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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那海受宠若惊。

当叶书文来到新闻频道,把他和孟成叫到会议室,宣布那海成为代总监时,他脸上的惊恐、激动,还有羞涩,一连串细微的表情包和小动作,就像一名长期生活在角落里不被关注的差等生在大会上突然受到了表扬,红着脸,一顿一挫地问:“啊?怎么回事?宫总呢?”

一旁的孟成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叶书文。

叶书文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他压低了声音告诉二位,宫仁突发疾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是,这个情况暂时不要对外说,最起码在巡视组离开之前不要张扬。即使在频道内,也要控制好尺度,就告诉大家人病了就行了。强调家属不希望去探望,因为会影响病人治疗。眼下最要紧的,是维持频道稳定运行。孟成要全力做好协助工作。现在频道领导层就剩俩人了,担子非常重。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台里会酌情考虑再提拔一个副总监上来。

那海和孟成听得一头雾水,但仍然使劲儿点着头,表示一定全力以赴。

按照叶书文的建议,频道没有再开中层会传达台里关于“宫仁生病”的指示精神,只让孟成在微信的“新闻频道管理群”发了一条消息,那代总监就算上任了。

尽管底下制片人们一片惊叹和疑惑,但谁也不敢多问。只能按照领导要求埋头工作。

……

那代总监跟宫代总监虽然都是正式工,但做事风格完全不同。

那海比宫仁小5岁。父亲曾是省日报社某副刊的主编。算是媒体世家。那海性格不张扬,其貌也不扬。一米七不到的个头,穿着朴素。走起路来不紧不慢,从来没见他大步流星过,更别说跑。说话也不紧不慢,从来没见他滔滔不绝过,更别说嚷。那海即使生气,也是先把自己气得脸通红,瞪瞪眼,一歪脑袋,用眼神来藐视否定你。很难从他嘴里听到脏话。

这种性格,似乎做事也没什么主见。但恰恰相反。那海做业务很有自己的想法。《正午焦点》就是他一手打造的名牌栏目。

10年前,那海敏锐捕捉到,网络上有大量的全国城市电视台的社会新闻资源可以拿来所用。彼时,观众看电视的猎奇心理空前膨胀。这些新闻资源都是现成的节目,不需要做太多剪辑工作,只需换个包装,加个主持人的点评,就能吸引不少观众的眼球。

他主动向领导请缨,申请成立《正午焦点》栏目。这个栏目,如果非要说明自己的“知识产权”,那就是“售卖观点”。栏目定位就是以“犀利、辛辣、幽默”的点评为卖点的午间新闻大餐。那时候,国内同类型的节目已经不少,像什么“说天下”“读报”“传奇”等等,都属此种类型。

《正午焦点》一经推出,很快受到观众的热捧,就连很多广电员工都成了忠实粉丝。因为栏目播出的时间,正是广电食府开饭的点。黑压压的食堂内,很多人扭着脑袋,盯着墙上的电视机,跟着节目内容惊呼、感叹。风头一时无两,甚至超过了当红的民生新闻栏目《北江零距离》。两个栏目的收视率你追我赶,交替占据着北江广电台电视新闻类栏目收视榜首。成就了新闻频道“左膀右臂”的一段佳话。

尽管有人对这种“投机取巧”的节目死看不上,甚至讽刺它每天的内容就是“杀人放火搞破鞋”,但仍然阻挡不住《正午焦点》的收视率遥遥领先。

以20人的编辑队伍获得了70人的自采队伍同等的影响力和广告收益,从投入产出比计算,《正午焦点》远远胜出《北江零距离》。《正午》火了多年后,那海被提拔为副总监,并获颁“突出贡献奖”。

但在当时的总监牛小斌眼里,《正午焦点》并非嫡系。再加上那海这个人比较轴,《正午》团队虽然成绩斐然,但在领导心中的地位却是比较惨淡。甚至比不上朱佩琪任制片人的收视率平平的《晚间》。

往事如烟。

再牛的栏目,也阻挡不住电视行业的颓势。《正午焦点》在经历了巅峰时期的辉煌之后,一路下跌。尤其是主创人员的流失,让栏目的核心定位“售卖观点”的水准一再降低。但即使这样,10年来积累下的固定观众,让《正午焦点》在新闻综合频道四档新闻栏目中,收视率仍然居首。

那海接任代总监,能否挽救这种颓势?他又会给新闻频道带来哪些改变呢?一百多名员工开始了各种猜测。有人觉得,那海干不长,不过是临时代理一下。也有人觉得,非常看好那海,没准过几天就能去掉“代”字,成为真正的总监。

《正午焦点》的同仁们非常乐观。第一制片人黄江涛情绪尤其高涨。

说起黄江涛,他的往事并不如烟。

黄江涛曾经是《零距离》的记者,当年因为拍片特别卖力,每月的工作量总是全栏目第一,被称为“拼命三郎”,他也因此受益。

上上任台长陈石,也就是“北江电视台”和“北江人民广播电台”合并成“北江广播电视台”后的第一任台长,可以说是北江广电改革的操盘人,改革之初就意识到了员工身份的“三六九等”是广电事业发展的最大阻碍。他在用人制度上做了很多大胆的突破和创新。

那一年,陈台长向市人事局争取了5个有事业单位编制的正式工名额,用来奖励工作业绩特别突出的聘用员工。要知道,那个时候,电视台已经好多年不再进正式工了。好多大学生,亲爹亲娘是某个局的局长,甚至是市领导的亲戚,能上天能入地,进到电视台也不过是“台聘”的身份。

正式工队伍不断缩小,聘用工队伍不断壮大。有聘用工开始担心,等正式工全部退休之后,聘用工会怎么被对待?是像正式工一样,到了年龄也可以光荣地“退休”?还是过了50岁,干不动了就会被解聘,直接被辞退?在大家工作热情空前高涨的时候,聘用工队伍突然产生了一种“茫然”的情绪,找不到“归属感”的未来让他们倍感焦虑。

就在这个档口,天上掉下来5个“事业编”,一下让大家看到了希望。当时的说法是,聘用工会陆续转成正式工。这项“转身份”的福利会作为一项制度固定下来,每年天上都会掉下来5个。

喔,天啊!真是给陈台长磕头谢恩的心都有!

下面就是这5个人怎么选了。给谁不给谁,是个很大的问题。

台里的指导方针是,这5名员工,都应该是一线记者,工作业绩年度排名必须在前三。

新闻频道分配到了2个名额。其中一个已经指定给了主持人,也就是说记者只有一个名额。当时,吕东还是制片人,孟成还是记者。吕东和孟成都是聘用工。但是吕东作为制片人,已经没有了评选资格。

制定评选标准是个难题。按照拍片数量排名,当时全频道排名前三的记者是:黄江涛、孟成、陈家山。而要按照获得优秀的节目数量排名,前三位是:陈家山、孟成、黄江涛。牛小斌当时也犯了难,到底应该以哪个标准为主?

其实哪有那么难。陈家山所在的《晚间》,收视率和影响力跟黄江涛和孟成所在的《零距离》岂可同日而语?政策的导向还是应该鼓励多干活的人。频道最终决定以拍片数量排名作为首要参考标准,果断地把这个“天大的福利”给了黄江涛。

这么大的福利,完全考虑工作数量,势必会引来不满。很多做片以质量取胜的记者,明显有了情绪。军心一度不稳。有些记者做片开始掺水、凑时长,就为了工作量上能多拿几分。领导们看出苗头后,预感不妙,慌忙在大会小会上进行补充说明,强调明年“转身份”会综合考量工作数量和质量,大家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年,大家翘首期盼的“转正”政策遭到了质疑和否定。市里以“与新形势下的用人制度相左”为由叫停了这项“天大的福利”。

5位已经转正的聘用工成了北江广电史上“最幸运”的人。

这让孟成和陈家山唏嘘感叹了好久。每次去歌厅唱歌,《红日》成了必点曲目。他们只能相信,人不能跟命斗,时间会抚平一切创伤。

黄江涛也算不负众望,转为正式工之后,没有变得牛气哄哄,依然努力工作。好长一段时间,每次见到陈家山或孟成,他总是不苟言笑,毕恭毕敬,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吕东进行“同工同酬”的奖金改革,在摸正式工底数的时候,黄江涛仍然被看作聘用工划到了“自己人”的行列。因为在黄江涛“转正”的问题上,频道和栏目领导都给予了无私的支持,都是他应该感激的人。

接下来的几年中,黄江涛接连参加了制片人的竞聘,但都落选了。这倒不是台里在搞什么平衡,是因为他的能力确实还达不到。肯卖力气肯吃苦,不是一名优秀新闻工作者的全部,何况制片人还需要一定的团队管理能力和发展眼光。

相反,孟成在《零距离》逐渐展露头角。先是走上了制片人岗位,没过几年又被提拔成了副总监。黄江涛成了孟成的下属,心里一度有了落差。他突然发现,当制片人比转成正式工更重要。他开始有了新的人生目标,开始执着地、一次一次地参加制片人竞聘。很多人第一次落选了,脸上会挂不住,下次便不再参与。但是他不在乎。即便知道自己是陪跑的,也要走上演讲台混个脸熟。他鼓励自己,竞聘要的是一种精神,贵在参与。

在孟成走上副总监岗位的前一年,黄江涛终于竞聘《正午焦点》制片人成功。

既是正式工,又是制片人,黄江涛终于志得意满。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很尴尬。因为自己是从《零距离》成长起来的,所有的经验、本领都在那个团队练就。现在却到了另一个不熟悉的团队当了制片人。《正午焦点》的同事们一开始也不接受他这个“外来户”。甚至有一种声音,说他是“打入我军内部的奸细”。

那海看出了黄江涛的窘迫。多次找他谈心。让他放下门户之见,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大家的“有色眼镜”只能用自己的行动来纠正。希望他能凭借多年的采访经验,为《正午焦点》这个编辑类栏目注入新的观念,带来不一样的变化。他这个副总监会全力支持他。

黄江涛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自那以后,黄制片慢慢就把自己变成了《正午》的人。他本来是《正午》的第三制片人,谁知没出两年,前面两位制片人一个辞职,一个退休,他顺理成章地成了第一制片人。黄江涛又是一阵春风得意。他觉得跟着那海没准儿运气还真不错。没准儿自己真是被老天爷眷顾的人。

现在,那海成了代总监,《正午焦点》便是代总监的嫡系部队。黄江涛觉得机会又来了。尤其他听说频道马上要提拔一位副总监之后,心里更是奇痒无比。

这两天,他每天都问那海,什么时候把工位搬到总监办公室,自己马上叫兄弟们来帮忙。但是那海很低调,摇着头,笑眯眯地说,先不搬。自己这个代总监不过是临时替一下,说不定哪天宫仁就回来了。再说不定,吕东也就回来了。自己何必找那个难堪。

黄江涛听了,有些失落,也有些不以为然。

那海的工位被《正午焦点》的三个制片人包围着,周围就是一堆女编辑。前来汇报事情的人想“私下商议”点事都实现不了。这种环境,不搬,能坚持多久?

果然,宋春风来汇报到政府部门争取财政资金的情况,林刚来请示曝光课外辅导班的片子应该把握什么尺度。柳天紫来得最勤,因为最新一期的《电视问政》马上要录制,市委主要领导要到现场聆听。他们汇报时,一会儿往前探探身,想凑到那海耳边说句悄悄话。一会儿看看周围,欲言又止。这种开放的环境,确实不适合商量私密的事情。

黄江涛扭过头看了看那海,脸上浮现着“被我言中”的微笑。

柳天紫本来想冲那海打听一下宫仁的情况,但看了看黄江涛在旁边支楞着耳朵,最终还是放弃了。

……

宫仁的突然住院让柳天紫有些焦虑。让她困惑的是,她给老宫打了不下十个电话,竟然都是关机,发微信也不回。这就有点不正常了。问孟成,孟成光说住院了,住哪个医院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病住院也说得含含糊糊。再往下问,孟成直接摆手,不让再问。她感觉很蹊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又没发现任何不祥的证据。

当然了,现在要命的不是宫仁的突然住院,要命的是眼巴前要录的这期事关她前途的《电视问政》,之前都是宫仁拍板拿主意,现在不知道该找谁了。这期节目市委主要领导要参加,其重要性不亚于过关考试。“成则为王败则寇”,她的职业生涯,能不能再往上迈一个台阶,在此一役。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做好。她想到了很多需要调整提升的环节。突然感觉还有大量的工作没做,一堆的问题需要解决。在这个节骨眼上,宫仁病了,病得无影无踪。这难道是什么不好的兆头?

没办法,她只能向新的代总监汇报。刻不容缓。

那海听后,决定立刻叫上孟成,开一个紧急调度会。

说是调度会,参加的也只有他们三个人。一到会议室,柳天紫把手里的工作笔记本往桌上一摔,小声嘟囔道:“这个宫总,病的真是时候!”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十个手指插进头发里,顺着头皮往后挠。她的眼睛闭着,像是头疼病发作了。

那海和孟成看着她,不敢言声,等着她梳理好情绪。柳天紫手扶着脑袋,突然歪过头,看着那海,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给我配一个助手,帮我分担一些事情。还有三天就要录制,时间太紧了。我就盼着领导不来。不来我就完全没有压力。但是办公厅给的消息是来啊!虽然说,来还是不来,每次都是录制前几个钟头才定,但咱必须按来准备啊!”柳天紫摇着头,一副焦灼不安的样子,“我现在的精力只够考虑文案和环节设计的,其他的事情,像舞台布置,联络观众,嘉宾沟通,必须由另一个人来做。而且,这个助手最好是个制片人!”

那海和孟成对柳天紫的霸气没有一点脾气。他们知道这期节目的份量,所有的工作都要指着她。此时,做好服务就是最明智的领导。

那海盯着柳天紫看了半天,然后一歪脑袋,眼神一挑,试探着问:“黄江涛行不行?”

柳天紫愣了一下。

她本来想着把《零距离》的第三制片人马超派给她,毕竟熟悉,配合起来也顺手。谁知那海先开了口。她扭脸看了看孟成,孟成一脸的没意见。

她只得说:“没问题。”

那海似乎看出了柳天紫的勉强,进一步解释说:“《零距离》的制片人毕竟每天要盯直播,都是自采节目,审片的工作量很大,抽一个人影响不小。《正午》这边好歹是编辑类的,人手还没那么紧张。江涛他也做过大型活动,也算有经验。”

柳天紫使劲儿点了点头。

黄江涛迅速被叫到了会议室。在得知自己要参与《电视问政》的录制后,激动得脸通红。穿着短袖没有袖子可撸,他搓了搓手,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电视问政》前面的沟通,那海和孟成没有参与太多。只是台长最早开会调度的时候听过一次。一直是宫仁主抓。到现在,宫仁也不在了,最熟悉情况的只有柳天紫,所有的只能先听她的。

柳天紫提出,现在的环节设计太简单,舞台设计太Low,应该提档升级。在环节设计上,应该增加“旁听席”,旁听席上坐的应该是专家、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由他们提出建设性的见解。市民承担“提出问题”的功能,官员负责“解决问题”的功能,专家把“分析问题”的功能接过来,这样架构就完整了。再一个,舞台要用上LED大屏,除了中间的主屏播放调查小片之外,两边的侧屏,应该把问政的主旨和口号打出来。就是这句口号的内容,还没完全想好。

大家都点头赞许。

“直面问题不护短,为民服务解难题。”黄江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说完,两只眼睛快速在大家脸上逡巡。

那海和孟成听了,都瞪起了眼。你看我,我看你。那个表情不是鄙夷,而是相当可以。

柳天紫心里一咯噔。

黄江涛这句话已经有了八成的味道。基本就是这个意思。如果黄江涛没有被指定来帮她的忙,她会拍手鼓掌,大加赞赏江涛有才。但是,现在不行了。黄江涛已经是这期《电视问政》的副导演了,这么重要的一句口号怎么能出自副导演之口?这功劳岂不是让他抢了去?

柳天紫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基本是这个意思,但还不够精炼。还应该更醒目,让人看一眼就能戳中要害。另外,两面的侧屏都是竖的,还得考虑排版的问题。”

大家又跟着点头。

黄江涛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我就是抛砖引玉,突然想起这么一句。最终还得柳导这个大手笔来定!”

“大手笔谈不上,毕竟我做了这么多期,直觉上更敏感,对这个尺度和力道的把握可能更准一些。”

黄江涛连连称是。

他好像不在乎自己说得对与错,好与坏,让他说出来,一吐为快,就是最大的满足。他马上又提了一个看法:“《电视问政》每期播出的时候,我都看。我觉得还应该设计一个举牌环节。就是政府官员回答市民的问题后,应该让观众席上的市民代表举牌表态,为民服务嘛,民到底满不满意,一来一回,应该有个互动。”

那海和孟成听了,觉得有道理。但又不敢拍板。于是扭头看柳天紫。

对于这位一上来就建议没完没了的黄江涛,柳天紫心里开始不舒服了。但是黄江涛说的,又不是外行话。从节目呈现效果考虑,这个环节加上去,确实会好看不少。

她挠了挠头,咧着嘴“嘶嘶”了半天,脑子里开始了激烈的斗争。她突然意识到,应该放下成见,敞开心胸,接纳一切好的建议,这期节目才能做得完美,才能成功。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小家子气。成功了,功劳还能归到他黄江涛头上不成?

柳天紫突然用手一拍桌子,兴奋地看着黄江涛说:“可以。这个想法不错。就是得尽快安排制作公司做。这个牌子,正反面的颜色最好能区分开,设计成什么形状,圆的还是方的,让他们尽快发个效果图过来。时间很紧张了”

“这个我来负责!一会儿开完会,我马上就给金牛座打电话!”黄江涛语速很快,显然有些激动。虽然不需要记录,但他还是拿起笔,装模作样地在本上划拉了一下。

那海高兴得也搓起了手。他对黄江涛的表现非常满意。这说明他推荐人推荐对了。柳天紫又提了几点困难,那海都一一进行了安排。

本以为问题都解决了,谁知柳天紫眼珠转了转,说应该跟台长汇报一下进度,最关键的是听听台长还有什么要求。毕竟领导站位高。

那海只得马上去打电话向叶书文请示。

……

在台长办公室内,郭有亮、叶书文听取了新闻频道的汇报。

汇报还是由柳天紫主说。见到台长,柳天紫的状态明显不一样了。整个人精神焕发,思路清晰,滔滔不绝。更厉害的是,她把刚才在频道里几个人讨论的细节重新给台长梳理了一遍,尤其是黄江涛提出的那句口号,她谦虚地说,我们站位低,想得不周到,请台长高屋建瓴,再给纠正一下。

郭有亮不停地点着头,笑着问:“你们叫什么来着?再说一遍,我听听。”

柳天紫刚要张嘴重复,没想到黄江涛抢着说了出来,那劲头就差说是他想出来的了。

郭有亮看了一眼黄江涛,嘴里念叨着:“直面问题不护短,为民服务解难题”

叶书文也摸着下巴,眼睛瞅着天花板想了起来。

“意思对着呢,但是从表达上应该再凝练一些,力量再强一些。是吧,书文?”郭有亮一边琢磨,一边问不停眨眼看天花板的叶总编辑。

“是是是,我正琢磨呢,应该把‘不护短’和‘解难题’再各自强化一下。”他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词,扭头看看那海和孟成,最后把目光落在柳天紫脸上,“天紫,你做了这么多期问政了,你应该最熟悉这里面的用词。你还有没有更好的?”

“嗯……”柳天紫咬着下嘴唇,眼睛看着地面。其实她早就想好了,这会儿在掂量说出来是不是合适。“嗯,和‘不护短’对应的,你们觉得‘不遮丑’怎么样?”说完,她的眼神惶恐地在郭有亮和叶书文脸上来回踅摸。

“啪!”郭有亮突然用大手使劲儿一拍桌子,大声说,“‘不遮丑、不护短’‘问痛点、解难题’!就是它了!”

屋里瞬间响起了掌声。

“哎呀,太好了!还是郭台有高度!”柳天紫眼里含着泪花,好像被郭有亮的才学感动到了。又或者,是自己想出来的词被领导肯定,喜极而泣。

“哎,这算是我跟小柳共同想出来的!”郭有亮沉浸在得意之中。

“不不不,郭台,没有您这点睛之笔,我们那几句残枝败柳,啥也不是!”柳天紫依然极尽恭维。突然回味自己说的话里有“败柳”二字,不觉脸一红。

郭有亮使劲儿看了看她,又不放心地问:“这次问政,都涉及到哪些部门?”

“第一个是雨花区的老旧小区冬季供暖不达标的问题。这个区有个春草小区,很多居民一到冬天,屋里只有12、13度,在家里都穿着羽绒服,问题常年得不到解决。问政的官员是雨花区的区长。第二个是东风区幸福里小区的多位住顶层的居民,家里一到夏天就漏雨。前一阵儿,那场不大的雨,屋里漏成了水帘洞,已经没法居住。也是多年修不好。问政的官员是东风区的区长。第三个是共享单车的乱停乱放,问政的官员是城管局的局长。第四个是机动车停车难的问题,主要针对的是医院附近的乱象。问政的官员是交管局的第一副局长。”

郭有亮一边听,一边轻轻地点头。

叶书文听到最后,脸上浮现出了坏笑。得意地说:“都是正处级干部,这个罪不好受啊!我俩要不是在电视台,说不定也得被拎过来出丑哩!”

新闻频道的同志们被他这句话弄的一脸的不好意思,然后又一脸的同情。

郭有亮撇了撇嘴,鼻子里喷了喷气,最后叮嘱说:“你们去准备吧……现在巡视组还在台里,光应付他们,我们俩就焦头烂额。所以,这期《电视问政》就拜托给你们了,一定要全力以赴,高质量地完成好!小柳,有问题可以随时直接跟我们汇报!”

柳天紫使劲儿点头,嘴里连连说:“一定一定!”

旁边的那海和孟成跟着小声附和。

黄江涛一脸失落。

……

吕东在得知宫仁突然生病住院、那海接替代总监的消息之后,很是吃惊。她没想到事情发展变化的这么快。她本来想,按照侯宝才提供的线索,找出那个神秘手机号码的使用人,砸实了宫仁陷害她的证据后,就去找郭有亮伸冤。现在宫仁突然病了,已经不是代总监了,她往下查的心劲儿一下泄了大半。郭有亮让那海接替代总监,显然是没有让她回去复职的打算。她的心情愈发变得沉重起来。

陈家山把掌握到的情况认真进行了梳理。他觉得宫仁的病很蹊跷。既不知道什么病,也不知道在哪个医院,手机关机,微信不回,而且侯宝才亲自到他华美小区的家去敲了门,家里也没人。整个人好像神秘消失了!显然,这是台里在有意封锁消息。背后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吕东听完,觉得分析得有道理。宫仁出事,跟他们接着往下调查不产生冲突,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只要找到了那个陷害诬告的人,不管那个人还在不在,活没活着,都不影响吕东到台里申诉。现在台里情况这么复杂,她想着把孟成叫出来,把最近做的这些事跟他说说,看看他能不能给什么建议。

陈家山点头表示同意。

吕东特意找了个饭店,请孟成和家山一块吃了顿饭。

刚一见面,孟成就长吁短叹,感慨世事难料。因为吕东约他吃饭的时候,他在电话里把宫仁生病和那海接任的情况简单说了,吕东“啊啊”着,装出是第一次听到的样子。这么做,也是不想尴尬,保护孟成“重大信息首要提供者”的地位。

倒上酒,上了菜,几个人开始慢慢聊起来。

吕东问孟成,宫仁的事,是不是台里下了命令,不让传播。孟成笑了笑,知道这里面的逻辑瞒不过吕东。他看了看家山,压低了声音,把叶书文来频道通告的过程描述了一番。

“如果是正常的生病,不应该这样啊?”吕东一脸疑惑。

“谁说不是呢!现在频道里各种猜测都有。《北江新闻》的人,宋春风他们,都去家里找过多少趟了,都是锁着门。说正打听他们家老人住哪儿呢!这么多年,老宫也没提过他家老人,知道的人很少。”孟成端起酒杯,冲着两人一举,抿了一口。

“这个事,台领导肯定最清楚,可以通过李秘书打听一下!”陈家山笑着出了个主意。

孟成眼睛一亮。没有接话。

“下面有什么计划?什么时候上班?老宫这一出事,你可是该回去了,这么缺人手!”孟成一脸的真诚。

“不知道郭有亮怎么想的……我这不正琢磨着,把背后操控的那个人找出来,然后就找台长谈去。”吕东停顿了一下,她想着把约谈侯宝才的情况告诉孟成,但又想到事先没给他通过气,不知这家伙会不会挑理。便放缓了节奏,等待合适的话题切入。

“不行我找个时间把侯宝才这老家伙叫出来,连哄带吓地让他交待了得了。反正现在宫仁也住院了,他还有啥可咋呼的!”孟成低着头,一边说一边吃。眼睛也不看两人。

这句话让吕东心里一暖。觉得这位昔日的老搭档还是很给力。于是用抱歉的口气说:“也没必要瞒你了,其实前一阵我已经跟侯宝才谈过了!当时你比较忙,就没惊动你!”

“哦?”孟成猛地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吕东,“问出啥来了?都说了吗?”

“说了!但是背后那个发短信的人他也不知道是谁。他们都以为是宫仁,但是宫仁就是不承认。我把那个电话号码要过来了。”吕东言简意赅,没有提陈家山偷录侯宝才视频的事,她不确定把这个说出来,孟成会是什么反应。更出于保护家山的考虑,她忍住了。

几杯酒下肚,孟成有些燥热。他解开了短袖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拽了拽衣领,坦着半个胸脯,端起酒杯跟吕、陈二人碰了一下,一口干了杯中酒。然后拿起筷子在桌面上一磕,一脸平静地问:“下面有什么计划?我能帮什么忙?”

“现在还没想好,也没什么要做的。我去查查这个号码原来登记的是谁的名。你就帮我注意着台里的情况,有什么动静告诉我就行!”

“行!”

“哎?那海上任后,有什么动作没有?”吕东笑着问。

“目前还没有。老那这个人挺低调,跟宫仁可不一样。别人都劝他去你那个办公室办公,人家就是不去。”

陈家山在旁边只管吃饭喝酒,给俩人倒茶。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

“我现在还折腾着回去,是不是不好啊?应该给人家那海一个机会。”吕东端起茶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在座的两位男士都惊讶地抬头看她。那眼神,分明是在说,这是哪儿来的女人,仁爱大度到了幼稚的地步。

“你就没想过,背后操控的那个人还有可能是那海吗?”孟成好像很生气。

这句话让吕东和陈家山都吃了一惊。这确实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那海那样一个低调的人,虽然也是正式工,也有很深的身份等级观念,但凭这么多年的了解,这个人还不至于是个阴谋家吧?他们确实没有怀疑过那海。没有。不可能。简直不可思议。

“知人知面不知心!”孟成瞪着两个充满了疑惑的面孔,好像在教育他们,你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你是不是已经掌握什么线索了?”陈家山试探着问。

“那倒还没有。”孟成低下了头,手里的筷子在碟子里的剩菜上戳弄着,“这个事,起因就是因为动了他们正式工的奶酪。背后给你使坏的,也只有他们这帮人,很简单的道理。”

吕东沉默了。她突然觉得需要重新审视这些问题。

“宫仁的事,如果有消息了,跟我说一声。”吕东有些走神地说。

“行!”

……

柳天紫下班回到家,李敢已经做好了晚饭。

不知从哪天起,两人的冷战结束了。李敢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和体贴。柳天紫没有多想,也不愿去多想。她觉得这个傻小子很可能是没找到什么证据,开始进行自责和忏悔了。生活就是一个苟且加一个苟且,能守住这风雨飘摇的温暖,已是不易。她不想再自寻烦恼。

李敢对天紫好像比以前更关心了。人也变得比原来稳重了。不再像以前,跟个巨婴一样,开幼稚的玩笑,穿衣打扮还需要天紫照顾。现在,他主动承包了大部分家务,接送儿子上下学都管,自己的事情基本自己都能搞定。不仅如此,他还经常询问天紫需要什么帮助。尤其在工作上,几乎每天都要问一句,电视台有没有什么新闻,今天在单位顺不顺利,开不开心。

天紫一直没有把宫仁住院,那海接任代总监的事告诉李敢。她怕说出来,李敢会埋怨她前面在宫仁身上的投资都白瞎了。现在那海是代总监了,总不能再去给那海送礼。

今天在台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很顺利,柳天紫心情大好。她从郭有亮那发光的眼神中看出来,台长应该对她的满意度不低。如果这次《电视问政》一举成功,那她当副总监的事,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努力搞定。什么代总监啊,总监啊,以后都不是她该放到眼里的层级了。郭有亮不是说了嘛,有事可以直接跟他汇报。这就是自己凭努力争取到的权利。只是还需要稳一些、步子迈得小一些。万一哪天自己真得直接去汇报了,赶上老头子心情不好,岂不麻烦?

那天,她听到这么一句话:政治上的规矩,可越级汇报,不可越级请示。她咂摸了半天,觉得这里面还真是大有学问。不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玩得转这些把戏。

吃完饭,儿子非要闹着在餐桌上写作业。李敢一边给儿子辅导,一边用余光观察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天紫。电视打到了没声,虽然屏幕上很热闹,但天紫那发呆的眼神显然是在想事情。她一会儿傻傻地笑,一会儿又眉头紧锁。李敢还没有张嘴,儿子李向东突然来了一句:“妈妈,你疯了,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

天紫半天才醒过神来,一脸羞涩地问:“我哭了吗?我什么时候哭了?”

“我是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和你的‘笑’比,皱着眉头的表情就好比在哭!”李向东振振有词,低着头写作业也不耽误他评价别人。

柳天紫没有动静了。

父子俩突然同时扭头看向客厅,发现他们关心的女人正用“中国游泳运动员傅园慧得知自己成绩后的表情包”看着他们。

“你小子已经会一心二用啦!明明低着头写作业,什么时候看见你妈又哭又笑了?”李敢故意板起脸,抬手在儿子头上摸了一把。

谁知柳天紫像风一般径直走过来,拍着李向东的肩膀,说:“儿子,你刚才说得话,不像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啊,简直让我刮目相看。嗯!这应该还是继承了我文学大师的基因。太牛了,都会用夸张的修辞手法描述了!行!以后你的作文我不用发愁了!”

李敢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说:“虎父无犬子啊!”

柳天紫转脸又用惊讶的表情看着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父亲。谁知这位父亲没有察觉,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出了餐厅。柳天紫好奇地跟了过来。

李敢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两条中华烟。见天紫进来,他往床上一放,说:“把这个给你们宫总吧,你提拔副总监少不了给上面这些人表示。”

柳天紫一下愣住了。下意识地说:“不用不用,以后不用给他们送了。”

“嗯?什么情况?你已经升了?成副总监了!?”李敢满脸狐疑,里面还夹杂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兴奋。

“没、还没有!”

“那为什么不送了!”李敢恢复了平静。

“给宫仁送没有用了!他也做不了主。”

“可不能这么说。他帮不了你,最起码不让他给你坏事。拿去……”

“哎呀,不用。我说了不用。”

“啧!你听我的没错。”李敢拿起烟就往天紫怀里塞。

“我说了没用!”天紫把烟又扔回床上,不耐烦地说,“我实话告诉你吧,宫仁已经不是代总监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没听你说啊!”

“时间不短了。没告诉你,是不想让你跟着心乱。”

“哦,天啊,怎么回事?他是提拔了,还是出啥事了?”

“说是病了!但是我们都不知道什么病。也不知道住哪个医院。整个人像失踪了一样。也联系不上。”天紫一屁股坐到了床尾。席梦思床垫栽着她的身体上下颤了几颤。

李敢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转身,也坐到了床的一侧,喃喃自语着说:“甭着急。这种事能藏多长时间。要么病好了出院,要么死在医院里,终究藏不住。”

柳天紫点了点头。

突然,她扭头看李敢。一个侧后方的角度,让李敢的脸部轮廓看起来异常冷峻。那张脸上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像是丢了什么心爱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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