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 金笼（2）

大概男孩子都喜欢这种歃血为盟的场面，尤其是徐宁的儿子年长，稍不留意就要掀帘子到前面去。花妹妹喝过净水虽然没再神志不清，但是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孩子拉了回来。

“郡主，你别总自己看热闹，也帮我一把嘛，他们可太闹腾了。”

“我说不要带他们，你非不听。”

“山上本来女眷就少，三娘她们又都在忠义堂上，我不带着孩子，叫他们哪里去？”

柴慧揪住徐宁的儿子，恐吓道：“不许闹，再乱动给你丢林子里去！”

花妹妹怕她把孩子吓哭，赶紧抢回自己怀里：“让你帮忙管管，没让您吓唬他呀？”

“不能吓唬吗？你提前说呗。”

“孩子又不是仇敌，要循循善诱，不能上来就打骂。”

柴慧嘴角一扯，感觉这个家伙就是在找茬：“你循循善诱来着，他们听吗？不还得求助我。看吧，吓得他这老半天没敢叫唤。”

“我跟你说不明白，等你自己当娘的时候，看你舍不舍得打骂。”

“我跟你哥哥多久了，你看我俩生得出孩子吗？”

“急什么，还不是早晚的事？”花妹妹说得云淡风轻，“山上有的是孩子，要不你们先养一个？”

“不不不，我连自己都没养活明白，养什么小孩儿啊。”

花妹妹点点头：“说的也是，瞧你那脸拉得老长，大概现在不喜欢小孩子吧。”

“我拉着脸是因为宋江，你听他说得多歹毒！你哥哥就差把命交给他了，让人发这种誓，我不爱听！”

“那你就当没听见呗，反正哥哥永远不会背叛他，誓言是约束其他人的。”

“那我也不爱听。底下也不知哪个傻瓜带头，说什么生生世世相会相逢，难怪他们总被捆在一处。”

“你讨厌宋江就不要过来嘛，好端端的给自己找气受？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哥哥他们肯定要饮宴到半夜才能散的。”

姑嫂两个领着孩子们离开了忠义堂。

山雨欲来风满楼，自从沈钺等诸神离开，柴慧心里的不安与日俱增。她不想把这种情绪传染给花荣，因此不断地调节心情，让自己从内而外都不要过于消极。

花荣是二更天回来的，他自知酒品不行，酒量一般，每次在忠义堂上都不会多喝。

屋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哭成一片，柴慧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仍然耐心哄着他们的花妹妹。

“你怎么把孩子都搬我家了？”

花荣一开口，他那个已经恢复正常的妹妹立刻站了起来：“郡主的朋友们都走了，我看她一个人孤单，所以来陪陪她。今天你们都在忠义堂，孩子们没人管，我没办法，只好带在身边。”

“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还不让他们回去睡觉？玩儿了一天又累又困，能不哭闹吗？”

“好，我这就走。”花妹妹招呼一声，很快就领着一串孩子走出大门。

柴慧闻到一股酒臭味，捏着鼻子说道：“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温柔一点？”

“我俩这么说了二十几年的话，说改就改？”

“还不是她好欺负，你敢跟我这么说话吗？”

“你说的对，有理有据，我服了。睡觉去吧，困死了。”

花荣解开腰带随手一丢，就听柴慧在身后幽幽说道：“你自己睡吧，谁跟你去呀，又生不出来孩子。”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花荣觉得有趣，回来头来认真地问她，“你刚才说生不出来孩子……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没有啊，就是今天偶然跟你妹妹说起来了。”

“哦……你馋人家孩子了？”

“我才不馋呢！”柴慧斩钉截铁地说罢，又偷偷瞄了花荣一眼，支支吾吾地问，“你……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我有毛病？你才……”他的右手及时捂住了嘴，平息一场风波，“你为什么觉得我有毛病？”

“你妹妹说的。她说你娶了崔氏那么漂亮的女人却不心动，肯定是有毛病。”

花荣把脸凑上去，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这是你应该质疑的问题吗？”

柴慧侧过脸去，挠挠刺痒的鼻子，笑道：“我当然不会质疑这点，但是其他方面呢？”

“好吧，为了自证清白，今天官人教你点东西。”花荣拉着她坐在床上，拍着她的手问，“娘子好好想想，你有……那个吗？”

“啊？哪个？”

花荣纠结半天憋出来两个字：“……癸水。”

“什么鬼？”

花荣无奈地摊开她的手，在其掌心把“癸水”二字写了下来。柴慧立刻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个我知道！癸水生甲木……”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花荣一个老爷们儿不好意思直接把这种事大声说出来，可不管他怎么暗示柴慧就是不明白，“算了，你附耳过来。”

“屋里只有咱们俩，附什么耳嘛。”

“你听不听？”

“小家子气。”柴慧把耳朵送上前去，听了好半天才终于想明白花荣在说什么，“哦，原来是那个，我没有啊。”

“我还不知道你没有吗？没有就不能生小孩子，懂了吧？不用谢我，快睡觉吧。”花荣宽衣解带躺了下去，顺顺便拍拍旁边的空位，“快点啊，已经很晚了。”

柴慧显然还有没搞懂的地方，她问花荣：“为什么我都不懂的事，你一个男人会懂？”

“我妹妹！我养大的！你睡不睡！”

“不睡，我找柴进去。”

她刚站起身，花荣眼疾手快地把人拽了回来：“怎么了，怎么了，你又哪儿不对劲，什么时辰了，找哪门子柴进啊？”

“我得去问问他，为什么不给我治病！看看他是不知道，还是成心的！”

花荣两只手拽着她不肯放人：“你饶了我吧，三更半夜还不把满山人都惊动了？你实在想要小孩子，我明天带你去找安神医看看，好不好？都怪我，都怪我，我以为你不喜欢小孩儿，所以才没跟你提过。是我不好，我给你赔不是。”

他不安慰还好，几句话下来直接把柴慧安慰哭了：“我以为是你的问题才从来不提这件事的，闹了半天，是我有毛病——”

她边哭边抹眼泪，像极了做错事被抓包的孩童。花荣手忙脚乱地安排她坐下，嘴上气呼呼地埋怨道：“都怪二姐不好，闲着没事提生孩子做什么，不生孩子就不过了吗？”

“可天英是死后封神，没有肉身生不了孩子，人家以为……人家以为在这里就不会有遗憾了……”她越说难过，哭得也更加伤心，“我就知道不会圆满的，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一个圆满的结果！”

“怎么才算圆满？有我不叫圆满，有个小孩儿才叫圆满是不是？”花荣干脆不哄她了，仰面躺下望着摇曳的烛火说道，“我跟你想的不一样，能和你结为夫妻，这段感情已经很圆满了。小孩子顶多算锦上添花，不是必须要有的，你若是把他看的比我重要，我可要生气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可是我看别的男人都想要传宗接代。”

“咱们有什么可让孩子传的，罪名和罪孽吗？为人父母，生养就要负责任，没孩子是老天爷眷顾咱们，省得咱俩造孽。”

柴慧收住哭声，啜泣道：“老天爷才不会眷顾你呢，咱们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老天爷害的。”

“对嘛，咱们被他害得好惨，还生孩子做什么。这样吧，明天我还是会带你去找安神医，你先调养身体，等将来朝廷招安，咱们不再是戴罪之身，你想生几个小孩子都可以。到时候让他们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行走，不会再被当做贼寇之后。”

柴慧吹灭蜡烛，立刻就要躺下睡觉：“你睡醒了可要记得带我去。”

“会带你去的……我就纳闷儿了，在你心里小孩子比我重要？”

“不一样！你能叫我娘吗？”

黑暗中，花荣沉默片刻后，突然用被子蒙住了脑袋：“我能叫你姑奶奶！小祖宗！”

花荣在忠义堂喝过酒，很快就进入梦乡。柴慧心里想着花妹妹抱着孩子幸福的模样，又想起他们的孩子曾将秦明家破人亡的悲痛一扫而光，心中五味杂陈。

日久见人心，花荣是怎样的人做妻子的最清楚。就算他喜欢孩子也绝对不会说，因为生病的人是柴慧，他绝不会让柴慧有机会感到愧疚，就像他明明早就知道柴慧不能生养却从来没有提过一样。

第二天早晨，花荣走到院子里伸个懒腰，回头催促柴慧快点出门：“你还有什么没弄好？晚点人家安神医该下山去了。”

“就来。”

屋里应了一声，还是不见人出来，花荣只好先溜达到外面街上，边走边等。

“花知寨，有人找！”

隋晓从西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个身材魁梧健硕的小伙子。花荣仔细一看，来人是九纹龙史进。

“史进兄弟，今天有空？”

史进双手大包小包提满了东西，没有办法跟花荣见礼，只能点头示意：“我今天没别的事，想到下月即是嫂嫂生辰，特地备份礼物前来贺寿。先前在东平府司狱司中幸亏嫂嫂相助，史进才能吃饱喝足，有力气同官差打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还请花知寨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