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10月1日，举国欢庆。七天长假开始。

碧空如洗。阳光普照大地。民意河像一条玩耍嬉戏的青龙，蜿蜒逶迤着穿过北江市区。微风拂过，河面泛起阵阵涟漪，像老人松弛的脸皮笑出了皱纹。这条人工河日夜不停地蒸腾着水汽，努力为这座干旱少雨的北方重镇制造着灵气。沿河两岸的公园里，花红柳绿，蜂飞蝶舞。让人忘记了阳春三月和金秋十月有何不同。两只麻雀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地调戏着，追逐着。不一会儿，扑棱着翅膀飞入了旁边的江南小区。

江南小区里，一群大妈正在如痴如醉地跟着音乐跳广场舞。队伍中的段燕老太太扭两步就瞥一眼自家卧室的窗户。窗户上还拉着窗帘。女儿还在睡觉。她幸福而又无奈地摇着头。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调皮地抚摸着睡梦中女人的脸。那张脸正处在一个温暖而又陌生的梦中。是某年的六一儿童节吧！妈妈正在用炽热的嘴唇亲吻她的额头和脸颊。她像个小公主，闭着眼，享受着那份世间最美的，独一无二的温暖。时间如果能在此刻停止多好。永远这么温暖下去。

偏偏美丽的梦容易醒。吕东不情愿地睁开了眼。那束调皮的光挑逗着她。她急忙伸出胳膊挡住。努力判断着此刻是何年何月何时何地。她放下胳膊，把头扭到了一边。眼睛在屋里巡视了一周。最后，定在了白墙的钟表上。时针已指向10点。天啊！自己怎么会睡到现在？她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世界回到了现实。

不知是睡多了还是起得太猛，脑部的血一拱一拱地冲撞着血管，昏沉沉地头痛欲裂。她闭上眼，揉着太阳穴，调动大脑运转。终于想起来了。今天不用上班。以后也不用了。

她是清晨天亮之后才入睡的。她摸到了眼角已经风干的泪痕。昨晚噩梦般的一幕又出现在脑海中。都想起来了。

吕东想到了频道一百多口员工。想到了孟成，想到了陈家山，想到了柳南……她觉得不能这么悄悄地消失，应该跟兄弟们打声招呼。她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问心无愧，没什么可丢人的。拿过手机，在微信频道管理群里她写了一句话：因工作出现失误，要暂时离开大家一段时间。兄弟们各自安好。认真工作！

然后，她把手机摁了关机键，扔到了一边。身上像卸下了百公斤的重担，一下感觉轻松了。

……

此时，宫仁正坐在台长郭有亮的办公室里。

他是半小时前接到台长的电话赶过来的。

郭有亮内心并不待见宫仁。但是他现在无人可用。哪儿出问题都可以接受，唯独《北江新闻》不能出问题。他只能放下个人喜好，重用这位主管《北江新闻》的副总监。

宫仁瞪着大眼，受宠若惊。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台长办公室接受谈话。他还不知道吕东被停职的消息。但从郭有亮的表情判断，老郭找他来不像是有坏事。

郭台长表情沉重。在沉重的底色之上，还点缀着一层强颜欢笑的色彩。他端起茶杯给宫仁倒水，嘴里唉声叹气地说：“吕东的事都知道了吧？”

宫仁急忙起身接茶杯。眼睛瞪得更大了。他一脸疑惑地看着郭有亮，急切地问：“我还不知道，郭台。出什么事了？”

“看来她还没跟你们说。也不怪她，说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是今天凌晨了。吕东被侯宝才举报了。侯宝才给市委写了举报信。起因就是奖金改革的事儿。但是，他把你们频道近期发生的几件不好的事情都加到吕东身上了。给弄了个四大罪状！”说到这儿，郭有亮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伸手让宫仁坐，自己也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然后一脸鄙夷地接着道：“你说这个侯宝才，真是个不成才的玩艺。越过台里给市委举报总监。真他妈的不知怎么想的！多大仇多大怨啊，把人家吕东往死里弄啊！”

听到这儿，宫仁脸色紫胀，眼睛里堆满了不可思议。他惊讶的不只是吕东的遭遇，还有老郭叫自己来干什么？不会是提拔当总监吧？！想到这儿，宫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极力控制着情绪，等着郭有亮说出最后的结果。那个让他朝思暮想，拼尽全力也争取不到的职位，难道在已经死心，基本放弃的时候，不请自来了吗？想到这儿，他浑身燥热，百爪挠心，有些急不可耐了。

“昨天晚上，在晚会开始之前，书记就已经跟我亮牌了。要不是我极力辩解，吕东肯定就被拿下了。”老郭又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听完这句，宫仁心有点儿凉。没把吕东拿下？那叫我来干嘛？他的心跳开始加速。等不了了！他瞪着眼，扯着脸问：“最后怎么处理的？”

老郭怔了一下。他起身坐回到自己的皮椅上，喝了一口茶，一本正经地说：“台党委经过研究决定，暂停吕东的新闻频道总监职务。由你来代理总监。”说完，瞪着眼瞅着他。

代总监！虽然这不是最想要的结果。但也已无限接近！宫仁差点蹦起来欢呼“郭台万岁”！曾经骄横跋扈，骑在她头上拉屎撒尿的吕东倒了！被名不见经传的侯宝才轻而易举地搞定了。他怅然若失，又得意忘形。这么复杂的情绪波动，他只能用红脸来宣泄。表面看上去，他依然平静。

毕竟一把年纪，大小事也经历经过不少。宫仁意识到此刻老郭正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要表现出基本的道德素养。即使虚伪，也要有个样子。他必须站在总监的高度来看待自己的前任被停职这件事。

很快，宫仁脸上由沉重变成扭曲，然后阴云密布，满是感伤。最后用悲痛的语调说：“怎么会这样呢？吕总带领着我们兢兢业业，还有一堆的想法和计划没做呢！”说完，双手捂住脸，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郭有亮依然注视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大手捂脸捂了半分钟，觉得差不多了，宫仁才把手拿开。然后露出一脸的愧色，自嘲地说：“郭台，我这水平可没法跟吕东比啊！我怕会辜负你的信任。您再找个能力强的吧。我这眼看就要退休的人了！”

“怎么着？不想干啊？”郭有亮有点小意外。

“不不不……可不是！我主要是怕给您耽误事儿。”

老郭笑了。

“不用怕，有台党委给你撑腰呢。你的主要任务就是维持稳定，不要再给我出事！尤其记住一点，重要的拿不准的事要汇报。”

“明白明白。那我就在退休之前，再发回光和热？”宫仁故意用了个疑问句。得了便宜卖乖。

“你今年有多大？”老郭没搭理这种肤浅的卖弄。

“到11月30号整五十！”

“哦，五十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郭有亮收敛了笑，接着说：“你今天就可以上岗了。台里今天会出一个红头文件，然后下发到各部门。”说完站了起来。

宫仁以为台长这是要送客了，也跟着站起来，说：“行，郭台，有事儿您就吩咐……喔，差点忘了，节日快乐！”说着，双手一抱拳。然后转身准备往外走。

“好好，节日快乐。哎，先别走。我还有话要交待。”郭有亮说着拿起桌上的一张A4纸，走出来，递给宫仁，说：“这是举报吕东的6个人，做好安抚工作。再一个，要想办法弄清楚他们后面有没有指使的人。”说完，脸上闪过一丝杀气。然后，顿了一下，低着眼扔了一句：“越级上访，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的，郭台。我想法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好！”郭有亮拍了拍宫仁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宫仁点头哈腰，一步三回头，让郭台留步。诚惶诚恐的样子就像一位刚入职的毛头小伙。成熟和青涩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宠辱不惊，也只是少数人才能修炼出的至高境界。宫仁向来不尿这一套。他追求自由随性，简单奔放。但活到五十才发现，他更向往权力带来的随心所欲。向郭有亮点头哈腰，是因为老郭给了他想要的东西。权力的有与无，就是老郭一句话。就他妈这么神奇！这种神奇让他感到刺激。他觉得有必要向更高的权力致敬。

宫仁奔向步行梯，大笑着，跑着上了11楼。已经放假，又临近中午，楼层里竟看不到一个人。这么大的好消息，竟然无人分享。他站到走廊里，冲着空荡荡的工位大喊了一嗓子：“妈的！人呢？”然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然后又觉得不对，站起来走到隔间外面，远远地看着楼东头的总监办公室。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坐到那儿去了。心潮澎湃了半天，终于想起了吕东。转身回来坐下，拿出了手机。在去台长办公室前，他把手机设置了静音。这时才看到微信群里一个小时前吕东的告白。底下，是一堆人关切地询问。

怎么回事？吕总。

大过节的别开玩笑！

发生了什么事？吕总。

吕姐，这是黄金周第一天的问候语吗？

……

但是，吕东一直没有回应。不回应也就代表默认。大家留言的情绪从焦急变成了调侃。最后一笑了之收了场。

宫仁想把事实真相告诉大家。写了几个字，又删除了。

他深知吕东在大家心中的位置。这个时候，如果自己不低调，不赢得中层队伍的好感，后面他的工作将无法开展。还是让大家安安生生地休息几天吧。等台里的红头文件下发到频道，不用他说啥做啥，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宫仁拿过郭有亮给他的那张A4纸。看着那6个人的名字，一个一个地念出了声：侯宝才、李娟、马素艳、张文清、苟精忠、万恒久。前四个人他都熟悉。后两个是从电视剧制作中心和广告部分到新闻频道等退休的。不是很了解。该怎么安抚这几块料？他把手放在额头上，开始盘算起来。

……

吕东洗簌完毕，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收拾自己。老爷子吕少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老太太已经跳完广场舞归来，正在厨房准备午饭。吕东用粉扑打着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思量着该怎么跟老两口说自己被停职的事。以后她会有大量的时间呆在家里，不说肯定不行，完全交了实底也不行。怎么忍心让他们再跟着担心。该编个什么理由呢？

正想着，家里的电话响了。老爷子拿起来，问了两句，扭脸喊道：“东东，找你的。”

吕东小跑着冲到客厅，接过电话，原来是韩鹏。

吕东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韩鹏问她为什么手机关机了。她支吾着说想彻底休息一下。韩鹏也支吾着问她假期怎么安排的，有没有兴趣到兆州来个一日游。吕东没有多想，说可以。但不是今天，明天可以。电话里的韩鹏立马高兴得说话不利索了。

吕老爷子好像听出了问题。看着女儿放下电话，他把老花镜摘到鼻尖上，求证似地问：“你今天休息？”

“嗯。”

“明天也休息？”

“是的。”

“什么情况？地球爆炸了？宇宙重启了？还是电视台倒闭了？”

“哈哈哈！”吕东被父亲逗乐了。但是那个笑没有绽放就被收了起来。她转身往自己屋里走，边走边说：“答案一会儿饭桌上揭晓。”

老爷子无心看报纸了。喊了一句：“老婆子，快开饭吧？”

老太太没有听到。吕老头干脆站起来，走进厨房催饭。

六菜一汤上桌了。三荤三素外加二个凉菜。这是庆祝祖国生日的配置，平时可没有这么隆重。吕东赶紧跑前忙后，端碗拿筷，异常勤快。吕妈妈心情特别好。嘴上连连喊着“不用管”，让女儿坐着不要动。这么重要的日子，女儿能在家吃饭，这就是最幸福的事。

老爷子摆上了酒和饮料。老太太开始往女儿碗里夹鱼肉，夹虾，夹丸子。吕东一边两手端着碗迎接，一边嗔怪妈妈还拿自己当孩子。老爷子笑眯眯看着娘儿俩，伸手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香飘逸，正要端杯，一下被吕东拦住。

“慢着！爸，今天是国庆节，咱们每个人都喝一杯。碰一下，庆祝祖国生日。”说完，拿过两个酒盅，倒满了，放在妈妈面前一个。

老太太不好意思地一直笑。嘟囔着说自己不会喝。

老爷子看着女儿兴奋的样子，附和着说“好”。眼神里隐藏的疑问却更大了。

吕东端起杯，对着二老说：“祝祖国生日快乐！也祝爸妈身体健康！来，敬你们！”

老俩口急忙端起来和女儿碰杯。家里的“女强人”敬他们酒，他们脸上洋溢着不适应的笑。就像领导敬下属，下属又惊又喜。

吕东一饮而尽。

老太太慌着劝道：“慢点儿，慢点儿，东东，别喝这么快！”

老爷子也一仰脖干了。然后拿过酒瓶，冲着吕东示意。吕东双手端起空酒盅停到父亲面前。第二杯又倒上了。

老爷子给自己也倒上第二杯。然后拿起筷子夹菜。漫不经心地问：“你的答案是不是该揭晓了？”

老太太懵着问：“啊，什么答案？”说完，瞪着眼看着父女俩。

吕东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微笑着，一本正经地说：“好。现在揭晓答案。现在我郑重地宣布一件事：我的工作岗位调整了！”

吕老爷子一惊，兴奋地问：“又升啦？”

老太太也惊讶了脸。

吕东摇着头。平静地说：“只是平调。领导见我这阵儿工作强度有点大，怕我身体吃不消。刚好研究室的主任生病做了大手术，要休息一段时间，领导就让我到研究室代理主任一职。”

吕少迁脸上的兴奋收敛了。嘴里“喔喔”地应着。端起酒杯刚要喝，突然停住，看着吕东：“来，祝贺你。从制作电视开始向研究电视转型！”

吕东笑了。

老太太更是高兴。着急地问：“研究室主任忙不忙？”

“非常不忙！没啥事可以不去。”

“哎哟，这下可好了！女同志那么忙干什么。这回总算有时间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事了？”老太太眉开眼笑，心情出奇地好。

“新闻频道不管啦？”吕老爷子也不抬眼，一边夹菜一边低低地问。

“暂时不管啦！”

“那谁接替你！”

“我们那个副总。管《北江新闻》的宫仁。”

“哦哦哦。挺好的。”

老爷子端起酒杯，又和女儿碰了一下，仰脖喝下。

吕东也一饮而尽。

老太太也抢着端起酒盅，吆喝着说：“别光你父女俩高兴，算我老太太一个！”

“哎呀妈，以后我天天陪你们一块吃饭喝酒！来，碰一个！”

三个酒盅碰到一起，清脆而响亮。

……

陈家山终于做了妥协。他决定十一当天陪着媳妇闺女回姥姥家。

姥姥家在赵都市，也是海北省的一个地级市。从北江到赵都，自驾走高速2个小时的车程。出行高峰，十一当天势必堵车。陈家山想着早晨7点就出发。这样中午能正点赶到姥姥家好好吃顿午饭。林颖满嘴答应。可是到了十一早晨，她又是洗头又是找衣服，还要安排陈扶林的穿着打扮，磨磨蹭蹭母女俩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家山坐在外面的车里等得火冒三丈。等她们坐上车开出小区，已经是上午9点。没走多远，马路上的车就堵得水泄不通。本来20分钟就能到高速口，结果用了1个半小时。陈家山抚摸着肚子，忍着性子，心里默念着“不生气不生气我就不生气”。

车终于从二环上转弯，高速口就在眼前。可是看着黑压压如汽车开会一般水泄不通的收费站广场，他再也无法淡定，焦躁感袭遍全身。

“本来能正常赶到姥姥家吃中午饭。这下可好，只能和晚饭凑一顿了！”家山一拍方向盘，气愤地说。

“晚饭就晚饭呗！反正也是出来玩儿。”林颖一脸无所谓。

“玩也得有规划啊！说好了几点走就得几点走。不然，你看看！你的时间成本，精力体力成本得增加多少？”

坐在副驾上的林颖不言声了。过了一会儿，她伸出手摸了摸家山的背，求饶似地说：“他爸，别生气了！我们错了啊！下次注意！”

陈家山那团火一下被浇灭了大半。听不得软话，这是他现在最大的弱点。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单位，只要对方示弱求饶，都好使。犯了什么错误，他都可以一笔勾销。但不计较归不计较，职业习惯要求他，必须把问题说清说透才能罢休。《晚间》栏目开例会，他每次都会滔滔不绝讲上半天。

家山“唉”了一声，准备再说两句就收尾。

“不上班的人时间观念就是差。一点执行力没有！”

没有工作的林颖对点评自己能力的言语特别敏感。林颖知道这件事错在自己，是自己磨蹭在先，导致了家山的怨愤。只能忍着。但是她的忍耐也有限度。她希望陈家山点到为止。心里开始不停默念着“赶快住嘴赶快住嘴”。

但，陈家山还有最后一句。

“陈扶林让你教育，估计将来也脱不了拖沓的毛病。”

讽刺了自己的时间观念不行，现在又要讥讽自己教育孩子的能力也不行。越听越不顺耳的林颖失控了。

“怎么这么多话！晚了就晚了呗！挺好的心情让你叨叨得一团糟！”平地一声雷，林颖突然狂躁起来。

陈家山瞪大了眼，看着脸色狰狞的妻子。体内的怒火噌地一下又烧了起来。

“你做得不对还不能说啦？我这是在帮你改掉不好的习惯。你这是在家里，要是到社会上，时间观念这么差，谁会包容你？”

“用不着你包容！”

车辆缓缓徐行。空气中浓重的汽油味道顺着排风口钻进车内。

林颖一把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又一把拽开后门，看着女儿喊：“林林，下车！拿上你的衣服！”

女儿一脸懵。瞪着疑惑的眼睛看着妈妈。妈妈脸上的怒气吓得小姑娘又不敢问。嘴里只是“哦”了一声，就开始翻身往下爬。

陈家山急了。大声喊道：“干什么？不去赵都了是吗？你不去我就回家休息了！”

林颖不言声。陈扶林恋恋不舍地看着爸爸。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陈家山用手砸了一下方向盘。嘴里骂了一句：“妈的！”

他最恨女人做事不管不顾，不想后果，不计代价。尤其是自己做错了事儿，不思悔改，还要别人说好听的哄她！天下哪有这种逻辑？想到这儿，他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坐在驾驶座上焦躁抓狂。他想一把调转车头，直接回家。可是前后左右都是车，根本动不了窝。

林颖拽着陈扶林的胳膊直接往高速口走，走了几步，想想不对。往前走也没车坐，自己也不可能走到赵都。转身又往回走。转头的那一刻，看着眼前黑压压的望不到头的车海，她顿时有些绝望。自己能走到哪儿去？今天的火车票汽车票不可能再买的上！回家？不行！

陈家山正脸色苍白地看着前方的车发呆，后车门被人一把拽开了。家山一惊。回头看时，扶林上来了。紧跟着林颖也钻进来坐到了后座上。陈家山气得“噗嗤”一声笑了。他把头转回来不看她俩。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往观后镜里瞟。

林颖低着头，脸上泛着红晕。一副无计可施，想认错又不甘心，想吵架又不忍心的矫揉作羞之态。

“爸爸，我们又回来了！”陈扶林天真无邪，兴奋的样子就像小朋友捉迷藏被发现了。

“好啊，外面的汽车尾气是不是很好闻啊？”家山说完，关闭了车里的外循环。

“不如车里的好闻。”陈扶林认真地说完，拿出耳机插到自己的手机上开始听歌。忽然又摘下耳机叮嘱说：“你们俩不要再吵了！请考虑一下第三者的感受！”

陈家山“噗嗤”一下被小姑娘的话逗笑了。抬起头往观后镜里瞄了一眼。故作嗔怒地说：“你这个第三者开始插足我们大人的事了？”

陈扶林已经开始听歌。爸爸的话听不到了。

林颖脸上略过一丝微笑。但很快收敛。她绷着劲儿，不让自己这么快就烟消云散。

陈家山沸腾的血液终于冷静下来。还是豁达点吧。既然人家都悄默声地回来了。本身就是服软了。自己就不要再小肚鸡肠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了。他看着前车驶入收费通道，竟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摁下了车锁键，对每个车门都上了锁。然后喊了一声：“好，旅途正式开始。”

一路无话。

下午1点半，陈家山一家三口终于赶到了赵都。在走进姥姥家门的那一刻，林颖才放下芥蒂，把心情调到正常轨道，把不愉快彻底抛到脑后。陈扶林跟姥姥使劲儿亲了亲，然后就直呼恶得要晕过去了。姥姥嘴里埋怨道：“谁让你们不早点到呢？姥姥一直等着你们也没吃呢！”然后就颠颠地跑进厨房，招呼林颖端饭。林颖刚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饥肠辘辘的几个人如秋风扫落叶，一桌子饭菜顷刻被一扫而光。。

吃完饭，陈家山坐在沙发上休息。拿出手机翻看。这才看到吕东在群里发的那条告白。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开玩笑！

他想了想，还是跟吕东发了条私信：没事吧？听你这口气，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回应。

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呢？这个点估计都在午睡吧。家山上床拽过一条被单，心里猜疑着也躺下了。

两个小时后，他睡醒了。拿过手机翻看，吕东还是没有回信。家山忍不住了。找着吕东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声音传出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家山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