，似乎比新娘本人还要兴奋：“怎么还不来，一共没几步路，车轮子转两圈就能到，他们真磨蹭！”

沈钺帮不上忙，只能老老实实坐在墙根处，别给人添乱：“我说二姐你憨不憨，今天成亲的是开阳姐姐又不是你，她都没催，你怎么还急眼了呢？”

“我当然激动啊，开阳妹妹坚持保留了一些神仙成亲的老规矩，跟我那时候很像，我想起从前了嘛！”

杨戬像尾巴似的跟着二仙女，现在一定也在屋里，沈钺灵机一动问二仙女：“姐姐想起的是哪一次成婚？我听说你在商都为质时嫁过一次，后来姐夫在战场上让人收去当坐骑了。第二次要嫁给杨戬的时候他又爽约了，让你一个人披红挂绿的在外头等了好几天……”

“呸呸呸！大喜的日子乱说什么，实在要讲故事就讲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

任二仙女再怎么化解尴尬，杨戬也没法在屋里待下去了。他明知道沈钺在戳着脊梁骨骂他，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还留在这儿丢人现眼吗？

“师妹，我上前头去了。”

“哦好，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再去找你。”

他都不敢直视二仙女的眼睛，心虚的表情看得二仙女心疼不已：“你就知道欺负人！”

“我才不管，他当初把我丢进渡劫世界时怎么没良心发现呢？”

沈钺的笑容满是阴谋得逞的味道，二仙女才知她也是偶尔会冒出点坏主意的。

“好了你们安静点行吗，我都要紧张死了，你们就知道吵嘴。”

柴慧攥着霞帔的坠子不放，手心都是汗。

“紧张什么，都是认识的人。”

“不知道，控制不住地紧张。如果是别的事情，我都不想去了。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二仙女又连“呸”三声，不骂柴慧只骂沈钺：“都是你起的头儿，一个个的不知道什么叫忌讳吗！”

“呦真没看出来，姐姐不仅憨，还带点迂腐。她心里紧张嘛，说几句要什么紧。开阳姐姐你放心，咱们娘家多硬啊，嫁过去还怕花荣那个小白脸儿欺负你不成？”

话音刚落，竹海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姐姐们还聊着呢，花车已经到了，请新人出门去吧。”

二仙女和扈三娘一边一个扶着柴慧上车，花荣则被孩子们团团围住，一个个都伸手跟他讨吉利钱。好热闹的李逵也给自己扎上了红头巾，跟孩子们一起扣住花荣，非要他给一杯酒喝。

“铁牛你不要胡闹，去聚义厅要酒去，那里管够！”

好不容易在徐宁等人的帮助下拿喜钱打发了孩子们，花荣却遗憾连句话都没能跟柴慧说上一句。他准备了半天才背好的词儿，想在柴慧上车前说，这下好了，连人都没怎么看清楚。

花荣上马，领着花车渐渐远去。徐宁等人先行去聚义厅等候，快到时却发现一个晁盖领出去打曾头市的喽啰正哭着往聚义厅里跑。

“喂，你站住！”

喽啰停下来，跟徐宁等头领打招呼。

“为什么哭着跑回来，天王现在何处？”

“天王不许小的胡说，事关重大只能告诉宋头领一人，请各位头领原谅。”

喽啰说罢头也不回地直奔宋江面前：“报宋头领，天王在曾头市被人暗箭所伤，已回到梁山，目前正在朱贵酒店准备渡水而来。听说花知寨与郡主办喜事，特地命小的偷偷前来，先告知宋头领不要声张，切莫因他搅了好事。”

“哥哥伤的重吗？”宋江急切地问。

“很严重，只怕……只怕……”

“有性命之虞？”

“是。”

宋江急得团团转：“如何是好，叫我如何是好？这样吧，你过去告诉天王，让他尽管回山寨来，一会儿所有人都在花荣处凑热闹，不会有人注意他们。我这里事情结束马上去看他！”

喽啰领命而去。

未过多久，花车来到聚义厅前，二仙女和扈三娘把柴慧扶下车，立刻有已婚的妇人涌上来朝两位新人撒着各种谷物，口中还念叨着辟邪的吉祥话儿。花荣满脸幸福的笑容，不停地拱手道谢。

新人牵巾步入聚义厅，在众人见证下三拜天地，又谢过媒人郑天寿，下一步该入洞房了。大多数人入席开始吃吃喝喝，剩一部分好热闹的又尾随花荣而来，看着他背负柴慧来到新房以内。

竹海和隋晓等年轻小伙子挤在最前面，不断催促着花荣挑起盖头。扈三娘见状骂道：“一群愣头青，哪有夫妻未曾交拜就掀盖头的？万一花知寨嫌我们郡主不好看，反悔怎么办？”

“他才舍不得呢！”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话，羞臊得花荣直往外撵人：“去去去，再胡说把你们都关门外。”

他拉着柴慧的手，与她对向而立，完成夫妻交拜之礼。在众人喝彩声里，花荣终于挑起盖头，柴慧看了他一眼，又因为坏小子们的笑声把头转向一边。

新人被二仙女领着一起坐到床上，他们接过扈三娘递过来的合卺酒，一人一瓢喝了下去。

扈三娘又从二仙女手里取来托盘，一边往床上撒着莲子、核桃、红枣等物，一边笑容满面地祝福他们“早生贵子”。

隋晓起哄道：“兄弟们快看，花知寨紧张得正揪衣服呢！”

“花知寨，日后家里恐怕得郡主说了算吧！”

“小光棍儿，用你们操心！”花荣佯装生气道，“今天笑话我，改日给你们讨个厉害的婆娘！”

扈三娘笑道：“要找个比郡主还厉害的可不容易。好了，我这有两把剪刀，你们一人剪一缕头发下来。”

花荣乖得很，从拢发的红头巾里抽出一缕头发，干脆利落地剪了下来。二仙女也帮柴慧取了一缕，用红绳将两缕头发缠在一起，打成同心结模样，交还给花荣。

“结发为夫妻，望你们二人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花荣未曾道谢，人群中又有人喊：“花知寨，对新娘子表表忠心！”

他早准备好了，一听有人起哄立刻握住柴慧的手，真诚地说：“你我今日结为夫妻，将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花荣若违此誓，人神共戮。”

屋里瞬间鸦雀无声，竹海叨叨了一句“搁这儿拜把子呢”，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他们这厢热闹非凡，晁盖却油尽灯枯，眼看就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