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七话 旧患（二）

江澄这问题好像也问的对，确实和他儿子有关，蓝家人都不会说谎，蓝曦臣不知该如何搪塞。

“既然想听，就听听吧。”蓝忘机说完，径直向兰室而去，江澄不屑，疾步赶超蓝湛，先进入兰室。

蓝曦臣只剩下摇头，命思追去请丹墨夫人来。

林丹墨严守家规亥时便歇息了，见侍女来报说是泽芜含光二君来请，便知有大事，匆匆妆发便往兰室而来，一进门居然见江澄也在，看江澄那一脸乌黑，心下很是害怕。今夜来的匆忙，云鬓微落间只有孤单的蓝氏抹额装点脸面，象征蓝氏宗妇地位的发冠和华美的仙督夫人礼服也没来得及加身，一切显出了自己的缭乱，可是没有人在此时给她壮胆。

林氏向诸位行福礼，起身看着自己的夫君，哪怕这时候他假意慰问几句，‘夜深露重，可加衣否’之类的客套话，也不至于让自己在先头夫人的娘家人面前显的如此单薄无依，可蓝忘机的脸是那样的冷漠，眼光都不曾落在自己身上，林氏仿佛能听见江澄的讥讽：你费劲心机赶走我师哥，坐上蓝氏宗妇的位置，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感觉心撕开了一道口子，一种叫失望的东西开始渗出来。

蓝曦臣不多不少的和她说了几句，讲明请她来的缘由是辨认一种植物。林氏接过带着蓝氏封印纹的果核，看的出这是蓝忘机亲自加持的封印纹，应该是害怕此物为外力所毁，林氏心中苦笑，这是自己距离夫君纹印最近的一次了吧。

再三详看之后，林氏站在原地，没有人给她看坐，今夜兰室所议之事干系颇大，所以思追早就把林琅儿拦在院门之外，林氏再俯身行礼之后，娓娓的说：“此乃彼岸花果，是幽冥之树的果实，已经绝迹百年，莫说是凡人，即便是仙门中，也甚少有修士知晓。妾身也是在明山林氏药典阁所藏的古籍中见到过。原本此树已经绝迹，因为它的根系通往冥界，曾经使得百鬼借此树根逃离冥界，祸乱人间。数百年前仙门集结全部力量将此树刨杀殆尽，清理恶鬼。但民间有传此树有灵，且不服天界管束，不在五行之中，可以起死回生，所以我林氏祖先曾经将其收录在《灵植集》中，单做一目，以做记载。”

“看来不是什么灵植，染儒公子和瀚语都是吃下此果一个被毒哑，一个昏迷不醒。”思追道。

“并非如此，妾身记得古书上说，幽冥树是不会结果的，因为曾经被仙门斩杀殆尽，所以对灵力有反斥，若是身怀灵力之人靠近必定反击，所以没有灵力的凡人反而可以接近，若是想要幽冥树结果，据说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蓝曦臣问道，语气半点严厉也无，但是林丹墨却好像被蓝曦臣的追问吓到一样，突然脸色泛白，似乎欲言又止，蓝曦臣不知该如何，但也全然不怕言语不当为弟弟怪罪，只是好言道：“丹墨夫人为何不说下去，无须多虑，但说无妨。”

林丹墨似乎腹中计量了很久，紧了手心，再低着头行礼说道：“妾身有错，若是之后所言有冒犯处，请夫君……”突然感觉周围一冷，林氏自觉失言，改口道：“含光君见谅。”见四周无人理会，算是默认，林氏只好继续道：“我曾在母家听学时，灵植师傅曾说，有一种方法可以使幽冥树结果……但是仙门中不会有人施行……”

“是什么？”蓝忘机冷语问道。

林氏绞了绞手，“用怨念催动……”此法为轨道之法，林丹墨此言便是将事情往魏无羡身上扯，怪不得她不敢说，还要提前做铺垫。

“你说什么？”江澄起身厉声问道，但凡扯上怨念之类的坏事，便是和诡道创始者魏无羡脱不了干系，林丹墨居然敢把这样害人是事情扣在魏无羡身上，江澄不发作才怪。在林氏眼中江澄本就一脸戾气，现在站起来像一道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头上，威视之下一个女子越发显得渺小，只剩下可怕。可是依旧蓝忘机不为所动，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继续说。”这是替妻子撑腰吗？很显然不是。

林氏明白，但是她只能顺着夫君的意思继续说下去：“绝非妾身胡言，是在明山林氏时，教授灵植学的师傅在夷陵老祖流传出的一本有关药材的书籍中看到的，因为……我林氏不准习……诡……不……外道，所以那位师傅因为偷看别门书籍被逐出师门，至于此法是否有效，因为幽冥树已绝，想来无人曾经实验过。”

江澄冷笑一声，“既然无人实验，捕风捉影的事也敢拿来胡说！”江澄又斥道，但蓝忘机依旧无语，林丹墨只能独自应对，她正色说道：“妾身是据实所说，那位师傅曾经说过，彼岸果并非幽冥树的果实，而是彼岸花的果实，长在冥界的彼岸花叫曼莎珠华，只有怨念足够强大才能催动果实从曼莎珠华花茎上成熟脱落并掉落下来，通过幽冥树根来到人间，到时候幽冥树就会结果，所以彼岸果并非幽冥树所结，只是借助其来到人间，一切都是怨念所结。”

“一派胡言，你自己说幽冥树已经绝种，如何可能再现人间！”江澄厉声之下，蓝忘机难得把眼睛看向林丹墨，但是眼中满是责问，和江澄此时一模一样。

林丹墨强做镇定，心泪早就成河，可若心虚岂非更是坐实自己在攀扯魏氏：“古书有云，幽冥树也是怨念所化，灵植师傅说过，诡道之术可是使寻常树木幽冥化，如同LS，一个道理，只不过这是炼树，更为简单，而诡道大成者，可以凭借操纵怨气轻易培育幽冥树，再者若是一地发生惨绝人寰之事，或者冤情滔天也可以催生此树，无论何种方法，都是怨念为本。”

林丹墨最后守住了自己作为蓝氏夫人的尊严，不至于将恐惧和无助流露被江澄看扁，可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是那样的多余，原本在这种时刻一个女人应该躲在自己夫君身后做惊鸟之状，可是这一刻，林丹墨第一次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根本没有丈夫，更没有倚靠。

但不管怎样，江澄觉的今天蓝忘机的表现自己很满意。

在兰室的时候，琳琅儿被拦在兰室院门之外等候，并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但看夫人出来时惨白落魄的脸色便知其中一二。蓝思追关门时林琅儿努力的瞥见江澄在其中端坐，便都明白了。

回安室的路上，林丹墨一句话不说，就像人都没有呼吸一般，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林琅儿觉的若是自己抓着夫人不紧，一阵风就能把自己主子给吹落了。等进了寝室，林氏被扶着坐在妆台前，任由琅儿为她垂下青丝梳理，她只垂着眼，连镜中的自己也不看，心失落成了一滩水，感受不到它的跳动。心头的苦水泛到眼睛里，却一地也流不出来，快要把她涨裂来开。

林琅儿放下发梳，“夫人，夜深了，琅儿扶您安置吧。”见主子扶着不动，林琅儿又宽言“夫人，早点歇息吧，睡一觉什么委屈明日也就淡了。”林丹墨动不得，因为她在努力的撑着，稍微一动弹，她怕自己发狂。

林琅儿收了手，“我去给夫人端碗安神汤来，夫人喝了好睡。”说完轻轻掩着门出去了，片刻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托盘端着一个釉瓷汤盏，一个小碗，林琅儿把安神汤放在桌上，小心的乘出一些，忽然身后传来一句：“琅儿，你说那孩子真的能帮我抢过含光君吗？”

“夫人……”林琅儿放下手中，转到夫人身旁正要开口，忽然见自己主子衣衫上一片猩红从手心流出，原是她紧紧攥着一只短簪，簪尖插入手心肉中，血线横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这是何苦呀！”林琅儿赶紧去掰开林氏的手掌，废了好大力气才把簪子夺了下来，看那手心都被划烂了，心疼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赶紧去找药箱止血包扎。林丹墨却像陷入沉思一般，心神不知道被什么困住。

“夫人，老夫人不是早就劝过您吗？这世间离心的夫妻千万，那做妻子的不也是高高兴兴的过日子吗？当年老爷夫人少爷没少劝过您，说这男人若是心里住了谁，是改不了的，宁嫁的三心二意糊涂过日子，也别嫁这要白首一心人的，可您不听，非要嫁过来。既然嫁了这样一个不给您心的丈夫，那咱们就想开点，好歹您是仙门女眷中最尊贵的仙督夫人，再无人在您之上，那咱们不如就享受这份荣光，活得风光无限，何必为了一个待您如冰的人糟蹋自己。仙督是无情，可这世间的男子腌臜的多了去了，三妻四妾，偷腥风流者比比皆是，听说民间还有动手打骂妻子的，有几个女子能在夫婿这件事情上称心如意，夫人不妨想开些，放下含光君，只做仙督夫人，方能天地宽广。”

林丹墨举起手中的片片红猩，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侍女啰啰嗦嗦的一大堆话，看着血腥自言自语道：“琅儿，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痛吗？”林氏拆掉受伤的白纱，任由血再次流了出来，玉手抚过脸颊，鲜血染红了半边，“什么最痛，我知道，江澄也知道，他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也是个被弃的可怜可恨之人，谁又比谁好过。”镜中的仙督夫人在血中张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