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秦真与楚柏舟对视，神情有些紧张。

“我的血目前来看没能起到重要器官的修复作用......”

楚柏舟的话还没有说完，秦真的眼眶就又红了起来。

“先别急，听我说完。”楚柏舟温声的劝着。

楚柏舟继续说：“但我给奶奶用的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目前的情况已经不会再进一步恶化，奶奶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楚柏舟终是说出了秦真目前最想听的一句话。

秦真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了下来，她走到楚柏舟的身边，弯身紧紧的抱住了他。

楚柏舟轻轻拍着秦真的后背。

“对不起”，秦真轻声道：“伤口在哪里？”

楚柏舟轻笑，“过了这么久，伤口都已经恢复了，你知道的，人鱼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

“对不起。”秦真仍旧在道歉。

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才会求助于楚柏舟，她虽然原本想的是人鱼族或许有什么灵丹妙药，但是她见识过楚柏舟血液的奇妙，在那一瞬间，内心之中其实也闪现过这样的念头。

她虽然没有把这想法说出来，但楚柏舟真的这样做了，她却仍旧是觉得心疼与自责。

“不需要道歉，是我应该做的。”

楚柏舟抱着她，片刻后继续说道：“我不是药师，对于治病救人这方面我并不是很精通，刚我用仪器探查过了奶奶的身体情况，族里药师说虽然我喂下的东西可以暂时维持住奶奶现在的情况，但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目前存在的问题。如果带奶奶回人鱼族，或许有办法。”

秦真努力的分析着楚柏舟的话，问道：“也就是说奶奶目前如果不进行进一步治疗的话，就会一直维持在现在这样的状态，持续昏迷不醒吗？”

楚柏舟点头，“理论上是这样，这种药物的药效可以持续一段时间，但不能一直维持下去，后续药效消退之后的情况目前还不能确定。”

秦真这才发现自己是高兴早了，她把这件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不过无论如何，这终究是一条路。

医生已经对奶奶的情况束手无策了，奶奶目前的身体状况不能接受手术，两相对比之下让楚柏舟将奶奶带回人鱼族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

秦真有些不太确定的问：“你族里人愿意为奶奶医治？”

楚柏舟没有详细的解释，只应了一声。事实上带人类回族里是违反族规的，不过跟秦真在一起本身也是违反族规的，终归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他也不可能真的看着李桂芬就这样不管不问。

“可以将奶奶治好么”

“这方面我不能做下保证，但至少短时间之内不会有生命危险。”

秦真点头，随即又想到人鱼族生活在海底，奶奶要怎么抵达人鱼族呢？人类要怎么才能在海底生活？

她心中有些疑虑，但现在摆在面前的第一个问题其实是怎么让奶奶出院，又怎么将她送到人鱼族。

秦真和楚柏舟两人在病房内商量了片刻，而后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秦真略微有些紧张，她和楚柏舟对视了一眼，然后起身去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是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医生，他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刚刚屋内的异样，面对两个人的时候神情很自然。

李桂芬现在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所以医生很注意这边的情况，每隔一会儿就会过来看看，他看了眼数据，发现李桂芬现在的情况比早晨的时候好了不少。

他对这种情况似乎有些惊讶，反反复复的多次查看了数据，然后又看了看李桂芬的情况，在这之后才说：“患者目前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不过后续还需要继续观察。”

医生又开口安慰了秦真几句。

等到医生离开，站在门口的方宏文走了进来。

自从秦真早晨收到病危通知书之后，心中便有些慌乱，她勉励打起精神给楚柏舟和方宏文打过电话之后，心中便涌上了诸多的情绪，大脑也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

父母的离世虽然距今已经有数年的时间，但那种伤痛的感觉却仍旧是缠绕在心间，此时再结合着奶奶的病情，只让她有一种从内而外散发的恐慌，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再失去这个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方宏文和楚柏舟到医院的时候，她就处于这种状态之中，所以她只匆匆跟方宏文说了句话，便拉着楚柏舟进了病房，当时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而这个时候来看的话她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古怪了。

这件事儿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不知道方宏文刚刚在病房外有没有听到些什么，或者有没有看到那屋内刚刚闪现过的诡异的蓝光。

此时三个人站在一处倒是有些面面相觑，秦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楚柏舟和方宏文也都没有开口。

片刻后倒是方宏文第一个说话，他开口问：“奶奶这边的情况怎么样？我刚看医生过来了。”

李桂芬在早晨被下病危通知书的事情，秦真之前在仓皇的情况下并没有跟方宏文说，所以这个时候倒是也省去了为他解释为什么在楚柏舟来了之后奶奶的情况突然好转这件事。

所以最后秦真只是含糊的说道：“医生说奶奶这边的情况有所好转。”

方宏文点了点头，他看了看秦真又看了看楚柏舟，一时间觉得自己在这病房之内似乎成了多余的人。

秦真想到刚刚跟楚柏舟商量的，要带奶奶离开医院的事情。

之前他们商量的结果就是给奶奶办出院手续，然后将奶奶接回渔村，再让楚柏舟找机会将奶奶带走。

渔村那边不像市里这么热闹，尤其在夜里的时候海边的人很少，就连渔船都很少，比较不容易被发现。而方宏文眼下就在这里，若是他能帮他们一把，将他们和奶奶一同带回渔村，那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这件事因为涉及到楚柏舟和人鱼族，秦真不好跟方宏文解释，于是只说是因为医院这边不能做手术，只能采用保守治疗，而保守治疗的话在医院和在家关系并不大，所以她想带奶奶回去了。

其实渔村里一直就有落叶归根的说法，老人也都更愿意死在村里，而不愿意死在外面，但李桂芬这边之前医生明明是说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那就还没到无药可治的地步。

方宏文并不支持秦真的这个决定，而且秦真之前的时候明明没有这样的想法，却在楚柏舟来了之后就突然这样了，这件事明显是和楚柏舟有关，说不定这个主意就是楚柏舟给出的，这么想着方宏文就越发觉得不赞成了。

秦真听着他的话，也知道他真的是在为她和奶奶做打算的，只是因为有些事情她没有对他讲明，所以他才有些误会。而许是因为感情的缘故，他对楚柏舟一直有些针对，这个时候说话间说着说着也将话题引到了楚柏舟的身上，只说他什么都不懂，不清楚情况就乱给出主意。

秦真是真的很感谢方宏文这几天的帮助，也想回报他，但这跟感情的事情却始终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方宏文帮助她那是情义，不帮她也是正常，因而听到方宏文不同意之后她也没再多说，听到他指责楚柏舟的时候忍不住为楚柏舟解释了几句。

方宏文越听越气，也觉得如今楚柏舟在这，这病房里面也没有他的立身之处了，所幸一气之下离开了。

秦真看着方宏文的背影轻叹，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秦真给方宏文发了条短信过去，是感谢他这几天的帮助，是对刚才的事情道歉，也是再一次跟他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开了。

方宏文从根本上来说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秦真是真的希望他能够拥有自己的幸福。

楚柏舟静静的看着秦真给方宏文发短信，一直没有说话。

秦真将短信发过去之后便将手机放在了一侧，而后看向楚柏舟。

两个人已经有几天没有见面了，秦真其实也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是奶奶的事情在前，她心思都在奶奶的身上，一时间抽不住那么多的心神，于是她只是轻轻的握住了楚柏舟的手。

就在刚刚给方宏文发短信的时候，秦真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渔村那边的人基本上都已经知道奶奶生病的事情了，若是真的将奶奶带回去的话难免会有人上门看望，到时候若是见不到人，也有些不好交代。

楚柏舟倒是跟秦真想到了一处，说道：“市区附近有海，距离医院这边不算很远，我从那里离开也行。”

秦真想了想，觉得也可以，她可以在晚上打出租带着奶奶和楚柏舟到海边，然后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再让楚柏舟带着奶奶一同离开。

这么想着，秦真突然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人鱼族么？”

原本听了楚柏舟的话，秦真就一直想着让楚柏舟带着奶奶离开，但是刚刚真的想到这件事，却又有些放心不下来，奶奶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下，她这样到了人鱼族之后谁来照顾她呢？

而且海里跟陆地上的情况很不一样，那些人鱼族对于照顾人类不知道有没有经验，还是她跟着能够感觉更放心些，她也想第一时间知道奶奶的治疗情况。

楚柏舟却在这个时候摇头，“抱歉，我不能带着你去人鱼族。”

按照族规人鱼是不能带任何非人鱼族人进入人鱼族生存范围内的，现在身陷昏迷的李桂芬已经算是很极端状态下的通融了，再带一个秦真是不可能的。

秦真只是有些不放心，却也不是真的想要让楚柏舟为难，听到楚柏舟这么说也就没再坚持。

片刻后秦真想到海啸，又问道：“海啸还在渔村，你这次要带海啸一起离开么？”

楚柏舟摇头，“这次来不及了，再说他也没玩够，等之后吧。”

秦真点头，随即说道：“你别担心，我会帮忙照顾海啸的。”

楚柏舟听言微微笑了笑。

傍晚的时候秦真勉力说服医生给李桂芬办了出院手续，秦真和楚柏舟将奶奶从医院接了出来，而后一同打车到了海边。

夜间的海边初时还算热闹，等到过了十一点之后便逐渐寂静了下来。

楚柏舟趁着夜色褪下伪装，快速的潜入了海里。

半个小时之后他从附近弄了艘小船过来。

秦真此前跟楚柏舟一同去无人小岛的时候楚柏舟就是这样做的，所以即使楚柏舟自将小船推到海边之后就没再露面，秦真却也明白楚柏舟的意图。

秦真四下环顾，见周围已经少有人烟，并没人注意到她这边之后就起身将小船拉到了岸上，小心的扶着奶奶躺了上去，而后有些吃力的将小船推到了海里。

在走到及腰身的水中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楚柏舟浸在水中，从水底将船从她手上接了过去。

他在水下对着秦真挥了挥手，而后蓝色光芒一闪，他便潜入水下更深的地方，带着小船一同离开。

自从楚柏舟来了医院，从楚柏舟跟她说奶奶在短时间内没有生命危险了之后，她的一颗心原本已经安定了不少，整个一天之中也没再哭了，但这个时候看着载着奶奶的小船就这样飘飘荡荡的离去，她的眼泪却再一次落了下来。

楚柏舟没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她也不知道让奶奶彻底恢复健康到底有多少的可能性，她只觉得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恐慌在心底蔓延，她突然很怕，很怕这就是她和奶奶之间的最后一面。

她突然追着小船的方向游了过去。

楚柏舟似乎是发现了秦真的行为，海上的小船停了下来。

秦真游到了小船的附近，她扒着小船，有些贪恋的看着躺在上面的奶奶。

楚柏舟从水中露出半个身子。

“对不起，我只是，想再看看奶奶。”

楚柏舟温柔道：“别怕，我会将奶奶好好带回来的。”

秦真点头。

楚柏舟替秦真擦掉眼泪，“别再哭了。”

秦真再次点头，“你不要浮上水面，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你快走吧，我在渔村等你和奶奶回来。”

楚柏舟轻轻在秦真嘴角亲了一下，而后便再次潜入了水中，带着小船一同离开。

许是楚柏舟的承诺当真起了作用，秦真这回倒是没有刚刚那么难过了，她漂浮在海面上对着小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而后便动身往岸上游。

秦真上岸的时候只觉得一身湿衣服挂在身上额外的沉，不过眼下她倒也没有旁的衣服来换了，她收起了停在海边的楚柏舟的轮椅，提着轮椅往回走。

秋天的夜晚还是很凉的，秦真沿着海岸往回走，她突然发现自从上次楚柏舟让她吃下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之后，她好像真的没再怎么生过病了。

秦真最后还是顺利的打到了车，等到她回到渔村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秦真想到那天带着李桂芬去医院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从家里离开的，如今不过是短短几天过去，再回到这里竟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原本两个人的家，这个时候没了奶奶的存在，她只觉得一下子竟然大到让她整颗心都空空荡荡的。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去胡思乱想，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之后便躺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她匆忙做好了饭带着轮椅赶去了楚柏舟的家，她之前答应了帮楚柏舟照顾海啸，结果却在家里转了一圈都没找到海啸的踪影。

院子里面显得有些乱，不符合楚柏舟在的时候一贯整洁的样子，但是想到上次海啸来的时候院子里也是乱成了一团，秦真倒也有些见怪不怪了。

她不知道海啸去了什么地方，她在楚柏舟家等了一整个下午，顺便将院子里收拾整洁了，但直到傍晚海啸也仍旧是没有出现。

如今奶奶已经不在家里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回不回去都一样，所以她没有回去，而是一直在等着海啸回来，但海啸却迟迟没有出现。

与此同时，海啸蜷缩着身体躲在狭小的杂物间里面，他伸手拔出尾巴上扎着的两根麻醉针扔到了地上，就着微弱的光线能够看到他的身上有很多的伤口，好在因为人鱼族恢复能力强，这些伤口在不停的自我修复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只是麻醉针到底还是起了效力，他眼前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而正在这时微弱的脚步声响起，他瞬间警惕起来，往阴影所在的地方靠了靠，作出了攻击的姿态。

然而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小女孩。

海啸攻击的姿态一顿，他几天前见过这个小女孩，那时候她手里拿着一个小风车，呆愣愣的看着他，他本来想表现的友好一点儿，结果他一笑她就跑得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他的笑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吓人。

小女孩张了张嘴，海啸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现在可没穿那身可笑的伪装，他的尾巴就这样露在外面，这小孩见他害怕之下喊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他飞快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那些追捕他的人就在渔村里，他们手上有震荡器，那里面放出来的高频噪音足以让他晕眩呕吐，而他们还随身带着麻-醉-枪，明显是想要抓捕他。

他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知道他和哥哥住在那里，也不知道哥哥昨天早晨才走，那些人今天早晨就闯入了他家，对他动起了手，这中间是不是有关联，他只知道那个‘家’已经不安全了，他绝对不能再回去了。

而海边现在有很多人在把守，那些人还在海边放了振荡器和报警器，他就算是能够顶着振荡器带来的难受靠近海边，恐怕也很难躲过报警器。

他现在还被麻醉了，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找个地方休息，等到他身上的药效彻底的消散再想别的办法离开这里。

他再一次想到了秦真，只有她知道他和哥哥是人鱼的事情，这件事说不定就是那个女人说出去的，想到这他就恨得牙痒痒。

哥哥还喜欢她，她真是个坏女人！

如果在平时，海啸这一掐之力能直接将一个成年人的脖子给掐断，更不用说是一个小孩了，但是他心下犹豫，原本就没打算真的将她掐死，又因为身上的麻醉针起了效果，他这一掐其实没有多少的力气，用作威慑已经足够了，却也没有真的伤人。

女孩似乎被吓住了，果然没有再出声。

海啸威胁道：“我现在松手，你要是再敢喊，我就掐死你！”

海啸说着慢慢松开了手。

小女孩果然没有再喊，她只盯着海啸的尾巴看。

海啸心烦，一边觉得人类都是坏人都该死，另外一方面真的面对这么一个懵懂的人类小孩，他又觉得有些下不去手。

他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女孩，有些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散，现在再换个地方已然来不及了，但是怎么才能让这个小孩不把他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喊道：“芳芳，回家吃饭了。”

海啸盯着面前的小女孩，威胁道：“不许跟任何人提起我，不许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只见她张了张嘴，发出了‘啊’的一声，然后转身跑了。

在这一瞬间，他心中突然闪过迟疑，或许刚刚杀了她才是正确的做法。

海啸扶着墙滑倒在了地上，麻醉针的药效比他想象中来的快。他身上的力气已经消散了，双眼开始打架，连保持清醒都变成了困难。

他躺在一堆杂物之间，想到了大哥和哥哥禁止他上岸，想到了长辈都说陆地上很危险，人类很危险。他终于懂了这话的含义，他明明没有伤害人类，人类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看着周围乱糟糟的一切，心道再过一会儿小女孩可能就会带着那些抓捕他的人类过来了，这可能就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点儿时间了。

“我不该不听你们的话。”

他双唇无力的开合，用音波说出了这最后的话，在这之后他逐渐失去了意识，坠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