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秘密花园

自从陪颜宇晴滑冰回来后，程梓芮的自由时间明显地减少了很多。除了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以后，他几乎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刷题，就连拜年也由颜宇晴代劳了。不过亲戚们都知道他行动不便，没有让他出门，反倒是纷纷跑来了家中，这让负责应酬的颜宇晴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程梓芮无疑是一个超级自律的人，并且很清楚自身存在的不足。他在完成了学校的作业后，又把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练习册拿来做。颜宇晴每每去给他送饭时，总是心疼地打量着他的大黑眼圈。

“哥，你都快成熊猫了。”凌晨四点多天气还很凉，颜宇晴轻轻地把毯子裹在了程梓芮血液循环不畅的腿上，那没有知觉的脚腕传来冰凉的触感。离她离开还有一天，便想着趁这个机会好好陪陪哥哥，就像哥哥愿意牺牲自己宝贵的学习时间陪她去滑冰一样，而且他甚至只能在外面看着她。

颜宇晴坐在程梓芮床上，望着他专注的侧颜出神，却感觉大脑有点昏沉沉的，迷迷糊糊想睡觉。

“回去睡觉吧，你估计没怎么熬过夜。”程梓芮无意中瞥见了强打起精神的颜宇晴，推着轮椅来到了她面前。

“不要，”颜宇晴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我说了要陪你的。”

“女孩子熬夜不好。”程梓芮无奈地揉揉她的脑袋。

“那你这个虚弱的病人更不适合熬夜！”颜宇晴一本正经地训斥道

“我没生病！”程梓芮抗议道。

“你没生病？”颜宇晴指了指书桌旁堆着的瓶瓶罐罐，“没生病吃什么药？”

“你看看哪个截瘫病人不用吃药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程梓芮表示很郁闷。

“你这不是承认了自己是个病人吗？”颜宇晴望着正使劲卖萌的程梓芮，狡黠一笑。

程梓芮噎了一下，算是默认，又重新回到书桌前学习，一直到两个小时之后才倚在椅背上疲惫地揉揉眼睛。

颜宇晴殷勤地跑了过来，给他一下一下地揉着肩，又顺手倒了一杯水递到了他眼前。

“五星级服务啊？”程梓芮抬起头来，目光温柔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乏困。

“七星级。”颜宇晴笑着蹲了下来，按压着他萎缩的小腿。

“不错不错。”程梓芮欣慰地点点头，“俺家姑娘终于上道了。”

“怎么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既视感？”颜宇晴打趣道。

程梓芮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我不一直是一个为你操碎了心的老妈子吗？”

颜宇晴哈哈大笑，起身把一件外套披在了程梓芮身上，关切地问道：“腰还疼吗？”

“你觉得会不疼吗？”程梓芮闷闷地垂下头，揉了揉有些发软的腰，感觉它似乎随时都会失去支撑上半身的能力。

颜宇晴叹了口气，俯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别怕，有我在呢。”

“嗯嗯，我不怕。”程梓芮嘴角漾起一抹甜甜的笑意，“我看你也不是个当夜猫子的料，还有精神吗？哥带你浪去！”

“去哪？”颜宇晴好奇地问道。

“带你去看看这个房间的精髓。”程梓芮抬头看了一眼半掩着的门外，侧耳倾听了一阵确定没有惊醒任何人，才吩咐颜宇晴过去锁门。

“哥，我们要去干啥？”颜宇晴感觉身体里不安分的因子叫嚣着，使她热血沸腾，期盼地望着程梓芮。

“你不会失望的。”程梓芮没有多说，故意掉着颜宇晴的胃口，“我本来想着最后一天给你一个惊喜的，不过早晨这么好的时光可不能浪费了。接下来一定要听我的话哦，可能需要晴晴帮点忙才行。”

颜宇晴使劲点点头，好奇心已经彻底被程梓芮勾起来了。

程梓芮从口袋里变出一把小钥匙，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单手撑着书桌慢慢弯下腰，半扶着勉强将钥匙伸进来孔里。颜宇晴很有眼力见地蹲了下来，一手帮忙扶住了他摇晃着的身体，一手将钥匙扭了扭，打开了隐藏在下面的暗门。

“没错，”程梓芮直起身子，重新靠在了轮椅上，“就是这样。”

颜宇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宛如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小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该晴晴上阵啦！”程梓芮欢乐地拍拍手，“你先爬进去，左上方有灯，按一下就好了。”

颜宇晴俯身乖巧地爬了进去，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到了灯，“啪”的一声将它打开了，整个房间瞬间亮了起来。里面布置的很温馨，地上堆着几个她小时候特别喜欢的玩具，这似乎是自己很多年前送给哥哥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保存得如此完好无损。

地上铺着很厚的垫子，准确来说应该是榻榻米，坐在上面又松又软。颜宇晴不敢直接踩上去，便脱了鞋子。

再往里走可以看到一个小圆桌，上面放着一沓厚厚的纸，歪歪扭扭的自己和乱七八糟的涂鸦充斥着整个纸张。有一张纸上甚至全是各种各样的“颜宇晴”和“程梓芮”，小女孩稚嫩的字迹使她回想起了什么。

第一天回家时，颜母便偷偷把她拉到角落里说话，叫她会自己的房间里看看。当颜宇晴走进去的那一刻，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屋内所有东西都和六年前一模一样，她最喜欢的郁金香依旧开的茂盛。一切物品丟一尘不染，仿佛它们的主人从未离开过这里。

颜母说，程梓芮每周都会一个人来这里待一会儿，用抹布把所有东西擦一遍，并且从来不要别人代劳……

外面的程梓芮在唤她的名字，颜宇晴赶紧从里面爬了出来。

“怎么样？”程梓芮期待地望着她，像是一个正在讨老师表扬的孩子，“我当初弄得时候不知道晴晴喜不喜欢，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了。”

而颜宇晴已经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程梓芮的脸红了：“其实这个秘密花园最大的秘密晴晴还没有发现呢。”

“什么秘密？”颜宇晴兴致勃勃地往他跟前凑。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程梓芮狡黠一笑，“现在你得想个办法把我弄进去。”

“啊？”颜宇晴一脸茫然。

“那个门很小，我的轮椅进不去，我又不可能爬进去。现在就得靠你想个办法了，随便怎样都行，拖拉拽扯都不是事，只要把我弄进去就好。”程梓芮温和地道，随手把腿上的毯子扔到了床上。

“不不不，怎么能那么粗暴？”颜宇晴眉头紧锁，“温柔，要温柔一点。”她絮絮叨叨地弯下腰，稍稍一用力便将程梓芮抱了起来。他真的很瘦，这会儿更显得病态感十足，缩在颜宇晴怀里活脱脱像一个小狗。

“你抱得动我！”程梓芮诧异地问道。

“我也算是半个肌肉女，要是连你都抱不动说出去我都嫌丢人。”颜宇晴傲娇地一昂脑袋，“所以嘛，你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

她自己先爬了进去，再回过身来拖住程梓芮的腰，把他半抱半拖地弄进来小隔间里。颜宇晴将他小心地放在了沙发上，自己也坐了下来，松软舒适的沙发顿时陷下去一大截。

程梓芮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遥控器，按下了一个按钮：“晴子看电影吗？”

颜宇晴正奇怪着，却突然发现她原本以为是墙壁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彩色的画面。周围的灯不知道何时灭了，在一片漆黑里，她只能听见哥哥宛如太阳般明朗的嗓音。

“这是？”颜宇晴注意到了画面上那艘威风凛凛的大船，问道。

“泰坦尼克号。晴子应该听说过的。”程梓芮平静地道，他对颜宇晴的称呼向来多变，各种既亲切又奇特的名字大概也只有他能想的出来了，“我很喜欢里面的主题曲。”

“什么？”一提到音乐，颜宇晴马上就有了兴致，她在黑暗中抓住了程梓芮的胳膊，不断地摇晃着，“哪首啊？哪首啊？”

“嘘——听！”

声音中带着些许魔力，将颜宇晴全身心地吸引住了。缓缓流入她的心灵的，是那永不沉没的爱情。灵魂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她无法触碰，却又感受得到。

或许是相同的经历，造就了她对这首曲子的喜爱。

黑暗中，她紧紧地抱着身旁那人的胳膊：“哥。”

“怎么啦？”

“我的那些画啊，玩具啊，字啊，你都留着？”

“留着呢，留着等你回来。”

“以后我每年都回来，一定回来。”

“还是以训练为主……”

“我每年都回来，回来陪你。”

“等我上大学了，就去北京找晴晴，这样我们就可以多见几面了。”

程梓芮满足地笑了，抬手揉了揉颜宇晴的脑袋。

“哥。”

“嗯？”

“我好像还欠你你句‘对不起’。”

“那就现在说吧。”

“对不起。”颜宇晴很诚恳地说道，抬头看着哥哥，乖巧地将自己的脑袋伸了过去，任由他抚摸。

“时间过得真快，”程梓芮低头看了看表，感慨道，“我得先出去了，卷子还没做完。晴晴要不要再玩一会儿？”

颜宇晴摇了摇头，两人爬出了秘密花园，重新回到了光明之中。

太阳已经升起了，照的屋子里亮堂堂的。程梓芮把窗帘微微往下拉了一点，挡住了那投到书桌上刺眼的光。颜父颜母大概已经起来了，厨房里发出锅碗瓢盆碰撞的轻响。

“哥，这个秘密花园是你什么时候建的啊？”颜宇晴好奇地问。

“一两年前吧。这其实是我无意间发现的，爸妈知道后同意把它给我用。装修好之后，我找人装了锁，钥匙一直在我手里。你知道，爸妈从爷爷奶奶手里传下来这套房子，对它的研究或许还没我仔细。那会儿我刚好翻出了一张平面图，才找到了这里。”一听妹妹问起这个，程梓芮显得很自豪。

“厉害了我的哥！”颜宇晴赞许道。

马上就到了分别的时间，在颜宇晴的强烈要求下，程梓芮再次弹了她的短节目《D大调玛祖卡》，算是一个告别礼物。颜宇晴把当初和李天歌一起挑选的娃娃拿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全部堆在了程梓芮的书桌上逼着他必须收下。

颜父颜母将颜宇晴送去了车站，颜母紧紧的抱着她，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撒手，差点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弄得在一旁的颜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嘟哝着“先是护着那臭小子，现在又被闺女勾了魂”，拉着颜宇晴保证下次一定不让颜母来送她了。

“阿晴！”检票口已经传来了声音，颜宇晴刚准备离去却听见有人叫她，回头一看，那个总是闯进她视野的熟悉身影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这是小晴的那个朋友啊？”颜父慈眉善目地问道，颜母靠在他怀里啜泣着。

“这是我队友，袁皓南。”颜宇晴介绍道。

“叔叔好，阿姨好，我是袁皓南，阿晴的队友。”袁皓南恭恭敬敬地说道，脸上挂着最讨人喜欢的笑容。

颜父打量着这一身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从神态到礼仪都不放过。在没看出哪里有可疑之处后，便觉得这个小伙子十分顺眼。

颜母一想到女儿在路上能有人照应着一点，好感便“蹭蹭蹭”地往上升。

“路上还得麻烦你照顾着我家闺女一点……”她慢悠悠地开口道。

“没事的阿姨，我会照顾着阿晴一点的。咱们也挺熟的了。”袁皓南认真地答道。

“爸妈，你们不用担心了，有南哥在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们替我跟哥哥说，叫他早点休息，不要那么辛苦，对自己好点……我们走了，你们也注意身体啊！”颜宇晴挥了挥手，声音渐渐变小，直到纤细的背影彻底地消失在了检票口的人潮中。

“谢谢南哥！”在人少一点的地方，颜宇晴感激地说道。

“嗯？发生什么了？”袁皓南茫然地望着她，虽说他的装傻技术一流，但还是给颜宇晴发现了破绽。

“装什么装？你以为你是影帝呢？冰场那个难道不是你吗？”颜宇晴好气又好笑地在他肩上轻轻锤了一下。

“我错了我错了。”袁皓南见颜宇晴露出了要发火的等迹象，赶紧道歉，“是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