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003 汤圆

你可以留在我身边，直到你的伤痊愈。

唐时用写药方的笔墨纸砚写了这么一段话。

你可以…我…，…你的…。

薛洋其实看不大懂这些字，不过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捡回他的这个人，是个哑巴。

薛洋心里莫名有些松了口气，哑巴好，哑巴就不会骂他说他，于是他点了点头。

唐时见他明白了，也点了点头。

喉咙哑了，可以用腹语。他需要找一个会腹语的人，或者自行学习琢磨一下。

会腹语的人不好找，但会口技的人好找，腹语和口技总有共同点，而会口技的，往往就是些说书人。

于是唐时退了刚租不久的院子，带着一个小乞丐开始了寻人之旅，也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好，距离他不远的小镇里有一个还算有名的说书人。

在确认可以向那人学习，唐时就在说书人说书的客栈附近租了个小院子。

——

在养了近乎一个月，薛洋身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而他也知道了自己的小尾指并没有断，只是……

“你为什么要救我？”

薛洋拉住了唐时的衣摆，这人深居浅出，若是没有一早拦住，再次见到他就只能等正午和晚上的饭点了。

唐时无法出声，因此他想说话的时候便越来越少。而大多数时候，为了减少交流的麻烦，他更愿意用摇头表示拒绝，于是这时候他便摇了摇头。

“不想告诉我原因吗？”薛洋见状有些失望，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唐时想了想，拉着他回了屋，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

薛洋就站在边上，看着他写完，可他依旧不识字，只是通过那几个他认识的字，艰难的辨认唐时的意思。

生……以……。

薛洋皱起了眉头，这是他第二次看唐时写字，也是第二次不明白他写了什么。

唐摸了摸薛洋的脑袋，背着当归出门了。

说书人还在等着他。

薛洋捞起桌上的纸，夺门而出，他这次一定要知道这个人写了什么。

薛洋不知道哪些人认字，却是明白那些街边小贩许是同他一样，没什么文化。

但是他知道有一个人认字，而且可能会帮他。

“老头子!你知道这纸上写了什么吗？”

薛洋攥着那张纸，出了门直奔医馆，把纸往老人那一递，他喝的药就是在这抓的，唐时带他来过一次。

“去去去，先生忙着呢！”医馆的伙计一见是个小孩，穿的还破破烂烂的，对先生还这般没礼貌，便想打发了他。

唐时虽说有替薛洋准备衣服，但薛洋却不愿接受这莫名其妙的好意。

他的经历告诉他，白来的好处抹着毒药，只有等价交换才会令人安心。

所以他才一直穿着他那身破破烂烂的乞丐服，所以他才对那盘糕点心心念念。

所以他对唐时救了他还给他买药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有伤是没办法，但衣服这种小事，他是再不敢劳烦他了。

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这可是救命之恩，不是一些小恩小惠。

“做什么呢!”伙计口中的先生拦住了伙计，冲着薛洋招了招手。

薛洋原本对伙计都沉下了脸，只想转道另外找人，没想到老头子留住了他。

薛洋踌躇了一下，他本就是心血来潮，没有把握这老头子肯帮他。

毕竟他从小到大遭受的白眼甚多，脑袋里储备最多的便是听过的恶语，突然遇见一个对他还算友善的老先生，竟然心生几分怯意。

不过再多的怯意也都被他丢到了对他更加不同的唐时身上，薛洋反应过来后倒也可以正常的面对老先生。

“你刚才想让我帮你看什么？”老先生笑呵呵道。

薛洋将纸张递了过去。

“生命总以刻薄荒芜相欺。”

老先生看着上面的字愣了愣，心生几分感慨。

薛洋歪了歪头，不太明白。

“荒芜又是什么意思？相欺是欺骗的意思吗？”

薛洋追问道，便是他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他也还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似懂非懂，因为他好像明白刻薄是什么意思，他听过很多人这样骂人。

“荒芜就是不好的意思，相欺是被欺负的意思。”老先生大致解释了一下，“就是说这个世道不好，这人的命也不好。”

薛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明白，接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那这张写的又是什么？”

老先生把手中的纸还给他，接过另一张被叠了又叠，似乎被妥帖收好的纸看了看，读出了上面的字：“你可以留在我身边，直到你的伤痊愈。”

“痊愈是什么意思？”薛洋对这个词似乎有所感觉，却又有点不想相信。

“就是伤好了的意思。”老先生笑着点了点头，对薛洋有这么多的问题没有丝毫不满。

跳着从老先生手里夺回纸张，薛洋急忙回身朝着说书人那里跑去。

那这张纸的意思不就是他伤好了，那个人就要走了？!

如今他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薛洋虽然对那个人又胆怯又警惕，可他毕竟对他挺好的，一时之间他还不想那个人走了。

随着薛洋的奔跑，十一月的冷风扑面而来，冻得他鼻尖发红。可薛洋此时却顾不得冷不冷了。

薛洋还未冲进说书人说书的客栈就被人拦了下来，小二扫着门口四处零落的枯叶，在他没冲进去的时候就挥舞着扫帚骂骂咧咧的赶他。

薛洋一时之间有些急了，大声喊道：“哑巴!哑巴!”

他这下痛恨起哑巴是个哑巴了，他都不知道那哑巴还在不在里面，还是已经离开了。又或者只是因为是哑巴，所以没有办法回应他。

“哑巴!哑巴!”

小二也恼了，这在客栈门口大喊大闹的，影响了生意，掌柜的可不得罚他。

“叫魂啊!臭要饭的!”小二挥着扫帚就要打到他身上。

被一柄剑拦住了。

唐时乍一下听到薛洋的声音，还以为是错觉，毕竟薛洋向来是等他回家吃饭，从来没来客栈找过他。

但听见他第二次喊他就知道不是错觉，虽然不知道薛洋找他是什么事，可这并不妨碍他出来找他。

唐时拦了一下，小二看见唐时就收手了，不过还是一脸怀疑的看着两个人，对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疑惑，似乎是不明白唐时一个平平无奇却地位崇高的修道之人怎么会和薛洋这样的小乞丐混在一起。

唐时不能说话，从怀里摸出了个碎银丢给小二，一场风波就这么被平定。

小二接过银子谄媚一笑，狗腿道：“好嘞，客官，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唐时颔首，看向薛洋，疑惑的目光非常明显，就好像在问他。

你怎么出来找我了？

“我……”薛洋刚想问他纸条上的事，却又突然想起，他当时是点了头的，那就意味着他应下了纸条上的约定。

他咬咬牙，换了个说辞：“我想学认字。”

唐时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

他身边的门户子弟识字是正常不过，而无人教导的小乞丐不识字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是他理所当然了。

距离他学会腹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么想着，唐时点了点头，答应了小乞丐的要求，只是他不能言语，学字这件事，他要给这小乞丐找一个教书先生。

薛洋见唐时答应，心里松了口气，这样他就可以继续跟着他了。

唐时看向薛洋红通通的鼻尖，摸了摸他的脸。掌心下是凉丝丝的脸蛋，看起来冻得厉害，可手底下的温度却肉眼可见的上升了。

乍一下被摸了脸，薛洋眯了眯眼，下意识蹭了蹭热源，可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瞬间就红了起来，吓得后退了半步。

唐时没在意，做了个回去和吃东西的手语，薛洋经常见他做这个动作，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我们回家。”薛洋小心翼翼的拉住了唐时的袖子。

唐时心想这天气这么冷，本想抱着人赶紧回去，可见到小乞丐的动作便也放弃了。

路上闻到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唐时何其敏锐，薛洋的脚步只是停顿了一下，他就从袖口那一瞬间的拉扯明白了什么。

带着薛洋找到了香味的来源，唐时从他的手心里扯出自己的袖子，示意薛洋坐下。

这天气对他来说不冷，可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在这种时候，躲在避风的棚子里吃一碗暖烘烘米酒汤圆，再舒服不过。

薛洋站在米酒汤圆的摊贩前，有些局促。

唐时拉了拉薛洋，让人坐在他身边。过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这小家伙有多喜欢甜食。

而受他影响，加上味觉恢复免不了贪食些东西，他便也经常跟着他一起吃甜食。

唐时敲了敲桌子，吸引了摊主的注意力，比了比二的手势，意思是来两碗。

等到米酒汤圆做好，唐时接过碗，推了一碗送到薛洋面前，示意他吃。

“那我吃了？”薛洋看着唐时的眼睛，那张普通的脸，只有这一双眼睛最为漂亮。

唐时笑了笑，点了点头，看着薛洋吃了一口，又指了指碗。

薛洋笑弯了眼睛，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看起来很满足：“很甜，超好吃!”

薛洋的声音带着尾音，听着就让人心生欢喜。见他喜欢，唐时放心了，低下头也吃起他的那一碗米酒汤圆，是甜丝丝的，还带着清甜的酒香。

薛洋一边吃着，一边贪婪的看着唐时。

真甜啊。

这也太甜了。

甜的让他的心热涨涨的，活像是被泡在了蜜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