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世间万毒

唐竹风手掌覆住她的手，眼眸闪亮：“可是，我心里一直守护着独属于你的位置，从未亲近过宇文小姐。而这位宇文小姐，自幼出入宫廷，行事做派同公主无异，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每日出门游玩，归来享乐，自得其乐，犹如闺中女儿般无比恣意畅快，她并不需要任何人。”

羽之凝低下头，默默将手抽了回来。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吧，错过了，便各自飘向远方。再回头来，物是人非。“竹风哥哥，我们之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美好，都是上一世的事了。你，就像是前世的梦，而我是今生的魂，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只是宇文小姐。”疼痛在心间蔓延，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她仿佛又淋到他成亲那天夜里的雨，心口仿佛又被撕扯成碎片。她曾经想过，哪怕心碎成灰，要是有机会，她也想再见他一面，伏在他肩头痛哭一晚。不是痛惜，也不是挽留，只是告别。可如今他就在她眼前，她却只是把脸埋在自己的手掌里，任泪水奔流。大概是因为，这泪水不是为他，也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那美好的豆蔻年华，为那逝去的、再也回不来的岁月，为属于那个年华的情意。

她任眼泪流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心潮退去，归于平静。心中一派明静。她抬起头，发现唐竹风的脸上，亦是泪迹斑斑。她拿出手帕递给他，粲然一笑：“都已经过去了，不论是我们之间，还是我爹和你爹之间，都不用再介怀了。我们从此以后做家人，做知己，可好？”

她看见唐竹风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直至消失。是的，世道艰辛，世事残忍，让我们不得不离散，不得不改变；而这改变，不论你愿意与否，不得不接受。

凌越听到身边有人坐下，他没有睁开眼睛，心里却有些紧张。这感觉很奇特，也很复杂。

“大人，睡不着吧。”羽之凝歪头看他，轮廓挺拔大气却不失精致，周身的气息有些冷峻威严，却让她心中特别踏实温暖。她知道他肯定没睡，在等她。

凌越慢慢睁开眼睛，转向她。她的眼睛微红，但依然灵动清澈。

“你哭了？”

“嗯。”

凌越有些心疼，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为“他”而哭，她还是，难以把他放下吧？七八年的情意，最初的真心，哪里是那么容易忘记的。凌越心口苦涩，涌漫上来的情绪堵在胸口，引得一阵咳嗽。

“大人，大人，是不是毒素引得不舒服了？”羽之凝一手扶着他肩，一手轻抚他脊背，满脸着急。

凌越压了压咳嗽，缓缓开口：“凝儿，我没事。你也不必感觉为难，我知道他在你心里的位置，也知道他和宇文家结亲必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你念着他，他也能重获自由，我不会强留你。”

“你以为我是因为心里不舍才哭的？”羽之凝又气又好笑，“我去单独见他，不过是想把话说清楚，对过去的事做个了结。我哭，不是因为留恋什么，只是，只是往昔远去，连背影都已模糊，有许多说不清的感慨交织在一起，让我有些伤感。”

凌越心口一松，顿感神清气爽，苍白的脸上也放出光彩。三四年的时间，让小丫头成长了许多。她变得坚强，更有主见，而难得的是，痛苦和磨难并没有改变她的纯真率性。她不会作伪，不会斗心眼耍心机，有什么便说什么。她不会口是心非。

凌越搂过她肩膀，两人依偎在一起。羽之凝作势在他肩处捶一拳，嗔道：“小气，大人可不是大人了，成了小气泡泡。”

“我做别人的大人，做你的小气泡泡，可好？”凌越逗她。

“唉，一晚上可真忙啊，那边要解毒，这边也要解毒，不容易啊。”卢墨匀旁观了一晚上，实在有些忍不住。

凌越：“世间万毒，但属这种毒最是难解。不过你还不懂。等你遇到那个让你中毒的人，自然会明白。”

“我有什么不明白？反正是左拥右抱，不对不对，左右逢源，然后左右为难，左手打右手……”

羽之凝和凌越抬眼斜睨他，同声道：“滚。”

第二天清晨，各人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准备继续进发。众人所在的位置在山腰往上，而佛像依山修在接近山顶处。“宝藏在佛像里面，而入口，应该在手掌上。”白以卓点点地图。

佛像手掌离此地面有六七丈，下面无可攀缘之处，会轻功的人似乎也难以自行跃上。凌越看向羽之凝：“工程小圣手，又要看你的了。”她歪头想了想，说：“咱们找几根粗壮的树干。”找到合适大小长度的树干，羽之凝指挥着万千和伊世用刀剑将树干从中间三分之一处剖开，选大的那一半放在大石上固定好，平整的一面朝上。

“这样做成高低板，等一会儿从高处落下大石块，砸到树干这一头，人站在树干的那一头，大石块落下时那头树干将人弹起，应该可飞至两三丈高处，到时万千再用匕首插入岩壁，然后借匕首的力量跃起，试试看能否跃上佛手。”

万千拼尽全力，勉强抓住佛像的手指，艰难地爬了上去。卢墨匀第二个跃上去。两人将所有的绳子打上结绑牢，垂到地面。下面的人便依次将绳子绑在身上，由上面的人拉上去。

优丽公主问：“我们一路这样艰险，当年的人究竟如何在此建造佛像？”

白以卓答道：“其实以前并不是这样。应该是建造了佛像之后，为免盗宝之人觊觎宝藏，才刀削斧砍，将所有攀登之路毁坏。”

几人从佛像的手掌进入，手臂中空，天然就是一个一人高的通道。沿着手臂一直走，来到了肩胛处。奇怪的是出现了两条路，一条应是通往佛像主身，另一条看起来或是通往山壁。

白以卓问：“你们选哪条路？”

凌越：“公孙度既然信仰佛祖，最看重最宝贵的东西自然是交给佛祖保管。因为他想仰仗佛祖无边法力，震慑觊觎之人，减杀偷盗之势，永镇至宝，直到后人来取，复兴公孙家的政权。”

白以卓：“不错，与我所想一致。”

优丽公主：“那我们选这条通往主身的路。”

一行人进入佛祖的肩膀，一路顺畅，沿着阶梯直入佛祖腹内。火光照耀下，只见满地木质大箱，堆了百十余箱。大家随意打开两三个箱子，里面金银珠玉，璀璨夺目，众人不由惊叹。白以卓吩咐道：“时间不多，大家赶紧分头找风支痕的秘方。”羽之凝见那箱子摆放整齐，便横向一指：“每人负责一排箱子，依次打开来寻找吧。”于是几人分头翻找，终于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找到公孙度的手书，里面确有风支痕的记载。

白以卓正在翻看药方，伊世端来水，招呼道：“一整天辛苦了这么久，各位都口渴了吧，来喝点水。”

大家这才感觉又渴又饿，拿出干粮来就着水吃完。众人吃完饭便觉着眼皮无比沉重，不一会儿便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卢墨匀和万千先醒了过来。他们点亮火折，将所有人叫醒。

凌越感觉不对：“怎么会睡得如此沉？”他回想了片刻，道：“那水有问题！”众人赶紧四处找寻一遍，除了一些珠宝失踪，伊世和唐竹风也都不见了！

万千赶忙往进来时所走的阶梯方向跑去，“我们来的路被砍断了！肯定是伊世他们干的！”万千吼了出来，沙哑的声音里透出绝望。佛像如此高大，四壁又全部是铜制，光滑坚硬，没了阶梯，恐怕只有大罗神仙才能飞上那佛像的肩膀。

众人的心似乎都被巨石压上了。过了好一会儿，白以卓才开口：“先别慌。虽然地图上并没有标记其他通路，可是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一定能找到办法出去。”

羽之凝心里难过：“白大哥，公主，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与你有何关系？”白以卓笑笑，“你帮我和公主解开误会和心结，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先别说这个，当务之急，得先找寻出路，赶紧离开这里，然后才能为凌大人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