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本名萧睿

成都分坛内，楚忆风沐浴梳洗之后，来到中堂坐定，早已等候多时的易寒山和胡文斐忙跪在他面前，赧然道：“教主，属下失职，置您与危险之中，万死难辞其咎！”说完跪伏在他的脚下，再无多余的言语。

楚忆风轻叹一声，道：“如果对手是他的话，你们输得不冤，是我大意了，都起来吧。”

跪着的二人面面相觑，胡文斐眸中流露出些许若有所思的神情，却也不敢造次，仍与易寒山一起跪在原地。

楚忆风缓缓说道：“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二人忙又跪俯下去，急道：“属下不敢！”然后乖乖的站了起来。

樊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教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中了毒，还下令阻止太子起兵？寒山和文斐怎么没有随同云琴一起去蜀王府？”

易寒山低着头，惭愧的说道：“属下不知怎么的，被那祁剑蝶一激，突然就控制不住牌气了，这才与她打了起来。”

胡文斐苦笑一声，道：“属下与寒山的情景差不多，对方只用了三言两语，就勾得属下热血沸腾，不管不顾的加入了战团。”他停了一下，又笑道：“属下很久没有这么冲动过了，那人老谋深算，算计人心的本事不在教主之下。”

易寒山和樊野知他虽然素来没个正行，但实际上察言观色的本领十分到位，是教内唯一一个敢于见缝插针的奚落楚忆风的人，见连他都这么说了，不由俱是神色一凝。

楚忆风愣怔了片刻，轻声叹道：“没想到十几年不见，再次交锋，仍然是我棋差一招！”神情间隐隐流露出了几分落寞。

胡文斐闻言毫不避忌的翻了个大白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真的是您棋差一招吗？不妨来说说您为什么明知有毒还要心甘情愿的以身试毒吧。”

楚忆风面色微赧，讪讪然笑道：“蜀王府的饭菜格外合我的口味，我一时忘了有毒，没忍住就多吃了些。”

不知何时出现的极目不带一丝感情的提醒道：“教主，毒是下在茶水里的，属下记得事先已经禀告过您了。”

楚忆风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佯怒道：“多嘴！那就是我想再体会一次流浪江湖被人追杀的感觉。”他语带回忆的轻声道：“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感觉了。”

四人望着性格有望向不着调的胡文斐靠拢的教主，突然人人自危起来：若是本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教主再添了这么个胡搅蛮缠的本领，他的心思可就更难猜了！

就连胡文斐也忍不下去了，四人交换了一个慎重的眼神，有志一同的决定要把这种转变扼杀在摇篮中，均是一脸不赞同的望着他，一起严肃的沉声道：“教主，您觉得我们信吗？”

楚忆风望着四名同仇敌忾的属下，轻轻揉着两侧的太阳穴，苦笑着解释道：“嘉王似乎对用毒颇为在行，随口就说出了蚀骨软筋散的名字，我怕被他看出破绽，这才不得已饮了那杯茶的。”

“嘉王？”四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互相交换了一个更加狐惑的眼神儿，神色愈加凝重了。

樊野诧然问道：“他一个皇亲贵胄怎么会对江湖中事这么了解？”

楚忆风微微摇头，转而问道：“极目，嘉王与祁剑蝶有过接触吗？”

极目道：“属下暂时没有查到相关的消息。”

楚忆风沉吟道：“这就奇怪了，先是祁剑蝶别有用心的将你们从酒席上引开，然后又是嘉王随口说出了西域秘药的名字和作用，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难道是你的人不小心露了行藏，咱们反被对方将计就计给利用了？”最后两句问的自然是极目。

极目仍是那副平静无波的嗓音，道：“祁剑蝶那边是属下亲自盯的，没有泄露行藏。”

樊野皱了皱眉，神色间略有几分不赞同，正色道：“教主，就算计划出了些纰漏，可是最后属下们还是如约赶到了，其实本来并不会影响最后的结果，相反的，从您当时的……形象来看，咱们反而有了一个起兵的绝佳理由，属下不明白您为什么反而要下令阻止太子逃走？”

胡文斐也少有的露出严肃的神色，道：“就算他没有如愿取得蜀中大营的兵符，嘉王的印信也还是水中月镜中花，可他还有整个左哨营的大几万兵马，在退怯就意味着被幽禁终生的情况下，他决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如他们之前计划的那般联络盟友、拼死一搏，到时候天下大乱，正是我教起兵平叛的大好机会，属下也不明白您为什么要阻止他？”

他说完见楚忆风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散漫表情，忍不住唏嘘叹息着续道：“现在好了，没有了战乱，单凭他曾对您下毒、羞辱和下令斩杀这些举动，根本就不能成为起兵的理由，皇上只要狠狠心把他交给我教处置，就算是在天下人面前给了咱们一个交代，咱们便也只好偃旗息鼓了。”他双手一摊，表示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樊野附和说道：“胡坛主说得不错，这些变故与咱们的计划而言并无太大的影响，只要放太子逃入左哨军大营，待他带兵出川入秦，挟持嘉王占了秦地，同时联络了宁王等盟友同时举事，咱们就可以按照原计划坐收渔翁之利了。”

楚忆风眼底有悲悯怆然之色一闪而逝，他微垂双眸，半晌才尴尬的说道：“是我的失误，我见情况有变，担心祁剑蝶在背后耍花样，陷我教于不义，这才临时更改了计划。”

樊野和胡文斐无奈的看着他强词夺理，满脸都是智商被侮辱的无奈。

胡文斐忍了再忍，终是没忍住，言辞犀利的说道：“教主，祁剑蝶应该巴不得我教取了萧氏的江山，属下以为咱们早已就这件事达成了共识，要不咱们再来分析一下？”

他摆出了一副长谈的架势：“第一局他设计云琴送了云姝的画像过来，又暗中挑唆云姝逃婚，将其骗至芳华教，试图挑起逍遥教与青竹山庄和芳华教的矛盾，应该是意在借我教之力对付两大门派，可以确定他与这两个门派都有仇。”

樊野立马点头附和道：“文斐所言不错，谁知教主您受了这么大的羞辱居然毫无反应，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灭了青竹山庄，他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先是立云姝为教主试图控制她压制欧阳榕，继续内耗芳华教。”

胡文斐无缝衔接的续道：“之后见了云姝和云琪的矛盾，又因势利导派人引诱云星杀了云琪，嫁祸给云姝，再使人挑唆云鸢夫妇不顾场合的针对云姝，意图挑起芳华教和青竹山庄的矛盾。同样可以确定他与这两个门派有仇。”

樊野接口道：“只要云姝在那么多人面前输给了孟氏，必然会颜面尽失，这样就可以阻止她在芳华教立足，好让她成为自己的傀儡。”

胡文斐频频点头，状似无奈的揶揄道：“谁知中途又出了您这个变数，不光不追究云姝逃婚的罪过，还偷偷的跑过去亲自指导她武功，致使孟氏惨败。不过若是云鸢偷袭得手，同样可以激化芳华教和青竹山庄的矛盾，谁料您又于千钧一发之际辣手废去云鸢一身修为，救了云姝，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一战反而成就了她的威名，祁剑蝶的计划再次失败。”

楚忆风波澜不惊的望着他，道：“说的不错，可这也只是说明了他与青竹山庄和芳华教有仇，根本就没有朝廷什么事啊，你从哪里得出的他巴不得我教取萧氏江山而代之的意思？”

胡文斐扶额长叹道：“教主，您能不逗属下了吗？还是蚀骨软筋散药效霸道，不止能遏制内力，还侵蚀了您的识海，压制了您的英明神武啊？”

楚忆风目光古井无波的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胡文斐又翻了个白眼，拖长了声调，叹道：“自从祁剑蝶怀疑云姝可能是他的女儿、而您又不计前嫌的对她多有回护之后，他就有了这样的意向，您不要告诉我您看不出来。他分明是不想自己的女儿嫁给萧家的人，又碍于云姝身上那个母仪天下的预言，这才打算把您给扯进来，让您取而代之。”

楚忆风眸光一闪，颇为苦恼的说道：“这你可猜错了，你没看到只要我一接近云姝他就对我横眉冷对的吗？”

胡文斐无奈的继续叹道：“您与云姝并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这样频繁的出双入对没得让人看轻了她，他自然是反对的了，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个道理您不会不知道吧。”

楚忆风一怔，继而从善如流的说道：“确实如此，是我疏忽了。”

胡文斐揶揄道：“您平时放荡不羁、无法无天的都习惯了，自然不会在意世俗的眼光，祁剑蝶可还要为自己的女儿考虑，一个德行有亏的女子如何还能母仪天下呢？”

楚忆风面色一红，冷声道：“好了，无关紧要的话就不要说了。”

胡文斐神色一凛，忙起身请罪道：“属下知错了。”

楚忆风摆摆手道：“你倒也的确提醒了我，下不为例，坐吧。”

胡文斐这才重新坐下，却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您刚才走的那般决绝，属下还以为您……”后面的话在楚忆风淡淡一瞥中自动消了声。

楚忆风收起了先前的玩世不恭，正色道：“他既然放弃了对付芳华教，却又处心积虑的设了这么一个局，必然是想着将青竹山庄和萧智一网打尽，据此确实可以认为他与朝廷，至少是萧智一派有仇。”

他沉吟着说道：“而他阻止了你们饮下毒酒，又借林玄之口将我中毒的消息透露给你们，想来是与咱们之前的计划打的同样的主意，不过是想让我中毒后受尽萧智的羞辱与折磨，以激起你们心中的愤恨，若是能当场杀了萧智最好，咱们与朝廷就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就算没有杀萧智，想来以你们的心性也忍不下这口气，咱们多半也会趁着萧智谋反、天下大乱之机，趁机谋取天下。”

胡文斐扼腕长叹，惋惜道：“既然您看的如此透彻，为何还要下令阻止萧智呢？咱们这表面上水火不相容的三方目标却是出奇的一致，试问还有比这更难得的天时地利人和吗？介时三方一齐推动，大业想不成都难，可您偏要与另外两方作对！”

楚忆风毫不不理会属下们悲痛欲绝的情绪，沉默良久，突然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我不想反了。”

四人集体石化，呆呆的望着他，半晌，才异口同声的问道：“您说什么？”

楚忆风用低沉的声音吟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是终日勤勤恳恳、辛苦劳作以供养达官显贵的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凭什么就要为了某些人的野心送命？”末了他掷地有声的说道：“所以我说我不想反了！”

樊野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像炒豆子般又急又快的说道：“教主，这不是您说不想反就能不反的，朝廷不可能一直容忍我们的存在，这一仗迟早还是要打的，是现在抢占先机、一鼓作气还是坐等他们休养生息、养虎为患，孰利孰弊您不会不知道吧？”

胡文斐、易寒山和极目闻言也都露出了肃然之色。

楚忆风不为所动，迟疑着说道：“我知道。只是我想……也许还有更加名正言顺的办法。”

胡文斐讶然，半晌才忍住了去摸摸他的额头看他是不是烧糊涂了的冲动，苦口婆心的说道：“教主，您只是异性王！就算咱们想办法除掉了皇上的子子孙孙，可是萧氏分封在各地的旁支子孙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也轮不到您来继承皇位！如何能名正言顺？要等萧氏退位让贤吗？”

樊野却是眸光突然一闪，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才试探着问道：“教主，您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易寒山和极目也交换了一个晦暗不明的眼神，俱都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胡文斐已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的问道：“教主，难道您其实是遗落在民间的皇室血脉，本来也该姓萧的？”

楚忆风漠然扫了他一眼，微垂双目，迟疑着轻声叹道：“我……本名……萧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