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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风一点海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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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旁人的面杜鹃不好再发作,她鼓着腮帮子对乔展嗔怒道:“你若今天不愿留下,他日再想来找我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既然乐公子为你解围,我便不与你再争论什么,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一脚踢开碍事的木凳,冷着脸往后厨去了。

说书人依旧滔滔不绝,乔展拎了一壶酒往乐疏寒的座位走去。人家关键时刻帮他解了围,他总要表达感谢。

“乐公子,多谢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而已。”

乐疏寒从来不意外陌生人会认得他,这长安城里的大户人家不多,他家可以排在首位。认得他爹的人数不胜数,认识他的也就渐渐多了起来。

“我姓乔,乔木的乔,单名一个展字,展翅高飞的展。”

“寓意不错,是个好名字。”

没想到乐疏寒这人出门在外竟是如此沉默寡言之人,乔展给自己斟了杯酒,想起昨天他面对苏小蝶分明一副能说会道的样子,这会儿摇身一变成了乐家大少爷,无形之中架子就端起来了。

不管多么冷淡高傲的男人,面对漂亮女孩子,总还是会温柔几分。

说起来,乐家可是这长安城里的大户人家。家中世代修习道法,到了乐疏寒父亲这一代,却忽然做起了绸缎生意。乐松羽此人天赋异禀,野心勃勃。无论是经商还是习武,皆能做得如鱼得水,如今长安一带的富商没有不认识他的。

他年轻时有幸参加武林大会,江湖上的人得知一个商人来比武纷纷嗤之以鼻。可不料,他却以一套翌日寒光掌连胜九场,打败了当时极富盛名的“无影手”霍海,从此声名大震。

乐松羽唯一遗憾的便是当年没有苦学文化知识,哪怕腰缠万贯骨子里依旧是个大老粗。如今年过半百,就想过文化人的瘾,别人叫他乐老板他不答应,非得尊称一句“乐老先生”不可。

有爹如此,乐疏寒自是不会差了。

“蝴蝶谷主这么厉害,难道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出来自立门户不成?”

“非也,非也。”

“江湖门派中使用暗器的少之又少,况且这蝶落飞花乃是独创,又岂会有专门的门派来教授。”

“千面蝴蝶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听说他是伶人出身。”

“什么?原来是个戏子!”

这些人当真厉害,能把他身家背景扒到这种程度,果然从古至今八卦别人都是人类的快乐源泉。乔展低头斟酒,不动声色听着众人热火朝天地议论。

“难怪学得一手易容的好功夫,闹了半天是看家本事嘛!这传言若是真的,我们这些名门正派的脸都要丢光了。”

“昨晚几大江湖门派夜袭荒坟冢,去的二十人皆惨死,今天早上尸体才被抬下山,死因都是中了蝶落飞花的毒。”

“太狠毒了。”

“蝴蝶谷主如此挑战大家的底线,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

壶里的茶还冒着香气,桌上一杯酒一盏茶,两个人各喝各的,互相不打扰。半晌,乐疏寒嘴角微微上扬,几不可见的笑容浅浅浮现在脸上。

乔展好奇道:“你笑什么?”

乐疏寒看着他道:“他们说的不对,死的人不是二十,是十九个。”

“剩下那一个呢?”

“是我。”

乔展瞪大眼睛,惊愕道:“乐兄,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乐疏寒道:“我没中毒。”

旁人不知,乔展自然是知道乐疏寒这番说辞是在撒谎。不过他对苏小蝶如此信守承诺,这倒让人放心不少。

乔展摸着下巴,“这么说来,你是唯一一个近距离接触过蝴蝶谷主还活命的人了。”

堂上的惊堂木又是一响,乐疏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沉默了片刻,开始打量起身旁这个男人。乔展身形偏瘦高,剑眉星目,一副俊朗少年的坚毅模样。可右眼颧骨处那颗泪痣柔化了整张脸咄咄逼人的锐气,为他平添了几分柔和。

连日来的睡眠不足,让他双眼下多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他肤色很白,脸颊上没有红润的血色,真是应了杜鹃刚才的话,这男人快瘦成皮包骨了还在喝酒,当真是不要命。

乐疏寒斟了杯热茶递给他,漫不经心开口:“乔兄是本地人?”

“不是,我家在洛阳。”乔展道。

他也曾是乔家风光恣意的贵公子,若不是家族遭难,恐怕乔展真的会去学学诗词歌赋、抚琴弹唱什么的,虽不能在武艺上有什么精进,但一生也至少过得安逸快乐。

“那你来长安是访友?”

“和你一样,查案。”

乔展抿了一口茶,口中涩得厉害,不小心又被茶水烫了嘴,又去找酒喝。酒温虽冷,可舌头被烫过的地方接触到酒液还是刺激得厉害,像针扎似的,哪有半分清凉可言。

乔展放下酒杯,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茶,乖乖等着茶凉。

想不到他竟还是个“猫舌”,乐疏寒暗暗笑他,招呼小厮给他上了杯温水。这人虽然冒失,倒也不无聊。

“你说的查案可也是千面蝴蝶?”

“当然。”乔展笑道:“乐兄你和谷主有过接触,依你看他是个怎样的人?”

“高傲,自负,目中无人。”

乐疏寒抬眼望着他,漆黑的深瞳里藏着说不出的愠怒,他思忖片刻道:“我不喜欢他杀人。”

乔展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本来早已预料到正义凛然的乐疏寒定是看不起他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亲耳听他说出来,心里还是怅然若失。

也许乔展可以不杀人,但是蝴蝶谷主却不行。他没有退路,也不能退。除了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普通人若想在江湖上出名,走的往往是一条血路。

与已经赫赫有名的人物约战,或者,讨伐江湖中最臭名昭著的祸害。

乔展深知自己在旁人眼里是后者,他也知道蝴蝶谷主是许多人觊觎的肥肉。若能成功杀掉千面蝴蝶,这人一定可以在一夜之间名声大震。昨夜来的那二十人中,有多少人假借为民讨公道怀的是赶尽杀绝的心思,恐怕就连乐疏寒都不得而知。

乔展不敢赌,他害怕了。

家族被灭他没有了安全感,父亲死了,蔺柏风也死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保护他,有的只是千千万万想致他于死地的人。而他所学,也不过仅是保命的功夫罢了。

乐疏寒道:“乔兄,你这一路而来可有查探到什么线索么?”

“没有。”乔展回道:“很多事情只是道听途说,找不到实际根据。”

“经过昨晚一战,我觉得我们的重点错了。”乐疏寒道:“长久以来一直是蝴蝶谷主带着所有人走,他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但是最后的结果都不甚好,我们根本不了解他开棺的目的究竟为何,这样追下去太过被动。”

乔展望着他:“乐兄以为他开棺是为了什么?”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乐疏寒目光里带了几分锋芒,笑着开口道:“不然怎会有人一晚上开一百口棺材的,如果蝴蝶谷主不是疯了,就肯定另有缘由。我们都以为三年前长安那夜百棺曝尸是所有问题的开端,但他倘若真在找东西,在那之前必然有一件足以引起谷主开棺动机的事,那件事情才是一切的源头。”

这世家公子看来也不都是绣花枕头,乐疏寒这番分析直指问题的核心,一下就推断出他埋藏在心的复仇动机。

“有道理,”乔展继续道:“照你这么说我们若想追上他,就必须摸清他的底细动作,先他一步抢占先机才行。”

若是乐疏寒当真能抢占先机,说不定能提前帮他查出些什么。他碍于身份行事多有不便,可身旁这位乐公子不同,他可是走到哪里都能够畅通无阻的存在。

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乐疏寒要查,他便让他查。

乔展漫不经心提了提唇角。

“谷主行动的时间线可以从三年前顺到现在,百棺曝尸案后他也许有意避了避风头,惊蛰前夕得到了什么线索才又重新出来犯案。”乐疏寒用一根手指点着额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姿势:“这案子的关键还在尸体上。谷主既然喜欢看尸体,那我们也去看,用同样的方式看,瞧瞧这些尸体上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乔展大喜,问道:“你能找到前几日入殓的尸体?”

“可以。”乐疏寒点头,“惊蛰前新入葬的尸体有八具,昨晚一战谷主还没来得及开棺曝尸,如今八口棺材都让官府收去停尸房了,说是案件的重要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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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云霞漫天。

落日余晖将大地渡上绚丽的玫瑰金色,停尸房前的官差每个人都满面红光,可表情却是奔丧的晦气模样。

“乐兄,这里。”

乔展手中多了把折扇,雪白的扇面上勾画了幅天光落雨图,正中央用草书写了四个大字:醉、生、梦、死。扇尾处挂了一块莹润的翠玉扇坠,乐疏寒一眼就看出那东西价格不菲,于是笑道:“才半天不见,乔兄就发迹了。”

见他望着手中的扇坠,乔展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你别取笑我了,我钱袋子比脸干净,上哪里发迹去,这是杜鹃硬塞给我的。”

扇子有“散子”之意,想来那客栈老板娘还是对他有意,送如此昂贵的扇坠来配他这扇子。乐疏寒不知他走后,这两人又发生了什么事。

来到停尸房大门,一位官差挡住他们的去路,扯着嗓门大喊:“你们俩干什么的?”

乐疏寒拱手:“严捕头让我们来协助办案,这位是我朋友,姓乔。请官爷行个方便。”

“笑话。我们严捕头是什么人,哪里用得着你们来协助办案。赶紧走,别耽误我值班。”

“你不信我,这张委托函上的字迹你总认得罢?”

乐疏寒从胸口处摸出一张盖有红印的纸举到他眼前,随后又掏出一锭金子塞进他手中,笑容温柔和蔼:“早春天气寒冷,拿去给弟兄们买些御寒衣物吧,还请替我向严捕头问好。”

官差嘿嘿笑道:“好说好说,二位公子请进。”

乔展进门大步追上乐疏寒,在他耳边低声感叹:“想不到你还懂这些官场上的应酬之礼。”

乐疏寒冲他微微一笑,“我父亲常年在外做生意,少不了上下打点这些人,饭桌应酬看得太多就记住了。”

“你那一锭金子怕不是赶上他们几年的俸禄了?有钱人都这么挥金如土的。乔展拍了拍他肩膀,叹道:“乐兄啊,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乔展自幼家里不穿吃喝,见到乐疏寒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也算是曾经锦衣玉食过的人。可看他刚才那般做法,乔展才恍然,自己概念里的“有钱”和乐疏寒概念里的“有钱”,完全不同。

乐疏寒嗅出话里的醋意,他知道许多人艳羡他的家世背景和出手阔绰,可像乔展一样表现得如此直白坦荡的人却是少数,更多的是谄媚和恭维。

他笑:“要不要我带你去体验一番?其实那一锭金子买不了多少东西的。我带你去感受真正的……”

“免了免了。”

乔展伸出手掌断然拒绝,冲他展颜一笑:“知道乐兄你是好意,但这天下让人眼花缭乱的事物就算看上一辈子也看不完呐。我这人不贪心,有酒喝就满足了。有道是: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嘛。”

“好,等这事了了,我们去喝酒。”

“一言为定。”

入夜时分,院子里掌起了灯。

停尸房内阴风阵阵,八具尸体横陈在停尸床上,身上只盖了层单薄的白布。乐疏寒站在女尸前鞠了一躬,伸手掀开白布露出脸来。

虽说是新入葬,但这里的尸体到底也过了七日,尸臭散在狭小的屋内,直冲人的鼻腔,乐疏寒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人这么年轻就死了?”

身后跟随的官差提着油灯往尸体脸上照了照,道:“这是城西赵宝山裁缝店的赵小姐,听她父亲说是感染了肺病,久治不愈撑不住才去世了。”

“那这位呢?”

乔展指着床上一位中年男子。

“那是咱们城里私塾的先生,叫王韧山。他倒身体健康得很,只是前些日子上了趟山,回来不知怎的一直郁郁寡欢,思虑过重。有天早上学生见他没来上课,去家里寻人时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乐疏寒挑眉:“心病?”

官差道:“怕是抑郁而终。”

乔展追问:“你可知他上的是哪座山?”

“这我就不清楚了。”

乔展往日里追查线索很少能像今天这样详细询问这些人临死前的细节。三年前长安一夜百棺下葬,五十人男,五十人女,其中并未出现老人、小孩,而多为青年男女。今日这八具尸体也是如此,难道是巧合么?

他与乐疏寒隔空对视,显然两人都想到一起去了。乐疏寒开口道:“官爷,你有记录这八个人身份信息的名册么?我可否抄录一份?”

“有,你等着。”

官差掩门出去,乔展唤他至身前,指着尸身右手手腕内侧的印记道:“乐兄,你看这是什么。”

乐疏寒暼了一眼尸体手腕的标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山风海雨图?”

乔展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我……”

乐疏寒敲敲脑袋,快到嘴边的答案一时间又烟消云散。他沿着房间缓步慢行,发现每具尸体腕上都有这样的标记。他也纳闷自己是如何知道这图案,难道忘记了什么重要事情?

一旁的乔展心脏狂跳,他竭力遏制住激动的情绪。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如此接近真相的一天,倘若乐疏寒待会儿真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在激动之下失手杀了他。

乔展双拳紧握,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紧锁在乐疏寒身上,像等待末日审判般等一个答案。

“我想起来了。”

“什么?”

“几年前有位富商来跟我们订购一批绸缎,他选了花色,还自己带了绣样来,要求所有的胚布都按图上所画的织出,那个绣样图就是他们手上的标记,富商称作山风海雨图。”

乔展望着他,满眼满心都是焦急,此刻他心里有千百个问题在翻涌,怕乐疏寒起疑又无法展露过多,只好问道:“那批布料后来卖去哪里了?”

“我不清楚。”

乐疏寒摇头,他将尸体的手重新放回白布下:“那个时候我不过七岁,能记得这些已经不容易了。具体情况我还得看过当时的项目记录才知道。”

“那你快回去找找。”

乐疏寒不解,望着他狐疑道:“乔兄,你为何如此着急?”

“呃……”

乔展自知失言,踱步至窗前,他望着窗外莹莹灯火,尴尬苦笑道:“没有,我只是担心线索拖得越久越不容易查探,况且我们不是要赶在谷主前面么,所以比较着急。”

官差拿来了死者信息花名册的副本,乐疏寒低头翻看了几页,行至他身旁,用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掌心温热的触感顺着肩膀传递至全身。

“放心吧,蝴蝶谷主不会比我们更快。花名册已经到手了,明天一早我们就挨家挨户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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