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第 78 章

王青枫和陆行鸯斗智斗勇这两年，如今看到陆行鸯这反应，立马便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

形势急迫，他来不及仔细想究竟是哪一步，让陆行鸯把他带入了坑。

“小公子，当着这么多家掌柜的面，查我王家的账册，是不是不太好？况且……账册要看很久，这样实在太耽搁时间了。”

陆行鸯同王青枫打交道这些日子来，少见他如此憋屈的模样，一时感概。

他们这些商人，即使在这一行里混的风生水起，到底抵不住权势的威压。倒不是她伤春悲秋，只是愈发认清了这个现实。

也更加……不喜欢。

陆行鸯轻轻皱了下眉，没有说话。

不远处的顾寻安听见王青枫这么问，挑了眉，转过身去看季同手中的名册，淡声道：“王大公子，我也只是按规矩办事，你也不必觉得我为难你王家什么。方才前面几家小铺，我也留了人，你真以为只是记个粮数？”

众人面色一滞。

难道……不是吗？

“我瑞国官员既用，自然不是做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也犯不着做得罪同僚的事。”顾寻安勾了嘴角，回答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当下便有人坐不住了。

先前已经查过的几家小铺掌柜里，一位常姓掌柜忽然站起，额角冒了冷汗，他上前了几步，又不敢离顾寻安太近，在与顾寻安隔了一两个人处站住了。

常恩洲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惊恐，问：“顾公子，那这账册，具体查什么？是查送进宫的一部分，还是都查？”

说到最后，常恩洲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众人屏息细听。

顾寻安轻声一笑，指节分明的手点了点名册，早到了对应的名字。

明明是这样随意的动作，可是常恩洲却莫名觉得顾寻安拿着一把无形的刀刃，正在掌人生死。

“自然……”顾寻安开了口，捉弄似的顿了一下，看到对方强压紧张的脸，满意的说了下半句，“是查进宫那一部分。”

常恩洲一下子感觉到了“死里逃生”是何感觉。

陆行鸯眸光微动，敛了眉，只当看不到。

“不过王家不同。”

这一句开口后，小铺掌柜们倒是没有太多反应了，自家劫后余生的喜悦未过，再听别人的麻烦事，便有了一种事不关己感，甚至……幸灾乐祸。

王青枫沉了眉，垂在手侧的手紧握成拳。

“身为皇商，宫中自然要派人来查的，但是王家自胜任以来，宫中还未派人查过……其实陛下早有此意，只是一时寻不到人，正好我接了选米这差事，陛下便一并交给我了。”

顾寻安娓娓道出缘由，季同已经拿出了一份奏折，展开给各位看了一眼——是提出检查皇商却被瑞帝压下的折子，如今上面赫然有着帝王的朱笔御批。

“准，已遣顾寻安查。”

陆行鸯瞧了一眼，再看顾寻安时，觉得这个小公子就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一样。此刻拿着天子御批，更是有恃无恐，狐狸尾巴摇的可快乐。

果然大狐狸养出来的小公子，逃不过变成小狐狸的规律。

陆行鸯看得好笑，一直押着有些低沉的心情忽然便轻松起来，她忍不住弯了眉眼——这在别家掌柜眼里，又是□□裸对王家的无情嘲讽。

“反正都是我查，如今刚好两件事一块办了，也省的多跑一趟。”顾寻安从账册上移开眼，对着王青枫微笑道，“至于王大公子说的耽搁时间，也好办。我遣两个小官，替我看了米质便是，刚好各位掌柜被我留了下来，便分成两路，做个见证。”

王青枫默然不语，陆行鸯事不关己，两位说话有分量的都不开口，其他的小铺掌柜自然不会开口说话。

况且……顾公子这个建议，实在是好极了！

同行之间也要做人，顾公子给他们都安排好了，他们就不用苦兮兮留下来站队表态，等事后关心客气几句，就容易多了。

一时他们对顾寻安的好感，简直是蹭蹭往上涨。

小公子虽然顽劣了些，但是办事能力是有的！待人接物也是有的！简直是做朋友的不二人选！

顾小公子不知道他们的心内所想，已经飞快地点了两个小官，又按着名册将各家掌柜分成两路，拍了拍手，一幅大功告成的模样，催着他们办事去了。

他终于有空，转眸寻找陆行鸯的位置。

触及到对方温和的眸子，顾寻安霎时便弯了眉眼，眸中亮晶晶的。

“陆掌柜！”他在陆行鸯要动身的时候喊住她，做出一副才想起来的不好意思模样。

陆行鸯顿住步子。

顾寻安笑嘻嘻道：“方才分的时候没想到，陆家情况还算有点特殊的，我也想亲自查一查。但实在脱不开身，这样……让季同去陆家，可以吗？”

众人心中明白：顾小公子说的隐晦了，这分明是另拨了一路，单独去查陆家呢！只是怕陆掌柜难为情才说才想起来。

况且，让那个铁面无私的季同去查陆家，他身为陆掌柜的朋友却不在身边，万一真查出什么，陆家这一次肯定要栽个跟头了！

这……咱们还是收回上面顾公子可以做朋友的话吧？

陆行鸯微讶，默了须臾回道：“其实，我可以坐在这里等一等，到时顾公子随我一起去陆家。”

她一语说完，顾寻安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尽力平稳过来，但是脸上的笑意仍是明显。

“陆掌柜——”顾寻安唤了她一声，看到她因自己的笑声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也不解释，只说，“要很久的，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若不是他面上还带笑，众人都以为这是不悦地赶人了，但是……陆掌柜既然提出来了，他这拒绝的实在太干净利落些了吧？！

果然，陆行鸯没有跟着露出笑意，而是淡淡点了头，算是答应顾寻安先前的要求。

“那也按规矩，让几个掌柜随我一起吧。”

顾寻安笑了笑，依言从两路中各拨一名，因为季同这一路是单查陆家的，因此只能从查过的掌柜里选。刚才那个常恩洲出言问他，因此他有点印象，便把常恩洲拨了过去。

一时众人表情有些微妙。

王青枫自方才便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此，我便祝陆掌柜好运。”

陆行鸯客气回道：“同祝。”

.

去陆家铺子的路上，陆行鸯只是最开始时与季同客气几句，但对方一副公正办事的模样，陆行鸯看出对方这清高形象不似作伪，便不再开口了。

到了铺子，陆行鸯命伙计打开存仓，与坐在案台上的莫清对视一眼，眼神对视一瞬，都默契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陆行鸯弯了眉眼，带着三个人去存仓了。

这种地方要不是遇到朝廷检查这种事，根本不会对同行打开，因此常恩洲和另一个掌柜走的小心翼翼，又在心里叹服不已。

果然陆家是大铺子，布置陈设比他们的看起来便高了不少。

陆行鸯领路，季同掀开一个个盖子，细细检查。为保公正，遇到高处的米袋，也让其他两位掌柜搭把手，解开米袋的系口，随他一起瞧。

陆家米粮多，慢慢半个时辰便过去了，季同直了直腰，揉着弯的发酸的腰下了结论。

“陆家米粮无恙。”

常恩洲和另一个掌柜相视一眼，默默不做声。

早该是这样的结果，都怪王家那小厮，多什么舌！

“不过——”季同疑惑道，“王家说陆掌柜这里有霉米，可是真的？”

问的这么直接啊？常恩洲有点呆。

陆行鸯却从容应道：“是的，请季大人随我来。”她抬脚要往上走，又转身补充：“请两位掌柜也同我一起。”

三人便跟着陆行鸯，踏上了出存仓的台阶，到了最后一级时，陆行鸯侧身顿住步子，领路指了另一个方向道：“这边走。”

原来正对着台阶的路是到大堂的方向，另一侧则是一条小路，况且盖了半块门帘，因此不显眼。

四人走了侧边的小路，掀了门帘踏进去，便赫然发现，这是一个闭合的大院子。

而此时空地上，还搭着一摞一摞的米袋子，数量十分状观。

“这是？”季同出声问道。

其实这只是开口起个头而已，众人心里都有数，这便是王家所说的霉米了。

陆行鸯点点头，目光坦然，眼眸漆黑如墨，映着点星光亮。

“是霉米。”

两个掌柜互视一眼，一时不知道作为同行，该说些什么话，好在陆行鸯没打算看众人的反应，自顾说了下去。

“我前一阵子回京后，让陆家例行米粮检查，发现了陆家有几成米受了潮，都发霉了。数量巨大，选米的日子又快近了，所以不由不兴师动众了些，昨夜才把空缺的米都补好，因为人手问题，这些霉米便暂时堆在了后院，等今日选过之后再处理。没想到……下人嘴碎，对外嚼了舌根。”

季同目光探究，问：“这么多的米，陆家在短短□□日便补齐了？”

“是啊——”陆行鸯有些无奈，面色惆怅，“简直是倾尽全力，连成本都顾不上计较了。”

她这话说完，自己笑了一声，目光越过季同，看向了常恩洲和另一位掌柜。

“让两位掌柜见笑了。”

后者连忙客气说不会不会。

这哪里是见笑！这明明是惊呆了！

身为同行，常恩洲怎么会不知道调动米粮的困难，况且现在新米刚收，能短时间运到这么多米，陆家真是……可怕如斯！

“那陆掌柜怎么处理这些霉米？”季同无意管别人铺子家的事，既然这事是个误会，那么陆家按理应当入选。

……只是这霉米，要确保不会污染到送进宫的米粮。

“自然是烧掉。”陆行鸯眨眨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告诉季同如果方便，可以先点一下这些霉米的数量，等烧的时候陆家派人来请他，当着面全部烧毁。

这样确实保险。季同沉吟片刻，答应了。

四人便出了后院，进入大堂，由季同记录彼时要送入宫的米粮，确定好粮价。

顺带，查一查陆家这批粮食的账目。

账册上确实明明白白将陆家这次栽的跟头呈现出来，但是生意有赢有亏，陆行鸯眉眼温和，承诺陆家会按照集市上的价格卖给宫中。

季同难得有些动容，蹙了眉。

等到陆家这边的事情忙完，季同告知另外两位掌柜可以回去了，正欲与陆行鸯道别。

突然——

“季同！”门口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

陆行鸯循声望去，见到一位小官形色匆匆，急切地跑了过来。

季同淡然出声询问：“怎么了？”

他一副泼澜不惊的模样，那名小官见到之后却更急了，顾不得在陆家大堂，便气喘吁吁说了出来。

“王家那边果真出事了！快和我一起去！”

季同的眉便狠狠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