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乐疏寒并不这么想。
好景不长,他的“乖”也仅仅维持了一天而已。第二天天一亮,常濮熬了养生肉粥,端着饭盘走进他房里。抬头往床上一瞧,就见乐疏寒无精打采的一张脸扭成一团,手捂在小腹上。
常濮愣了一下,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几分关切道:“乐公子,你没事吧?”
“我……伤口疼。”
“伤口没好都会疼,不过您放心,”常濮笑着安慰他道:“有小少爷在,肯定可以医好您的。”
乐疏寒捂着肚子探头向门外张望,看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人进来,才悻悻缩回身子对常濮道:“阿展去哪儿了,他怎么没与你一道过来?”
常濮笑道:“小少爷一大早就上青峰崖山洞里去了。”
乐疏寒问:“去那儿做什么?”
“炼药呐。”
常濮放下餐盘,将粥小心翼翼端到他床头,拿着勺子搅了搅,舀了一勺热粥竟是要亲自喂他。
“常叔,我自己来。”
“乐公子,可别逞强。”
“不碍事,我自己来。”
用手挡了他的粥碗,乐疏寒不敢再赖在床上等人喂,挣扎着坐起身来。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腹部包扎好的伤口处又开始向外渗血,他敛了外衣,将伤口藏好下了地。
几天脚不沾地腿都是软的。
好不容易挪到了桌子边坐下,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乐疏寒忍着疼舀了几口粥喝,脸色依然苍白不堪。可那双漆黑的双瞳已经恢复了神采:“……阿展有没有说什么时辰回来?”
“这倒没说。”
常濮在床边为他整理床铺,扔掉了些带血的绷带棉布,又给窗前那盆水仙换了水,边忙活边道:“乐公子你来蝴蝶谷时间不长,还不晓得谷里的规矩。
青峰崖山洞可不是谁都能进的,那是上一代谷主清修之地,里面珍藏了许多医书和机关暗器的典籍,小少爷每次跑去那边必然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容不得旁人打扰的,我们自然是等他自己回来,没有去问的道理。”
乐疏寒凑到窗边去,咳嗽时还不忘冲常濮笑笑,和声和气地问:“不能问,我能不能上去找他?常叔您不忙的话陪我走一趟可好?”
等乔展出来看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昨晚的话他说得很清楚,要他乖乖待在蝴蝶谷养伤,别给他添乱。每日早中晚有人来送饭送水,可乐疏寒想见的人是他,乔展本人不来,他躺在床上像个废人一样等人照顾有甚意思?
必须去找他。
就是断了腿,爬也要爬去。
好不容易才偷得几日闲,他不想两个人就此冷冰冰地对峙下去。也说不好为什么,乔展一不理他,他就心慌气短。
浑身不舒服。
常濮一听,放下了花壶,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乐疏寒一番,愕然道:“可使不得乐公子,你去打扰小少爷炼药他会生气的。”
“我去,他生气;我不去,他也气。”
乐疏寒叹了口气,颇有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横竖都是生气,是我招惹的他心烦意乱,可事情发展成这样,谁心里又能有多好受。总躲着人不见面,就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倒不如看着他当自己的面发作,他乐得让乔展打一顿,总之他开心就好。
“可乐公子你这伤……”
“我的伤不碍事。”
见常濮又要劝,乐疏寒截了他半句话又退让了一步:“您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我自己上去。”
“唉。”
常濮摇了摇头,扶着乐疏寒踏出房门,将一根拐杖塞进他手里给他借力支撑身体,“喏。”
手向不远处的草坡一指,道:“从这条路上去,走到尽头就到了。”
风停雨住的清晨,阳光正好。
乐疏寒拄着拐杖从小院门口出发了。
一路上脑子没闲着,翻来覆去地琢磨进去了要跟乔展说什么,跟他道歉?装大度?装成熟?还是继续装乖巧?
山路上了一半,他已经气喘吁吁。松开捂在腹部的手掌,只见大片鲜红色透过衣衫渗了出来,伤口隐隐作痛。山风吹得他想咳嗽,却又不能咳出声,怕牵动腹部的肌肉撕裂伤口,他紧紧闭住嘴巴硬生生忍住了。
短短一段路乐疏寒走了很久。
待到眼前日光渐暗时,他终于踏进了青峰崖山洞。洞内有些阴冷,因有烛火的亮光尚可视物。他的拐杖拄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向里蜿蜒了几个弯,乐疏寒终于见到了乔展的背影。长发如瀑布般垂下,身上穿得依旧是昨日那件枣红色长袍,手里握了支朱砂笔,对着石台上摊开的医书勾勾画画,脚下是散落的大片草药。
他还在试药。
应是炼那长安城投毒药粉的解药。乐疏寒这样想着,脚下向前两步,一只手扶在墙壁上,假装咳嗽了两声。
“烦死了。”
乔展摔了书页,头也不抬就骂:“要说几次你们才懂,不要来这里打扰我,一个个都不想活命了是不是?!”
嚯,好大的火气。
他果然来对了,乔展对着他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背过了人去,就独自躲在山洞里生闷气。
乐疏寒出了声:“阿展,是我。”
乔展的背影一霎那僵在原地。
他缓慢转过头来,望见乐疏寒因失血过多惨白的脸,又望见他手掌处遮盖着的还在一点点往外渗血的伤口,冲天的怒气从胸口翻到了嗓子眼儿,一个没忍住张口就骂:“你是不是真不想活了,谁让你随便下床的?”
乐疏寒又觉委屈,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像受伤的小豹子,没了气焰,只剩几分楚楚可怜。
“我想你了,我想见你。”
又是这副纠缠到不死不休的架势。
有时候乔展觉得乐疏寒不是个能跟他吵架吵下去的人,他丢个刀子出去,乐疏寒要么就照单全收,要么就丢块糖还给他,想骂他的话全堵在心里,一句也说不出去。
他就是故意的。
他吃定了自己不会对他做什么。
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蝴蝶谷主,人后却是这么一个轻易就被别人拿住七寸的主儿,若传出去自己都觉得没面子。
乔展闭上眼揉了会儿眉心,才缓缓又睁开眼睛看他,乐疏寒壮着胆子往前迈了一小步,又迈了一小步,然后又迈了一小步,人已经站到了他跟前。
而后,乐疏寒牵动脸部的肌肉,傻乎乎地冲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乔展:“……”
他是真的不怕挨揍。
“滚回去躺着,我不想看见你。”
乔展丢下手里的书站起身,远离了他灼热的目光,靠在另一边墙壁上双手环抱于胸前,作出防御姿态。
他又拄着拐杖凑了过来。
他们俩这是在干什么,乔展有点不懂了。乐疏寒是个心大的,说话做事全凭自己开心,想不到以后未来那么长远的事情。可他不行,肩上的重担和要处理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
走一步,想五步。
只有这样,才能完成报仇的夙愿,才能在这纷乱的江湖上活下去。
偌大的山洞,乐疏寒偏偏要与他挤在一处。乔展静默靠在墙上,不动声色望着他再一次走近。只见乐疏寒丢掉手里的拐杖,只用双手撑住墙,将他整个人圈在自己的包围圈里,虚空地搂着,炽热的眼神落在他唇上。
他能感觉到,乐疏寒在发抖。
可还是固执地维持着,圈住他,不让他离开,不让他再躲闪。
这个姿势太过消耗力气,尤其对于乐疏寒这种重伤病患来说,稍微抬个手都会牵动腹部的伤口。
“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看看你。”
“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我不。”
乔展对上他固执无措的眼睛,只觉得心烦意乱。早上刚刚收拾好的心情如今又是一团乱,乐疏寒纯粹就是给他添堵来了:“乐疏寒,你不要以为我会一次次容忍你的得寸进尺。”
“把手放开。”
他埋头当鸵鸟,充耳不闻。
乔展气急,厉声骂道:“把手放下,否则我对你不客……”
乐疏寒放下了手,却不是彻底离他远远的,而且直接将人搂进了怀里。他站不住,身体抖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的力量都靠乔展背靠墙壁撑着,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却似比刚才更有力了些。
乔展要做什么,他受着便是了。
脑海里只剩这么一个豁出去了的想法,乐疏寒闭着眼睛搂了他很久,浑身肌肉都紧绷着,等待着可能降临的“后果”。
什么都可以不要。
只怀里这一个人,不行。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降临。乔展还未说完的半句威胁断在喉咙里,他听到耳畔传来乐疏寒隐忍的呜咽,很不甘心,又很委屈似的。
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向上伸出去,想要回搂他的冲动在半空中僵持了一会儿,又无力地垂落下去。
乐疏寒道:“阿展,你跟我说实话,你究竟喜不喜欢我?我们两个在平遥明明那么开心,我不相信你那天说的话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乔展虚空地望着远处墙壁。
“我不信。”
乐疏寒直起身子不甘心地看着他。
又是这副小孩子赌气的模样。乔展望着他不甘心的样子,轻轻启唇,出口却又是淡淡的:“我说过的话你不信,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呢?”
“我要听真心话。”
乐疏寒直视他的目光,正色道:“你若是真的不喜欢我,就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破碎的心被追得无处可藏,连这最后一点点虚幻的假象都不留给他。乔展不懂他执着于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
他不可能背叛乔家枉死的冤魂。
他也不可能大逆不道杀了亲生父亲。
这就是解不开的死局。
懒得与他纠缠,乔展转身要走。身后那缠人的狗皮膏药粘上来,想要抱他脚下却站不稳,直挺挺摔在乔展身上,连带着他一起向石台倒了下去。
倒下的瞬间,乔展回过身来接住他下坠的身体,用自己的后背触底,倒在了那厚厚的狼绒垫上。
“你还说你不爱我,口是心非。”
乐疏寒欺身压了上来,双唇直接吻住了他的。明明自己疼得直哼哼,上半身抖得不成样子,却依旧不松口。
非要把这占便宜占到家不可。
也不知乐疏寒哪里来的大力气,仗着乔展顾及着他的伤,愣是抱着他吻了个昏天黑地,待起身时,才见两人上半身衣衫上到处都是血。
伤口又裂开了。
乐疏寒又开始哼哼。
“闭嘴,疼也给我忍着!”
乔展出洞叫了人,硬是将洞里“半身不遂”的男人抬下了山坡,他这个谷主丢人丢到众人面前去了。
恨自己的一时心软,又气乐疏寒不管不顾跑上来撩拨他。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恨不得直接泼他脸上。
临出房门时,见婢女丢出大片大片沾血的棉布,一时心头火起,回过头去冲着床上的人恶狠狠瞪了一眼,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你要是不想好就赶紧滚下山去,别躺在这儿浪费我的草药!”
乐疏寒撑着半个身体焦急地看着要走的人,反复叮嘱着:“阿展你别气,我保证好好养病,可是你下午要来看我,千万别忘了,我……”
“砰——”
乔展摔上门,隔绝了他聒噪的声音。
今天真是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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