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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杨广并非天子血脉

四下一片昏暗。

尉迟顺记得自己饮了点小酒,排解烦闷,然后……

然后便记不清楚,醉得睡了过去,此时他醒过来,只觉得宿醉头疼的厉害,胃里也不是很好受,有些想吐,最重要的是,好像落枕了一样,脖子酸疼。

尉迟顺想要伸手去揉脖子,却感觉自己的手很不得劲儿,用力一下没能动弹,又用力一下还是不得动弹。

尉迟顺这才清醒过来,低头一看,自己竟然被五花大绑,四周昏暗一片,根本不是酒宴,也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随便的瘫着。

“这……”尉迟顺震惊的说:“这怎么回事?!”

他说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好不容易爬起来,跳到门边上,使劲的用肩膀撞门,大喊着:“有人在吗?!这是甚么情况!出甚么事了?!”

咚咚咚!

门板巨响着,过了好一阵,外面才传来一阵轻笑,说:“看来尉迟郎主醒了。”

这声音,可不就是东道主杨兼的嗓音么?

吱呀——

随即大门打开,尉迟顺就站在门后面,差点被拍到鼻子,连忙向后退了好几步,震惊的说:“人、人主,这是怎么回事儿?”

杨兼从外面走进来,怀里抱着小包子杨广,笑眯眯的打量着尉迟顺,说:“哦?你还知道兼是人主?”

尉迟顺心里有鬼,他马上要和阿爷尉迟迥一起造反,因此眼下被五花大绑,又听到杨兼说这句话,心跳突然加速,下意识的吞咽一下口水,艰涩的说:“人主何出此言呢?”

杨兼又笑了笑,说:“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尉迟郎主心里想的甚么,酒后吐真言,已经全都说出来了。”

“甚么?!”尉迟顺震惊的说:“不、不可能……”

杨兼说:“有甚么不可能?不只是说出来了,而且还画押认罪了。”

他说着,小包子杨广就用肉肉的小手拿出一张蜜香纸,哗啦一声抖开,展示在尉迟顺面前。

尉迟顺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差点弹出去,死死盯着那张蜜香纸,赫然看到“造反”两个字,后面还有“犯上作乱”等等,连带着尉迟迥全都给招供出来,不止如此,还有南梁的事情,就连割让淮北都写在其中。

尉迟顺更是惊慌,说:“这……这……”

他断片儿了,完全不记得发生了甚么事情,这会子惊慌失措,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杨兼说:“逆贼,还不招认?!”

尉迟顺吓得膝盖发软,险些直接跪在地上,狡辩说:“人主明鉴啊!明鉴!这都是……都是酒后的戏言,当不得真的,只是……只是……戏言,对对。”

“哦?酒后戏言?”杨兼笑着说:“不得了啊,不得了,酒后戏言就想着拥兵十万,联合梁人来造反了?不知尉迟郎主酒后都在想些甚么。”

尉迟顺脸色惨白,艰涩的说:“人主……人主明鉴啊……”

“不招认?”杨兼说:“无妨。”

他说着,向后朗声说:“进来罢。”

随即是踏踏踏的脚步声,有人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立在杨兼面前,拱手说:“卑将拜见人主。”

尉迟顺定眼一看,震惊的呐喊:“韦艺?!”

韦艺乃是阿爷尉迟迥的得意门生,和他们家多有来往,平日里尉迟迥很器重韦艺,这次造反的事情小心谨慎,虽然尉迟迥没有让韦艺去管理,但韦艺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

韦艺突然出现在这里,尉迟顺心中惊骇,难道……

杨兼笑眯眯的说:“韦将军啊,尉迟郎主不招认,该如何是好?”

韦艺被杨兼吓怕了,这会子“报复心理”上来,就想着也吓唬吓唬尉迟顺,因着韦艺的受到蜀国公尉迟迥的器重,尉迟顺三番两次看自己不顺眼,连带着他的女儿尉迟炽繁也觉得自己不顺眼。

韦艺笑着说:“人主,不如也让尉迟郎主当一次蚯蚓!”

“蚯蚓?!”尉迟顺不知他们打甚么暗语,蚯蚓到底是甚么意思?

杨兼点头说:“蚯蚓好啊,那就这么办罢?全权交给韦将军。”

“是,人主。”韦艺拱手,上前对尉迟顺解释说:“人主想要看蚯蚓断做两截,能不能变成两条蚯蚓。”

尉迟顺震惊的说:“可是……可是这里没有蚯蚓啊!”

韦艺哈哈一笑,似乎觉得尉迟顺震惊的模样取悦了自己,想当时自己可能也是这副模样,想起来便觉得丢人,更是恶狠狠起来。

韦艺说:“怎么会没有呢?眼下不就有一条蚯蚓么?”

尉迟顺顺着韦艺的目光看下去,登时后背发麻,头皮发紧,心中乱跳,大喊着:“韦艺!!我尉迟一家待你不薄,你竟然……”

韦艺却不理会他,笑着说:“尉迟郎主,反正你已经生下了如花似玉的炽繁姑娘,此生无憾了,如果再生,恐怕也没有炽繁姑娘美貌,干脆我帮你断了念想,如何?不不,说不定,你还能一个变俩,更加雄武英伟呢!”

韦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完全把杨兼那套照搬过来,真别说,还真是好用,看着尉迟顺惊恐不定的表情,韦艺特别受用。

尉迟顺大骂:“韦艺你这个畜生!!你竟然投靠了汉儿!”

韦艺“咚!”踹了一脚尉迟顺,说:“嘴巴放干净点!我这叫做弃暗投明!”

尉迟顺被五花大绑,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一下跌在地上,说:“原来你们早就串通一气!”

韦艺说:“与你说实话罢,粮草文书也是我偷的。”

“你……”尉迟顺震惊的说:“你说甚么?!你这个庸狗!我杀了你——!!”

尉迟顺就是因着这个事儿,和尉迟迥大吵一架的,这才负气出门,撞见了杨兼,前来饮酒,喝出了这么多事儿来。

尉迟顺说:“你……你们……圈套!!都是圈套!”

杨兼挑唇一笑,说:“现在才看出来,已经晚了,尉迟郎主既然不配合,无妨,那就切蚯蚓罢。”

韦艺拱手,讨好的对杨兼说:“请人主放心,卑将一定切得干脆利索!”

他说着,冲着尉迟顺走过去,尉迟顺大喊着:“韦艺!!你这个狗贼,滚开!我可是蜀国公的三郎主!”

杨兼悠闲的笑着说:“是了,蜀国公府的三郎主,可怜啊可怜,到头来,也只是三郎主,而不是世子,不是么?”

尉迟顺一愣,听着杨兼的话,心头的火气噌噌的往上冒。

杨兼继续说:“尉迟顺啊,打也打不过,还被兼耍的团团转,你有甚么造反的资本?连国公世子的清梦都做不好,难不成你还能变成皇子么?”

尉迟顺更是一愣,这次连火气都冒不出来了,因着杨兼说的都对,连世子他都做不了,更别说是皇子和太子了。

杨兼笑的很是亲和说:“是坦白还是顽抗,你可以自己选。若是坦白,皆大欢喜,你大可以戴罪立功,若是顽抗,也行,便让韦将军切掉你的蚯蚓,退一万步,就算你的阿爷尉迟迥篡位成功,那又如何,你还不是给其他兄弟们做嫁衣,别管是世子,还是皇子,亦或者是太子,都和你……有缘无分。”

尉迟顺怔愣了很久,脸色阴晴不定,闪烁的飞快,变来变去,那模样好似要尸变了一般,显然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韦艺已经开始撸胳膊挽袖子,说:“人主仁慈,给你一次机会,要我说,直接一刀阉了你!”

他说着,已经走上去,一把抓住尉迟顺,尉迟顺把心一横,开口说:“好!我归顺!”

……

今日是杨兼登基即位的日子,早早醒来之后,杨兼并没有穿戴天子的服侍,而是一身隋国公宁国府世子的常服,穿戴整齐,梳洗妥当,便准备从隋国公府出门入宫。

吱呀——

杨兼推门走出去,刚一走出去,便看到庭院里站了许许多多的人,骠骑大将军宇文会负责今日的护卫工作,一身介胄加身,拔身而立,看到杨兼,便说:“哎,人主来了!可来了!”

其余人等也来的齐全得很,宽阔的院落站的满满当当,众人见到杨兼,突然齐齐下跪,朗声说:“拜见人主——”

杨兼看着众人矮身跪下来,唇角一挑,说:“今日即位,还要仰仗各位,都请起身罢。”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老三杨瓒说:“时辰不早了,还要进宫备礼,这就出门罢。”

杨兼与众人一道,从隋国公府出发,一身常服入宫,随即才换上天子的黑色朝袍,在众人簇拥之下,浩浩荡荡的来到临光殿。

临光殿内,羣臣已经在敬候,杨兼身披天子朝袍,一步步从内殿走出来,拔身而立站在台矶之上。

往日里的杨兼看起来温柔又亲和,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俊美的邻家大哥哥,而今日的杨兼,依然俊美,依然温柔,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同寻常了,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不可逼视的威严。

羣臣眼看到杨兼,有不甘心的,有无可奈何的,有逆来顺受的,不管是甚么样的感情,却只能垂首而立,随着众人的山呼,跪拜在地,迎接新天子。

“天子即位,跪拜人主——”

羣臣听到这句话,登时全都浑身一震,随着大流儿便往地上跪去。就在这此时,突听有人大喝一声:“姓杨的汉儿有甚么资格即皇帝位?!”

那声音说着,登时排开众人,一路大步走过来,旁边好几个大臣被推得踉跄,连忙向旁边躲去,避让出一条道路,让此人通过。

肃穆的临光殿登时喧闹起来。

“是蜀国公!”

“蜀国公竟然公然对新天子不敬!”

“竟然辱骂天子……这这……这是要造反啊!”

蜀国公尉迟迥,可谓是不负众望站了出来,他一身国公的朝服,站在台矶之下,与杨兼对视,气势嚣张到了顶点,说:“这天下乃是我大周的天下!姓杨的不过一个汉儿!妄图篡位!天理不容!我与先祖乃是甥舅之亲,岂能容这个汉儿作乱!?”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口出狂言的蜀国公,都觉得蜀国公可能是疯了,新天子如此铁手腕,在清晖室的时候,大家已经全都见识过了,蜀国公竟然不要命的站出来公然反对天子,而且还是即位之时,把自己的退路也全都给堵死了,看来今日不会好过。

杨兼站在台矶之上,居高临下的垂头看着尉迟迥,唇角划开一丝顽味的笑容,他并没有生气,甚至很是愉悦,尉迟迥睚眦尽裂的模样,似乎取悦了杨兼一般。

尉迟迥见他还笑得出来,伸手指着杨兼,态度傲慢至极,说:“姓杨的汉儿,你有甚么资格登上人主之位?!我的十万大军,此时已经围在长安城外,只要一声令下,便能冲进城中,梁人的兵马也已经压在黄河之上,只要我一声令下,便可将黄河填平!”

“甚么?”

“梁人!”

“蜀国公竟然勾结了南蛮子!”

“蜀国公,你乃是我的大周的臣子,怎么能做出这等通敌卖国之事呢!”

“引南蛮入侵,若是梁人进来不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羣臣嘈杂起来,日前在清晖室,北齐的兵马刚刚践踏而来,如今南梁的兵马接踵而至,引外敌入侵,倒拿干戈这种事情,仿佛永远在重蹈覆辙,一次又一次,永远也没有人会吸取教训。

杨兼在混乱的临光殿上,面目一点子也没有变化,甚至唇边还挂着悠然的笑意,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羣臣听到杨兼的嗓音,立刻下意识全都闭了嘴。

“资格?”杨兼笑了笑,说:“朕如何没有资格?”

在未入临光殿之前,杨兼的自称从未改过,但是今日不一样了,他站在此处,站在临光殿之上,幽幽的说:“依朕看,没有资格之人,是你罢。”

“无知小儿!”尉迟迥怒喝说:“死到临头,竟然还嘴硬!好哇,我便一声令下,让外面的大军冲进来,看看你这无知小儿,还嘴硬到甚么时候!”

杨兼没说话,抬起宽大的黑色袖袍,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那动作简直气怒了尉迟迥。

尉迟迥“嗤——”一声拔出佩剑,高举怒吼着:“下令!!十万大军,攻城!!!”

尉迟顺和韦艺一左一右,站在尉迟迥的身后,尉迟迥高亢下令,临光殿瞬间雅雀无声,被浓浓的恐惧笼罩着,然而……

尉迟迥一声令下,身后二人竟然没有一个动弹的,尉迟迥一愣,随即重复说:“下令攻城!”

大殿依然鸦雀无声……

尉迟迥两次下令,两次都没有声息,立刻转过头来,瞪着尉迟顺和韦艺,说:“你们在做甚么?!没听到我说话么!下令攻城!”

尉迟迥说了三遍,尉迟顺和韦艺仿佛变成了石雕,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动弹,甚至谁也不眨眼,羣臣起初寂静无声,不敢说话,不敢呼吸,后来渐渐的喧哗起来。

“甚么情况?”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尉迟迥气的去推韦艺,怒喝说:“你们中了甚么邪性!!难道听不到我说话么!?”

“呵呵,”就在此时,杨兼幽幽一笑,十足的嘲讽:“蜀国公,可能是下令之人不对,换做朕来试试看,可能便不一样了。”

杨兼不给尉迟迥怔愣的机会,立刻沉声说:“韦将军,城外叛军如何?”

韦艺快速出列,原来他不是石雕,也不是木桩,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拱起手来,声音洪亮,铿锵有力,说:“回禀人主!长安城外十万叛军,已经悉数投降,归顺人主!”

“甚么?!”尉迟迥震惊不已,挥手说:“不可能!怎么会这样?韦艺!是你!你这个叛贼,你背叛了我?!”

尉迟迥这么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儿,如果只是一个韦艺,如何能拦住十万大军?不对劲儿,十足不对劲儿,难道……

他把目光投向自己的亲儿子尉迟顺,恍然大悟说:“是你这个逆子!!”

杨兼笑着说:“蜀国公啊蜀国公,到底是谁没有资格?大势所趋,也怪不得尉迟郎主和韦将军弃暗投明,不是么?”

尉迟迥这时候才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而且杨兼为了立威,分明可以提前解决尉迟迥这个隐患,神不知鬼不觉,但是他并没有,如今在临光殿,众目睽睽之下,让尉迟迥曝露天下。

有了尉迟迥这个反面教材,恐怕短时间内再也不敢有人造次。

四周喧哗声再起,尉迟迥被羣臣指指点点:“原来一切都在人主的计算之中。”

“人主深不可测啊……”

“蜀国公输的也太难看了。”

尉迟迥脸色涨红,已经破罐子破摔,怒吼说:“姓杨的汉儿!!这是我大周的天下,就算我今日死,也不会让你好过!!哈哈哈哈——你可别忘了,梁人已经到了黄河,你的兵马重心全都在安抚齐人之上,根本没有能力对抗梁人!梁人便要长驱直入了!我就算把江山让给梁人,也不愿意交给你这个无耻汉儿!”

杨兼笑了笑,说:“蜀国公,你是不是对汉人有甚么误解?”

尉迟迥没听懂杨兼在说甚么,“嘭——”一声巨响,与此同时临光殿的大门轰然打开,有人从外面大步走进来。

那人一身黑色介胄,手执长/枪,身姿挺拔的开进来,一张老成憨厚的国字脸肃杀冷酷,正是新任人主的二弟杨整!

因着临光殿人多,蜀国公尉迟迥又突然造反,所以刚才大家都没有注意,原来车骑大将军杨整竟然不在场,这会子才走进来。

杨整走进来,矮身跪拜在地,拱手抱拳:“回禀人主!韦孝宽大将军传来邸报,已于黄河之畔,伏击梁人,击溃梁师两万余人,俘虏两千!”

尉迟迥脑海中轰隆一声,仿佛要把他整个脑袋炸成平地,梁人失败了,韦孝宽甚么时候带兵去镇压的?自己怎么不知情?

他终于明白刚才杨兼那句顽笑话是甚么意思了,他对杨兼的确有误解,实在太小看杨兼了,无论是长安城外的兵马,还是梁人的兵马,竟然全都在杨兼的掌控之内。

杨兼的确早有准备,韦艺招认之时,杨兼便暗地里亲自去找了一趟韦孝宽,韦孝宽和杨兼的干系其实并不亲厚,但是韦孝宽是个内明之人,他明白眼下的情势,而且不得不说,杨兼很可能是个明主,因此韦孝宽愿意为杨兼前往黄河,击溃梁人的伏击。

韦孝宽带兵离开长安,对外只是声称自己年纪大了,正在养病,尉迟迥的确听说韦孝宽病了,闭门不出,但是他完全没想到,韦孝宽竟然离开了长安,前往黄河之畔,他还以为韦孝宽也不想拥戴杨兼,因此闭门不出。

尉迟迥身形一晃,几乎站不稳,“咕咚”一声巨响,跌坐在地上,手中的佩剑也“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杨整扬手一挥,禁卫立刻从外面冲进来,直接围住尉迟迥,将人押解起来,尉迟迥仿佛一只斗败的鹌鹑。

而杨兼自始至终游刃有余,稳稳当当,十二旒从冠冕上垂下来,轻轻敲击,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杨兼慢慢提起手来,展开玄色的衣袍,杨兼朗声说:“还有甚么人不服气,今日……尽管站出来,朕奉陪到底。”

羣臣看到尉迟迥这个榜样,又看到杨兼游刃有余的威严,心中全都是骇然,不得不说,这一招敲山震虎,相当有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冢宰宇文护立刻跪拜在地上,非常是时候的叩首说:“拜见天子!请天子即皇帝位!”

“拜见天子——”

随即陆陆续续有人跪拜下来,紧跟着是更多更多的人跪拜下来,临光殿犹如海洋一般,后浪推着前浪,一批一批的人跪拜下来。

“拜见天子!”

“请天子即皇帝位!”

杨兼展着双手,站在临光殿最高之处,幽幽的俯视着羣臣,唇角划开一个满意的笑容,放下手来,一抖袖袍,朗声说:“今日朕即位皇帝,才疏学浅,直至尽力而为,诸卿乃是朝中扛鼎之臣,朕还要仰仗诸卿多多斧正才是。”

“臣愧不敢当,诚惶诚恐!”

尉迟迥当殿被抓,杨兼敲山震虎,顺利即位成为皇帝,恢复汉姓杨,改国号为隋,尊杨忠为太上皇。

众臣都以为杨兼即位,大周不复存在,加之蜀国公尉迟迥叛乱,一定会有一次大清洗,杨兼很可能借着这次的机会,清理北周的各种王公贵胄,然而让大家没想到的是……

杨兼并没有盲目的开始大清洗,而是暂时安抚得了一波朝廷。

立杨广为太子,册封二弟杨整为蔡王,册封三弟杨瓒为滕王,晋升齐国公宇文宪为齐王,晋升赵国公宇文招为赵王,保留齐人兰陵王、安德王、琅琊王等等称号,割去蜀国公尉迟迥的爵位,并没有处于极刑,册封尉迟佑耆为新任蜀国公。

赵国公宇文招曾经也是造反的一员,但是后来宇文招弃暗投明,帮助杨兼抓住了尉迟迥,因此杨兼法外开恩,不只没有降职打压宇文招,反而升他为赵王,这个举动让很多人都看到了希望,觉得如果自己忠心耿耿,说不定也会平步青云,一路高升。

尉迟佑耆是最不被贵胄看好的庶子野种,没成想尉迟佑耆摇身一变,直接跨过了蜀国公世子,成为了蜀国公,这是许多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一瞬间往日里看不起尉迟佑耆之人,全都上门来巴结,还有给尉迟佑耆说亲之人,源源不断,恨不能踏破门槛儿。

自然了,韦艺也有一定的升迁,因为他戴罪立功,所以并没有被牵连,而是晋升成为了车骑大将军,正巧杨整晋升,车骑大将军的职位空缺,便让韦艺顶上这个空缺,韦艺登时激动的险些哭出来,对杨兼感激涕零,忠心不二。

杨兼即位之后,遣使臣柴燎祭天,一日里忙忙碌碌,好不容易晚上才歇息下来,今日他不必出宫离开,从今日开始,他便要住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成为路寝宫的主人。

杨兼拖着宽大的黑色衣摆慢慢走进寝宫,阼阶入内,穿过正堂,走入东室,东室乃是天子安寝之处。

杨兼走进去,东室庄重奢华,中官与宫女伏侍两侧,杨兼的目光转了一圈,淡淡的挥手,说:“都下去罢。”

“是,人主。”

中官与宫女们应声,纷纷趋步离开,从东室退出去,离开正堂,守在殿门外面等着吩咐。

宫人离开,殿中只剩下杨兼……还有一个小巧的黑影,自然是小包子杨广了。

杨广坐在东室之内的席子上,见到杨兼,站起身来,走过去,恭恭敬敬的拱手说:“儿子拜见父皇。”

今日杨广穿的是一身皇子服饰,毕竟刚刚册封太子,还没有祭天昭告天下,太子的服饰也要量身定做,日后正式祭天,才能穿上太子的衣裳。

虽然没有太子的衣裳加身,但是小包子今日的打扮也是显得又乖巧,又英俊的。一张俊气的小脸蛋儿,从小便看出来了,活脱脱的俊美胚子,长大之后那还了得?圆滚滚的小身材,小孩子的“通病”,脑袋有点大,肩头比例异常可爱。

杨兼越看越觉得可人,当即趁着杨广不注意,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抱住杨广,直接将小包子抱离地面。

“啊……鸭!”小包子杨广一个没注意,登时破音,尾音变得奶声奶气,蹬着两条小短腿,挣扎着说:“父……父皇,快点放下儿子!”

杨兼笑眯眯的说:“不放。”

复又颇为理直气壮的说:“父父今日忙了一天,急需我儿卖萌充电。”

杨广根本听不懂他说充电是甚么意思,仍然蹬着两条小肉腿,双手乱挥,频率还挺高,说:“父皇快放窝下来!放窝下来!这成何体统?”

杨兼说:“父皇这个称谓一点子也不好听,叫父父,叫父父才放你下来。”

杨广呼吸一窒,登时变成了死鱼眼,无奈的看向杨兼,不过他此时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也不得反抗,为了双脚能沾地,只好“忍气吞声”的说:“父父。”

杨兼却得便宜卖乖,说:“不可,声音太小,唤的也不够甜,如此敷衍怎可?重新叫。”

杨广:“……”

杨广的死鱼眼瞬间变成了猫眼,圆溜溜的瞪着杨兼,只可惜他现在这模样,完全没甚么暴君的威严可言,气的果冻一样的嘟嘟嘴抖了好几下,这才一脸咬牙切齿,却扯着萌萌的嗓音,奶声奶气的说:“父、父父——”

虽然中间打了一个磕巴,但是甜度果然翻倍,甜味爆表。

杨兼笑了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说:“乖儿子,忙了一天,父父带你去洗澡澡,如何?”

“洗……”洗澡澡?

杨广踢了两下腿,说:“等、等等,说好了放窝下来呢!放窝下来……放……”

杨兼带着小包子去沐浴,宫中的热汤便是不一样,隋国公府虽然不缺钱,但是也不奢侈,所以自然没有这样豪华的热汤,杨兼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浑身都舒坦了,小包子则是泡的面颊软嘟嘟的一片殷红,白皙的脸蛋好像大苹果。

杨兼把小包子放在床上,给他擦着软乎乎的小头发,笑着说:“乖儿子,咱们睡觉觉了。”

杨广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顽具,被杨兼摆弄来摆弄去的,也懒得挣扎了了,向后一仰,呈大字躺在床上,放弃了最后的抵抗,不就是做人体工学抱枕么?反正都是太子了,还能怕做什么抱枕呢?

杨兼见他如此“乖巧”,笑了笑,抱住小包子揉了揉他的头发,给两个人盖好被子,说:“乖儿子,睡罢。”

不知是不是路寝宫的床太奢华了,或者是即位这一日实在太忙碌了,总之杨兼睡得很香,一夜都没有做梦,很快睡到了大天亮。

今日没有事,杨兼难得睡到自然醒,小包子杨广其实早就醒了,但是看到杨兼眼底的乌青,知道这些日子为了即位做准备,一直忙碌得很,也劳累得很,便没有动弹,强装人体工学抱枕,一直等着杨兼醒过来。

杨兼睁开眼目,伸了个懒腰,难得看到小包子也没起,便说:“乖儿子,咱们再懒会儿床。”

杨广脸色铁青,说:“已经日上三竿,父皇还是起身罢。”

杨兼搂着他不让他起来,小包子个头太小了,根本拗不过杨兼,杨兼笑眯眯的说:“儿子,小小年纪,你要学会与父父撒娇啊。”

杨广眼皮一跳,用小肉手揉着额角,说:“父皇撒娇便够了。”

两个人悠闲的扯着有的没的,便听到中官通传,说:“人主,羣臣前来拜见。”

今日是杨兼正式成为天子的第一日,杨瓒等人早早起身,梳洗完毕,便准备前来拜见行礼。

韦艺也跟随在人群之中,他是最后“投诚”的,自然要多下点功夫,时时刻刻在杨兼面前刷存在感才好,如此一来,说不定也能平步青云,一路高升。

安德王高延宗站在人群中,说:“四兄怎么还不来,唉,真是磨蹭。”

他这么一说,便看到远处有人走过来,高延宗眼睛一亮,可不是兰陵王高长恭来了么?他刚要招手叫高长恭过来,便听到一旁的韦艺突然惊呼一声。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有刺客来袭,毕竟杨兼刚刚即位,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为妙。

哪知道韦艺下一刻惊呼着:“好……好一位美貌的仙子!竟是比炽繁姑娘生的还要美貌!”

众人连忙去看,哪里有仙子?宫中没有甚么女眷,杨兼也未有娶亲,哪来的仙子?

韦艺指着远处“衣襟飘飘”“仙气十足”之人,说:“你们看啊,那不是么!”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高延宗眼皮一跳,登时一脚踹过去,直接踹在韦艺的屁股上,差点给他踹的一个踉跄。韦艺往前栽了两步,连忙稳住身形,震惊的说:“安德王,你做何踹我!?”

高延宗一张脸气的通红,说:“你的眼睛出气儿用的么?甚么仙子,那是我四兄!”

韦艺:“……”

因着方才距离太远,韦艺并没有看清楚,远远一看,还以为是个美貌的仙子从天而降。如今隆冬,风势颇大,因此营造出了“衣襟飘飘”的仙气,韦艺素来喜爱美人儿,只看一下登时拔不出眼来。

哪知道……

走近一看,果然是兰陵王高长恭,哪里是甚么仙子?方才站在远处,所以并不觉得如何,如今近前再看,这“仙子”的身量也太高了一些,比韦艺还要高出不少。

韦艺悻悻然的掸着自己的衣裳,嘟囔说:“不是仙子就不是仙子罢,踹我做甚么,看错了而已……”

高长恭一来,他们差不多都到齐了,杨瓒说:“通传一声,咱们就进去罢。”

高长恭说:“还未见到蔡王,不再等一等了么?”

蔡王自然说的就是杨兼的二弟杨整了。

提起杨整,杨瓒登时黑下脸来,说:“不必等他,咱们进去。”

高延宗一听,瞬间了然,说:“怕是蔡王又做了什么,惹你不欢心了罢?”

杨整和杨瓒的感情的确挺好,不过也是不可避免的三天两头吵架,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加之杨整这个人比较木讷,得罪了人都不知情,许多时候都是杨瓒单方面的冷战,冷战结束之后杨整还蒙在鼓里,不知何时得罪了三弟。

高延宗对此心有戚戚然,说:“这兄长,便是不能惯着,惯着他们就来了劲了!”

高长恭推着高延宗,说:“阿延,走罢,别教坏了滕王。”

“呸!”高延宗说:“你甚么意思?说我教坏滕王?那意思我坏是罢?”

众人在外面打打闹闹,殿门轰然打开,中官从里面走出来,说:“各位大夫,天子谒见。”

众人立刻走进去,恭恭敬敬的拜下来行礼,杨兼今日没有穿祭祀的朝服,也没有戴十二旒的冕旒,只是穿着常服,衬托着温柔俊美的容颜,和挺拔高挑的身姿。

杨兼笑着说:“不必多礼了,都起来罢。”

杨兼又说:“朕在室中,便听到了小五儿的大嗓门儿。”

高长恭立刻拱手请罪说:“请天子开恩,阿延行事鲁莽,没有规矩。”

高延宗瘪瘪嘴巴,他性子向来大咧咧,从小便十足骄纵,如今还算是收敛了不少呢。

杨兼说:“这倒是无妨。”

高延宗立刻理直气壮起来,腰杆子也挺直了,说:“是了,人主都说无妨!”

杨兼环视了一下众人,挑眉说:“怎么不见二弟?”

杨瓒没好气的说:“二兄还沉醉在温柔乡中,想必已然忘了今日要给人主问安了。”

杨兼一听,好家伙,温柔乡?

杨整和杨瓒也没有娶亲,杨瓒痴情于顺阳公主,杨整每日憨憨的,好似并未有甚么心仪的姑娘,从来没听他提起过,没成想杨兼只是昨日里一天没有回隋国公府,今日便传来这么大的新闻?

杨兼笑着说:“甚么人这么厉害,能让咱们老二沉醉温柔乡?朕倒是想要见识见识。”

一提起这个,杨瓒脸色更是黑,若是一般的姑娘也就算了,但昨日里杨整碰到的这个姑娘,一点子也不一般。

倒不是出身非良,也不是哪家的妓子,而是尉迟迥的侄女儿!

尉迟迥昨日里才被下狱,杨兼开恩,并没有处死尉迟迥,而是将他软禁起来,对此尉迟佑耆已经非常感恩戴德,但是有人却不这么想。

因着赵王宇文招的事情,赵王犯上作乱,反而被杨兼晋升,所以尉迟迥身后的很多族人,都觉得尉迟迥其实还有救,想要搏一搏,争取最后的一线希望。

杨瓒说:“是尉迟迥的侄女儿,天子忘了么?”

杨兼并不是忘了,而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原来杨整也有绯闻,这绯闻对象就是尉迟迥的侄女。

当年隋国公府和蜀国公府还交好的时候,尉迟迥和杨忠说过一门娃娃亲,那就是杨整和尉迟迥的侄女儿了,不过只是口头定亲,说了一句许诺而已。

后来蜀国公府和隋国公府越走越远,这件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尉迟迥的侄女儿还和其他人有了婚约,差一点子完婚,便是尉迟迥的得力干将,因着受到了尉迟迥的牵连,也被下狱,已经收监,所以婚事只能作罢。

尉迟迥下狱,牵连了很多尉迟家的族人,这些族人很着急,想起蔡王与尉迟迥的侄女儿有口头婚约,便撺掇着让侄女儿去找杨整求情。

昨日杨整和杨瓒回到隋国公府,便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尉迟姑娘,尉迟姑娘哭的梨花带雨,想要给尉迟迥求情。

杨瓒回想起来,只觉头疼不已,伸手揉了揉额角,倒不是他觉得尉迟姑娘不好,尉迟姑娘的相貌都是顶好的,和杨整也很般配,可是当年的婚约只是口头婚事,后来尉迟姑娘还许配了旁的人家,这么多年不来往,突然因着求情找上门来,杨瓒怎么想怎么觉得是尉迟家的人想要利用杨整。

偏生杨整傻乎乎的,一脸憨厚,根本见不得女子哭泣,安慰了好一阵子,还要亲自送尉迟姑娘回去。

杨瓒黑着脸说:“二兄这一去,一晚上都没回来。”

宇文会笑着说:“嗨!一个女人而已,蔡王若是喜欢,管她是谁家的女儿,娶了便是!”

宇文会“直男癌”和大男子主义一起发作,惹得杨瓒白楞了他一眼。

宇文会挠了挠后脑勺,说:“瞪我做甚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杨兼则是听懂了,怪不得杨瓒脸黑呢,估摸着杨瓒是怕二兄太憨厚,中了尉迟家的美人计,尉迟姑娘可是有婚约的,就差最后一哆嗦完婚了,如果这俩人真的相处一夜,闹出点甚么事情来,杨整才刚刚被封蔡王,不知会不会被人诟病,会不会被尉迟家的人抓住把柄,可劲儿的威胁。

正说话间,便听到中官通传说:“天子,蔡王谒见。”

杨整来了!

杨兼颔首说:“请进来。”

随着踏踏踏的脚步声,杨整还是昨日里的朝袍,分明一夜都没换衣裳,急匆匆大步从外面走进来。

他一走进来,宇文会立刻哈哈大笑,说:“昨儿晚上去哪里了,为何没换衣裳?”

杨整被他笑得后背发毛,挠了挠后脑勺,也跟着傻笑了一下。

宇文会立刻会意,说:“甚么时候成亲?”

杨整“啊?”了一声,迷茫的说:“成、成亲?!”

宇文会登时“肃然起敬”,震惊的说:“你不会只是随便顽顽罢?行啊蔡王,你比我还要能个儿,原来你这么会顽?”

“顽?顽甚么?”杨整顶着一张憨厚的面相,更是奇怪的说:“我没顽啊?”

杨瓒听他越说,脸色越黑,冷笑了一声,说:“本以为二兄是个稳重之人,没成想也是见色起意,因色误事之辈。”

杨整更是一脸迷茫,说:“啊?甚么情况?”

高延宗用手肘拱着杨整,说:“别不承认了,我们都听说了,昨儿个你一夜未归,沉醉温柔乡去了!”

“温柔乡?”杨整说:“哪有甚么温柔乡?我这五大三粗的,哪家姑娘看得上我啊!”

杨整活脱脱的凡尔赛,虽然杨整的面容不如杨兼俊美,也没有杨瓒斯文儒雅,但他身材高大,打眼看上去雄壮有力,挺拔巍峨,一张国字脸憨厚敦实,眯眼的时候又充斥着将才的威严,他可不知道,长安城的姑娘们其实有一大半想要嫁给他的。

杨瓒说:“二兄风流快活了一晚上,还不肯承认?”

杨整挠着后脑勺说:“我真真儿冤枉,哪里是风流快活去了?”

杨瓒说:“那你昨夜做甚么去了?说是去送尉迟姑娘,怕是看到人家姑娘流泪,便乐不思蜀了,你若是坏了人主的计策,看你如何还风流快活?”

杨整赶紧辩解说:“我昨日出城去了!”

杨兼挑眉说:“出城?”

杨整一拍脑袋,说:“是了,都是你们打岔,我险些给忘了……人主,这是臣弟昨日接到的军报。”

杨整将军报呈上来,是大将军韦孝宽令人快马送回来的军报,说是梁人已经压制,请求班师回朝。

昨日里杨整的确是送尉迟姑娘离开,但是他去了一趟便走了,杨整这个人好生没有情趣,整一个木头疙瘩,尉迟姑娘三番两次暗示他,让他进屋一叙,说说话,喝喝酒之类的,但是杨整压根儿听不懂。

杨整把人送回去,本要回府的,奈何突然有士兵来找杨整,杨整便快马出城去了,一夜里都没回来。

因着邸报比较紧急,所以杨整今日都没换衣裳,还是昨日的一身,匆匆赶回来,一身的热汗还没落下去。

杨瓒一听,黑漆漆的脸色转变了颜色,又是发青,又是发红,尴尬的说:“二兄一夜未归,是……是去接军报了?”

杨整点头说:“正是啊!”

宇文会“呿”了一声,很扫兴的说:“还以为蔡王茅塞顿开了呢,原来还是如此不解风情。”

杨整傻笑说:“不然你们以为我去做甚么了?”

杨瓒说:“我还以为……你……”

他说到这里,实在是尴尬的说不下去了,韦艺笑着说:“滕王还以为蔡王中了美人计,被尉迟姑娘给迷惑了去,今儿个是为了尉迟迥求情来的呢!”

“美……美人计?”杨整又是傻笑一声,说:“这美人计若是送给车骑大将军还行,我可不行。”

韦艺:“……”日前听说蔡王喜好揶揄人,自己还不信,今日算是领教了,喜欢美人有错么?

杨瓒尴尬的咳嗽一声,错开话题,说:“大将军送来了甚么军报?”

杨兼眼看着三弟的脸皮都烧红了,便顺着他的话题说:“大将军准备回朝了,梁人溃散,已经撤兵。”

众人立刻拱手说:“人主英明!”

众人今日就是来谒见的,没有旁的事情,闲聊了一阵便走了。

杨瓒埋着头第一个走出来,脚步很快,一刻不停的往前走,杨整在后面追着说:“诶!三弟,等等我啊,一起走啊!”

杨瓒误会了杨整是见色起意之人,尴尬的根本不想和杨整说话,一心想要开溜儿,哪知道杨整竟然不放过他,从后面追上来,说:“三弟,你坐辎车来的么?二兄来的匆忙,是骑马来的,不如咱们一道,蹭你的辎车啊。”

杨瓒咳嗽了一声,垂着头说:“要不然……你先回去罢,坐弟弟的辎车也行,弟弟突然想起来有事儿,还是……”

不等他说完,杨整突然笑了一声,说:“三弟,你若是赔礼,二兄是会接受的。”

杨瓒:“……”

杨瓒一张脸涨的更是通红,瞪着眼睛去看杨整,不过最后还是小声的说:“误会了二兄,是弟弟的不是。”

杨整抬起手来拍了拍杨瓒的肩膀,声音很低沉,说:“三弟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二兄都会站在你与人主身后。二兄平日里笨了一些,不如三弟聪慧,若是有甚么事情做得不对,千万无需留情,直接当面打醒二兄便是了,绝不可留下任何芥蒂。”

杨瓒心口里热乎乎的,点点头说:“是,二兄。”

杨兼继位之后,第一个要做的事情,就是安稳朝廷,因着各有封赏,稳住了大头,所以下面那些小的也不敢吱声,局面暂时稳定,起码表面功夫做的十足稳妥。

这第二件重要的事情,便是册立太子。

杨广是杨兼唯一的儿子,按理来说,册封杨广是没跑的事情,杨兼也已经下令,准备册封杨广,虽然还未祭祀天地,但是如今杨广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按照太子的礼仪,一点子也不差。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杨广的身世本就有问题。虽杨广本人就是杨广,他上辈子正是隋文帝的次子不假,但是这辈子,说实在的,杨广是个——捡来的孩子。

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纸包不住火,当年杨广被拐子带进隋国公府的事情,很多仆役都知道,渐渐也就传开了,被很多人津津乐道。

因此杨广的身份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尤其面临着册封的问题。

还有许多人想要巴结杨兼,杨兼的后宫空缺,没有妃子,如果有人能给杨兼生下一儿半女,那么儿子虽然不是长子,却有机会做嫡子,也是能册封为太子的。

如此一来,一些人觉得杨广的血统不正宗,一些人觉得自家还有飞上枝头的机会,便有许许多多的声音站出来,反对杨广成为太子。

杨兼每日里收到这样的文书,起码有七八封之多,毕竟太子之事,并非是家事,也是天下事。

杨兼在路寝宫中批看文书,杨广见他每日里这般辛苦,便亲自去了一趟膳房,想要找点咸口的点心,送过去给杨兼。

因着天子不能食甜味,膳房也多加注意,准备了很多咸口的点心,例如肉松、牛舌饼等等。

杨兼以前也做过牛舌饼,牛舌饼外面是酥皮,里面放入了椒盐和花椒粉,味道酥香浓郁,一口咬下去层层叠叠,别提多好食了,杨广对咸甜没有忌口,因此也是杨广的心头好。

杨广负手走进膳房,小大人一样,膳夫们看到太子来了,立刻全都下跪,说:“拜见太子!”

杨广微微颔首,派头十足,这种场面一点子也不会怯场,反而熟悉的很,毕竟他上辈子不只做过太子,还做过天子。

杨广奶声奶气的说:“都继续忙罢,孤只是端一些点心。”

他说着,走过去亲自端点心,杨广这个人疑心病很足,不然也不会亲自跑到膳房来了,让旁人去端点心便好。

杨广选了一些牛舌饼,又端了一承槃的肉松,盛上一碗白花花滑嫩嫩的白米粥,这才觉得丰盛,亲自端着木承槃出来,往路寝而去。

杨广到达路寝之时,大冢宰宇文护正好在和杨兼议事,杨广便没有打扰,看了一眼,后退离开东室,准备去前堂等待。

哪知道他刚要离开,便听到大冢宰宇文护隐约提到“太子”二字。

杨广当下驻足,留了一个心眼儿,侧耳倾听起来……

杨兼正在批看文书,大冢宰宇文护求见,杨兼便放下毛笔,说:“大冢宰今日过来,可是有甚么事?”

宇文护拱手说:“的确是有一些事。”

他说着,把几个文书放在杨兼面前,说:“这是近日里朝中反复上报的文书,因着人主只是批看,没给批示,所以羣臣找到了老臣面前,想要老臣觐见天子。”

杨兼拿起来一看,只是一眼便了然了,说:“太子……”

宇文护点点头,说:“正是册立太子之事。”

宇文护拱手说:“想必天子也看过文书,朝中羣臣,十有八/九都在反对天子册立大皇子为太子,市井流言,说……大皇子并非天子血脉,混淆皇家血统。”

杨广端着木承槃,小肉手紧紧攥住承槃,眯着眼睛,眼神中闪现出一丝丝冷漠的杀意,他没有进门,干脆转身离开,将木承槃放在外堂的案几上,便沉着脸,大步离开了路寝宫。

杨兼听完宇文护的话,幽幽一笑,说:“不瞒大冢宰,就连朕也不知,广儿到底是否是朕亲生的。”

杨兼虽这么说,但他心中清楚得很,甚么十有八/九,分明就是实打实,并非亲生之子。

杨兼展了展袖袍,似乎觉得批看文书很是劳累,干脆用手肘支着腮帮子,歪了歪头,说:“那又如何?朕想要立他为太子,他便是太子。”

宇文护浑身一震,若是旁人说出这句话,恐怕宇文护会嘲笑他不知天高地厚,而杨兼说出这句话,宇文护莫名便想相信了,而且十足笃定。

的确如此,杨兼这个人看起来温柔,但说话做事雷厉风行,一旦决定,谁也无法撼动。

宇文护轻笑一声,说:“老臣也并非想要劝谏人主,毕竟臣子们找到老臣跟前,老臣身为大冢宰,若是没有行动,唯恐被人诟病。”

杨兼了然的说:“行了,今日的劝谏,朕听到了,大冢宰还有其他事儿要忙,便先去罢。”

宇文护也没有多费口舌,拱手说:“老臣告退。”

杨兼批看了文书,伸了个懒腰,一下午都没看到小包子,杨兼还怪是想念的,便长身而起,往外堂去散一散。

他刚一走出来,就看到外堂的案几上摆着一碟子肉松,一碗白米粥,还有一小承槃的牛舌饼,杨兼奇怪的说:“太子来过了么?”

中官何泉回话说:“回天子,太子的确来过,不过看到天子与大冢宰议事,并没有入内。”

杨兼挑了挑眉,怪不得都到这个时辰了,儿子还没回来,想必是方才听到了大冢宰说话,这会子闹脾性了。

杨兼幽幽一笑,对中官何泉说:“你去把太子寻来,便说……朕想要和他商讨商讨,关于册立太子之事。”

“是,人主。”中官何泉以前也侍奉过宇文邕,是个谨小慎微,逆来顺受之人,手脚倒是麻利得很,立刻前去寻找杨广。

杨广本就是个疑心病,偷听到大冢宰的谈话之后,更是疑心不止,心中不欢,走出来散散。他来到庭院之中,吹着冷风,眼看着日头一点点落下去,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回去例行公事的讨好父亲?

是了,例行公事。

在杨广心中,这不过都是为了例行公事罢了,毕竟自己要做太子,而父亲现在是天子,不讨好他,自己如何能摇身一变成为太子?以后如何能重登天子的大宝?

杨广这么想着,却又觉得,哪里有些隐隐的不对劲儿,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讨好么?

都是……

例行公事么?

“太子。”

杨广正在出神,突听有人唤他,转身一看,是伏侍在路寝宫的中官何泉。

中官何泉说:“太子,人主有请,人主想要与太子商讨一下,关于册封之事。”

册封?

杨广立刻眯起眼目,心中梆梆猛跳,父皇刚刚见过了大冢宰宇文护,这会子突然要和自己商讨册封太子的事情,难道……

杨广越想越是心惊,难不成杨兼想要过河拆桥?他当即眯起一双眼睛,也不停留,立刻转身往路寝宫而去。

趋步走还不行,后来已经小跑起来,一路飞奔,朝着路寝宫跑回去,中官何泉惊讶的在后面追赶,说:“太子……太子小心一些,别摔了。”

杨广还是个小包子,脑袋有点大,肩头比例十足“优越”,因而一跑起来有点摇摇晃晃,好似要摔倒一般。

杨广一路飞奔,他还未进入路寝宫,杨兼在里面便听到“哒哒哒哒哒哒”急促的跫音,是小靴子敲在地上的声音,飞快的像是在打鼓点儿,只是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有多急切。

杨兼露出一个坏笑,眼看着小包子急匆匆跑进来,不等小包子站稳,杨兼立刻伸手一捞,迎面将小包子给抱了起来,笑着说:“被父父抓到了罢!”

杨广:“……”

杨广没想到刚一进门,双脚便不能沾地,忽悠一下子便被抱了起来,使劲踢腾着腿,说:“父……父皇,快放儿子下来!”

中官何泉追到门口,一看到这场面,忍不住眼皮一跳,但他知道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赶紧将路寝宫的殿门关闭,退了出去。

杨兼捞着小包子杨广,说:“乖儿子,一下午跑到哪里去浪了?”

杨广又是一阵无语,他刚才一路跑来,其实已经想好了,到底是质问,还是讨好,但是没成想,无论是质问还是讨好,全都没派上用场。

杨广用小肉手推着杨兼的下巴,不让他蹭自己的脸蛋儿,说:“放窝下来鸭!”

杨兼态度十足强硬,理直气壮的说:“不放。”

杨广:“……”

杨兼又说:“跟父父闹脾性,说,是不是该给父父做抱枕?”

杨广惊讶的看了一眼杨兼,没想到杨兼感觉这般敏锐,但打死杨广也不会承认这是闹脾性,说:“平日里不是也给父皇做抱枕么?”

杨兼点点头说:“有道理,这么说来,我儿还需要补偿父父一些旁的……这样罢,就罚我儿的小脸蛋儿给父父顽,捏够为止。”

杨广眼皮狂跳,下意识的用小肉手捂住自己的脸蛋儿,因为杨广年纪小,脸蛋肉嘟嘟的,双手一压,小嘴巴也被挤压了,登时变成了小鸡嘴,可爱度翻倍。

杨广根本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卖萌,护着自己的小脸蛋使劲摇头,把杨兼笑的肚子直疼。

杨兼做了天子,杨忠是天子的父亲,被杨兼尊为太上皇。天子执意要立杨广为太子,很多人劝说都没有用,羣臣托付给大冢宰,让大冢宰去劝说,哪知道就连大冢宰也“铩羽而归”,如此一来,能管得住天子的,恐怕也只有太上皇了。

杨兼带着小包子杨广,到杨忠这里来问安,没想到便碰到一帮子大臣正在劝谏,想要劝说杨忠,给杨兼立后。

杨兼没有一个后宫,空缺这么多位置,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塞人进来,就连往日里的那些个国公,也想要把自己的女儿侄女儿外甥女统统塞进来,谁能第一个人给杨兼生下儿子,往后里定然权贵非常,无与伦比。

因此这些个大臣们,不只是劝谏,还想要把自己的女儿侄女儿外甥女介绍给杨忠,托付杨忠介绍给杨兼,或者干脆让杨忠做主,直接定下亲事。

杨兼抱着杨广走进来,忍不住笑着说:“好生热闹。”

殿中人不少,看到人主走进来,连忙全都下跪拜见,杨兼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说:“都退下罢,朕想要与太上皇说几句话体己的话儿。”

众臣听天子都开口了,因此也不敢多言,唯恐招惹了天子不快,反而给别人可乘之机,全都乖乖退了出去。

“祖亲!”

杨广立刻脆生生的喊出来,哒哒哒迈开小短腿,抛弃了杨兼,冲着杨忠跑过去,杨忠看到孙儿,美得不行,立刻将小包子杨广抱起来,心疼的跟甚么似的,说:“哎呦我孙儿,来来,快让祖亲看看,在宫中住的合不合适?要不要来跟祖亲一起住?”

杨兼被抢走了“挂件”已经很是失落,听到杨忠还要进一步抢人,连忙阻拦,说:“阿爷,广儿跟着儿子就好,怎么好打扰阿爷清净呢?”

杨忠笑着说:“怎么会是打扰清净呢?我看着孙儿便欢心的紧,是不是孙儿。”

杨广使劲点头,扮作乖巧可爱模样。

杨总又说:“乖孙儿,你是不是想跟着祖亲住?”

杨广:“窝……”

不等杨广开口,杨兼立刻说:“乖儿子,你是不是想跟着父父住?”

杨广:“……”

杨广小肉脸一阵抽搐,自己竟然如此抢手?他挑眉看向杨兼,杨兼昨日里故意诓骗自己,把自己的脸戳得都红了,又揉又捏,杨广“报复心理”立刻升起来。

于是便搂住杨忠的脖颈,奶声奶气的说:“窝今日要跟祖亲住!”

杨兼:“……”报复,绝对是赤/裸/裸的报复!

杨忠登时得意起来,说:“乖!没错,就是如此,跟着祖亲住,那明日呢,明日后日大后日是不是也要跟祖亲住。”

杨兼眼皮一跳,明抢,阿爷这是抢孩子了,还要抢那么多日。

杨广咂咂小嘴巴,鼓着腮帮子,看向杨兼,小猫眼充斥着抢手的得意,说:“辣要看父父的表现啦!”

杨兼终于明白甚么叫做小人得志了,杨广便是活脱脱的小人得志。

杨广把杨忠哄得团团转,杨忠笑的几乎岔气儿,三人用了晚膳,杨忠突然对杨兼说:“儿啊,你过来,为父有几句话,想要与你说。”

杨忠说罢,又对杨广说:“孙儿乖乖在这里食糕点,祖亲与你父皇说两句话,很快便回来。”

“嗯嗯!”小包子坐在席子上,伸直小短腿,小脚丫晃来晃去,咂咂咂捧着糕点吃,好像一只可爱的小仓鼠。

杨兼和杨忠走进去内室,两个人刚进去,可爱天真的小仓鼠突然行动起来,放下手中的糕点,拍了拍小肉手,踮着脚尖,偷偷跑到内室门外,趴在门上偷听。

杨忠说:“我儿,想必你也知道,为父要跟你说甚么。”

杨兼挑挑眉,说:“阿爷不会也不想让儿子立广儿为太子罢?”

杨广眯起眼目,支棱着耳朵偷听,就听到杨忠说:“这倒不是,孙儿又懂事儿,又聪慧,是难得的好苗子,你立他为太子,为父第一个同意,但就算你立孙儿为太子,也与立后纳妃无关不是么?我儿,你打算甚么时候成家?”

杨兼一笑,说:“成家?阿爷、弟亲还有广儿,不正是儿子的家么?儿子现在不只有家,还有国。”

杨忠头疼不已,说:“你都老大不小了,难不成还不想娶亲?那顺阳公主你若是看的对眼,便娶回来也没甚么,老三那面儿为父与他说道说道儿。”

杨兼连忙说:“阿爷,你可别帮倒忙,儿子对顺阳公主无意。”

“那你对谁有意?”杨忠说:“我儿子转了性子,怎么看谁都看不上眼?”

杨兼半开顽笑的说:“让儿子有意之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杨忠:“……”

杨忠说:“你这臭小子,也不可怜可怜阿爷,难不成阿爷一辈子只能抱一个孙子?”

杨兼笑着说:“诶,阿爷,您可别咒自己,不是还有两位弟亲么?让弟弟们多努力努力,给您抱孙子。”

杨忠叹气说:“就他们?一个木心眼,一个死心眼!阿爷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罢!”

杨兼和杨忠谈了一会子,杨兼十足有主见,杨忠也奈何不了他,只能放杨兼走了,说好了今日杨广留下来过夜的,不过临走的时候,杨广便变卦了。

杨兼低声对杨广说:“我儿,方才你怕是偷听到了罢?祖亲虽然不反对立你为太子,但是想要给你添一箩筐的小弟弟,这怎么忍得了?还是跟父父回去罢。”

小弟弟!

还是一箩筐!

杨广经历过夺嫡,上辈子他干掉了大兄,自己上位成为太子,这辈子杨广并不想经历这些,也不想成为被干掉的大兄,最保险的法子便是没有任何弟弟妹妹,如此一来,根本不需要夺嫡。

杨广一听,眯起眼目,一个弟弟都不行,更何况是一箩筐的弟弟?

杨兼抱起小包子杨广,说:“儿子乖,咱们走喽。”

杨广也没有反抗,乖乖的窝在杨兼怀里就被抱走了,杨忠这才醒过梦来,追在后面大喊着:“我的孙儿!你快把我孙儿放下来!你要抢到哪里去啊!外面的,快把我孙儿拦下来!”

外面的中官、宫女和禁卫眼皮狂跳,谁敢阻拦天子?因此杨忠阻拦无用,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孙儿,被杨兼给抱跑了……

除了准备祭天的事情,杨兼还琢磨着,要把儿子送去上学。

杨广听说父皇要送自己去上学,不由蹙了蹙眉,他虽然外形是个小孩子,但其实并非是个真孩子,早就熟读各种书卷,根本不需要上学。

杨兼说:“虽我儿如此聪慧,但旁人并不知情,你这个年岁若是不送去读书,恐怕会被朝臣说成不学无术。”

的确如此,现在反对杨广成为太子的人很多,杨广若是不去习学,肯定会有人抓住这个说辞,大做文章。

杨兼说:“师傅的话,朕已经给你找好了,露门博士乐逊,德才兼备,我儿便跟着乐逊老先生习学知识,约束行为,当然了……父父晚上也会检查你的功课。”

检查功课?

杨广奇怪的的看了一眼杨兼,旁人不知,但是杨兼是知道的,自己这模样还需要检查甚么功课?

“嘭!”

只听一声闷响,杨兼将一碟子文书放在案几上,拍着文书笑眯眯的说:“我儿,这就是你的功课,如何又快又好的帮助父父批看文书,希望你在半个时辰以内完成,如此一来,今儿个还能早睡。”

杨广:“……”啧!

旁的人主登基即位,恨不能独揽大权,文书是绝对不会给旁人的,而杨兼竟然反其道而行,最不喜欢批看文书,总是将文书毫无芥蒂的给杨广批看,起初杨广还挺感动,觉得杨兼是相信自己,但到了今日……

父亲就是懒!杨广已经观看透了他的本质。

杨兼打了一个哈欠,歪着头,用手肘支在案几上,往嘴里塞了半个牛舌饼,一面吃一面掉渣,说:“儿子,快点批看,父父都困了。”

小包子杨广坐在案几前,因着个头不够高,案几却有点高,小屁股底下还垫着厚厚一沓子文书充当“宝宝椅”,小肉手握着毛笔,奋笔疾书,奶声奶气的说:“嫑催,快、就快好了!”

杨兼把最后一口牛舌饼吃完,抹了抹嘴巴,笑得一脸慈祥老父亲的模样,说:“儿子,父父不是催你,明日你还要去露门习学,如果睡得太晚,会没精神的。”

杨广用小肉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心说朕这是造了甚么孽?不过转念一向,自己上辈子可是暴君,想必……造孽不少罢。

第二日杨广便被安排去露门求学,露门博士乐逊那可是响当当的贤德老者,威望极高。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能求学的人少之又少,想要求功名的全都去投军了,基本没有甚么人可以专心致志的求学,乐逊可谓是当世的“异类”了。

因为学识,乐逊终于被赏识,提拔成为露门博士,专门给皇子讲学。

乐逊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学生,跟着学习了两年,这个学生乃是宇文邕的侄儿,名唤宇文贤。

宇文贤的父亲是宇文邕的兄长,也当过北周的天子,名唤宇文毓,是大冢宰宇文护干掉的其中一个天子。

宇文毓去世之后,很多人都想要立宇文毓的儿子,也就是宇文贤为天子,但是宇文护极力反对,毕竟宇文毓死的不明不白,立了他的儿子,以后后患无穷。

因此最后宇文护选择立宇文毓的弟弟,也就是宇文邕为皇帝。

如此一来,宇文贤便被封了毕国公,因为他当时年纪太小太小了,根本不足为惧,所以没人在意宇文贤,到了如今,宇文贤不过也是个小包子,只比杨广稍微大一点点。

宇文贤在露门求学,先一步跟随露门博士乐逊学习,杨广则是后一步也进入露门习学。

杨广还以为只有自己与毕国公宇文贤一起求学,哪知道杨兼还给自己派来了一个伴读。

杨广眯着一双狼眼,抱着肉嘟嘟的小胳膊,冷漠又鄙夷的凝视着眼前的伴读——琅琊王高俨。

琅琊王小包子则是叉着腰,嘟着肉嘟嘟的小嘴巴,气哼哼的说:“怎么是你这个坏蛋鸭!”

杨广冷笑一声,说:“孤现在可是太子,你敢如此不敬?”

琅琊王气不过,赌气不想进露门,这时候远远的一个小包子走过来,比杨广和琅琊王的身量都高一些,长得眉清目秀,没有杨广那么圆润,清秀得像是个女娃儿似的,说:“太子,琅琊王,你们都来了呀!”

琅琊王奇怪的说:“你是甚么人鸭?”

那小包子奶声奶气的,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说:“窝叫……窝叫宇文贤,是在露门求学的学生!”

琅琊王上下打量着宇文贤,说:“你就是毕公鸭!窝看你还挺顺眼的,不像辣个坏蛋,我萌进去罢!”

说着,琅琊王和毕国公两只小包子手拉手跑进去,杨广跟在后面,一脸冷漠不屑,若不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朕才不会跟一群乳臭未干的娃儿一起求学呢。

琅琊王高俨还是个小包子,因着从小受到宠爱,聪明是聪明,但是一直只顾着顽,根本没怎么习学,一上来有些跟不上习学的进度。

而毕国公宇文贤,别看文文静静的,还有些怯生生的不爱说话,但是习学很快,不管师傅问甚么,他都能答上来,而且对答如流,才思十足敏捷。

不过就算再敏捷,也是一个半大的小包子而已,是万万不及杨广的,杨广一上午趴在案几上,险些直接睡过去。

临近正午之时,三只小包子得空歇息一会子,琅琊王是个坐不住的,拉着宇文贤说:“我萌去顽罢!你看那面好不好顽!”

宇文贤咬着手指,有些不确定的说:“可素……可素不用加上太子咩?”

琅琊王说:“啊鸭,你看他碎觉呐,不要理他,我萌去顽!”

杨广并非睡着了,他其实是在假寐,因着杨广真的不想陪着小包子们顽,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他早上来上学,晚上回去还要帮父皇批看文书,忙得很,这会子自然要养精蓄锐。

因此杨广根本不搭理那两只小包子,便让他们自顾自跑出去顽耍了。两只小包子离开不久,中官何泉便来了,恭恭敬敬的说:“太子,人主来看您了。”

杨广一听,立刻支起头来,也不假寐了,仔细的整理好衣衫,从露门走出来,准备迎接父皇。

今日是儿子第一天上学,杨兼其实还有点不放心,也不知道儿子和其他小朋友相处的怎么样?一想到这里,杨兼忍不住笑起来,挑了挑眉,他已经脑补到儿子一脸死鱼眼模样和另外两只小包子相处的场面了。

三只小包子,杨兼脑补了一番,突然还有点羡慕乐逊老先生,给小娃儿们讲学,应该是挺幸福的事情罢?

杨兼特意带了小包子杨广最喜欢的枣花糕,刚来到露门,还没走进去,突听“啊鸭!”一声惊呼,一个小巧的身影突然从旁边跌出来,正好扑倒在杨兼面前。

身后的刘桃枝和元胄立刻反应,还以为是甚么刺客,定眼一看,这刺客年纪也太小了一些,竟然是个半大的小包子,应该比太子殿下稍微大一点点,瘦瘦弱弱的。

不正是毕国公宇文贤么?

小包子宇文贤跌在地上,两只小肉手稍微蹭的破皮,趴在地上懵了,随即“哇——”一声哭了出来,哭的是撕心裂肺。

杨兼没想到走到半路,竟然有小包子跑出来“碰瓷儿”,赶紧蹲下去哄着说:“乖,别哭,让朕看看,是不是摔疼?”

小包子宇文贤被抱起来,哭的抽抽噎噎,举着小手说:“疼、疼……”

杨兼怕他再哭,便灵机一动,拿出带来的枣花糕,温柔的说:“乖乖别哭,尝尝这个,食了便不疼了。”

“尊……尊的咩?”小包子宇文贤眨巴着大眼睛,泪泡泡的看着杨兼,似乎不相信这花瓣儿一样漂亮的枣花糕,竟然有止痛这么神奇的功效。

“假的。”

杨兼刚想说一些“骗孩子的话”,哪知道突听一个“冷冰冰”,带着一股子奶凶滋味儿的声音穿插进来。

回头一看,好家伙,儿子来了!

为何是好家伙?因着杨兼怀里抱着别人家的包子,正用儿子专属的枣花糕投喂别人家的包子,竟然被儿子抓了一个正着,

小包子杨广沉着一张冷酷的小脸走过来,抱臂冷笑说:“自然是假的,枣花糕如何可能止痛?食了只会伤口溃烂,肠穿肚烂,烂的七零八碎。”

小包子宇文贤愣了愣,随即吓得“哇——!!!”一声又大哭了出来。

杨兼:“……”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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