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出

右相书房内

“父亲。”

“坐吧。”

宣祁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三日之后，你母亲就要下葬了。”右相沉重地说。

宣祁抿嘴不语，他知道右相有后话。

“按理来说，你需得守孝三年，那三公主……”

“父亲，我不会娶她。”宣祁打断右相的话。

那是他心中仅有的柔情了，虽说他可能从今以后连说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了，可他怎么忍心如此糟蹋？

“前些日子我去向皇上为你请婚，皇上至今也没给个准话，如今你娘亲这事，想必皇上更不会将公主许配给你，可是祁儿，那三公主，必然要与你结亲。”右相面容冷峻。

宣祁震惊得睁大了眼。

“就算只是定下婚约也好，她最后，也必然要是你的，是我们宣家的。”

“父亲！”宣祁微怒。

右相只是不慌不忙地说：“皇上那边自有我去说，你只要听我安排便是。”

宣祁咬牙，一脸复杂，难道他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父亲逼迫皇帝让宋澄与他联姻吗？

“祁儿，你向来最听我的话，很多事我也不会瞒你，可能你一时不明白，可最后你会知道，我是在让宣氏一族回到他本该在的位置。”右相语重心长地说。

“从前我一直以为父亲最大的愿望是守护这皇朝疆土，所以我从小就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如父亲这般威风凛凛，可父亲，怎么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同了？”

右相微微一愣，是啊，这事怎么不同了？

“我一直对父亲言听计从是因为，我认同父亲做的每一件事，我相信父亲做任何事都是正义之举，若不是我偶然间发现那江湖之人苏润声，继而发现了一些事，是不是我就永远会被父亲蒙在鼓里？”

右相转头打量着宣祁，他自诩已经很了解他这个儿子，知晓宣祁为人正直，可他一直以为宣祁对他的敬重大过一切，就算已经猜到他要做的事，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谋划，做他的左膀右臂，可如今宣祁这表现，却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父亲，我不明白，宣氏一族早已在皇朝盛名已久，你为何还要这么做？”宣祁终于问出将他心中埋藏已久的疑问。

“你知道了什么？可是你母亲与你说的？”

宣祁摇了摇头，“母亲从不与我说这些事，是我自己发现的。”

“很好。”右相不怒反笑，站起身来看着宣祁继续说：“当年这皇朝若无宣氏一族，仅凭他宋氏一族怎么可能能所向披靡？可为何宣氏一族就得白白死那么多人，就为他们宋氏一族铺路？”

“他们宋氏一族在皇朝坐享其成宣氏一族的征战成果也够久了吧？”

“什么盛名已久，这皇朝本就该是宣氏一族的，宣氏一族位居高位又如何？还不是低人一等。”

“你要做什么，父亲，你万不可一时冲动，你曾与我言说，要我事事谨慎，今后我身后可是千百人的宣氏一族，而如今父亲你是宣家主，你可是要带着身后那些宣家人同你一起做这般冒险之事？”宣祁满是惊慌。

“宣氏一族，从无懦夫。”右相一脸坚决。

“父亲，这事万万不可，宣氏一族是忠臣，向来同宋氏皇族守卫皇朝江山，怎可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真是如此，那宣氏一族今后会被后人怎样的言说？”宣祁不死心地劝说，这大概是第一次，右相如此明目张胆地告知宣祁他的意图。

右相要谋取宋氏皇族的位置。

“只要登上高位，便能左右人言，况且当今圣上并不是什么明君，当年他不过是运气好，有个用得顺手的奇人，靠着那奇人，他才能登上皇位，不过他一向优柔寡断却野心勃勃，除了利用人，他什么都不是，他根本不配当君主。”右相一脸不屑。

“父亲这是何意？”虽说当今圣上并没先帝那般会推出新政治理国家，可他却不明白右相说的，靠着奇人才登上皇位是什么意思。

“德不配位，他迟早要被推下来，如今外有楼兰，内有各附属国的不安之心，对宣氏一族来说，这是个好机会。”

“父亲。”宣祁跪在地上。

右相低头看他。

“我虽不知晓当年之事，若是当今圣上登位真是用了些其他的手段，那时间一久，宋氏一族自会有人不满他的无能，他们自会推崇更有能力的君主，可这些，都与宣氏一族无关。”

“你要与我为敌？”右相一脸不悦。

“不敢。”宣祁抬起头一脸决绝，继续说：“可宣氏一族，永远只能是忠臣。”

右相从未想过宣祁会如此顽固，他从前当真是低估了少年心性，他开始后悔，为何从小只将宣祁培养得出类拔萃，而不一开始就将宣祁引向他的道。

不过他也不着急，想着宣祁正是年少热血之时，想必等今后他会慢慢想明白的。

宣祁重重地给右相磕了个头，起身之后干脆利落地走了出去。

右相背着手一动不动站着，似是在思考什么，正在这时，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附耳与他言语几句，他点头示意。

不一会儿，书房门口轻轻开启，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地人走了进来，门关上之时，那人摘下头上的帽围。

“外祖父。”宋睿笑得一脸英气。

“什么事？”右相依旧一脸严肃。

宋睿见状，收起了笑脸，纵然是血缘至亲，他也同右相这个外祖父丝毫不亲近，若不是他们之间还有些利益纠葛，也许他根本见不到右相。

“我听说过些时日，南疆使臣要来皇朝。”

“哦？”右相只是有些意外。

“不知我父皇怎么联系上那些南疆人的，不过他可能有意与南疆建交。”宋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知道了。”右相只需稍稍一想便知晓，哪里是可能，就是肯定。

南疆乃楼兰世敌，皇帝为了制衡楼兰，居然还想跟南疆建交，只不过都是些毫无作用的挣扎罢了。

楼兰就算有天选之子也不会取得天下，皇帝就算跟南疆建交也无济于事，这天下，他势在必得，这一刻，右相无比坚信。

“外祖父，那你答应我的……”

“太子之位，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心。”右相有些不耐烦。

“是，那就有劳外祖父了。”宋睿拜别右相悄悄走了出去。

屋内再次只剩右相一人，他坐在椅子上端茶饮着，突然不知想到什么，他满是嘲讽地笑了一声。

“真是愚蠢，有宣氏血脉又如何？到底是宋氏一族的人，不过是个用得顺手的垫脚石。”

……

自宋澄那日从右相府回来之后没几日，慕恒便将小柚子送回她的寝宫，当时宋澄刚去给皇后请安回来，只见原本热闹的寝宫竟无人敢言语，她好奇地连忙走进去，便瞧见有一个庞然大物，慵懒地躺在屋内昂贵的地毯上。

小柚子真的变成了一个超大柚子，想来不在宋澄身边的日子，慕恒也将它照看得很好。

这日，宋澄正坐在地毯上逗弄着不为所动的小柚子，春桃从门外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公主，奴婢瞧见皇上的轿撵快到我们宫门口了，你可要准备准备？”

“不准备。”宋澄想都没想。

“可是……可是，公主……”春桃要急哭了，这公主和皇上再怎么一见面就吵架，可那也是皇上啊。

“你出去吧，将宫人都遣散。”

春桃自知无法改变什么，便顺从地走了出去。

宋澄弯腰靠近小柚子，张嘴吹了吹它的耳朵，轻轻地说：“小柚子呀小柚子，你会咬人吗？”

小柚子动了动耳朵，抬头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睁开了双眼，一下精神奕奕的样子，像是在问宋澄‘要咬谁’，宋澄忍俊不禁，果真是只有灵性的大猫。

不多时，皇帝便进了宋澄的寝宫，可却无人来迎他，他也不恼，带着李公公就进了殿中，这样也好说话，不用再特地驱散那些不懂事的宫人。

可皇帝一走进去便看见宋澄坐在地上，歪着身子靠在一只坐着有半人高的大猫身边，那大猫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是随时准备扑过来一般。

“你这是要做什么！”皇帝一下怒气攻心，三年前他本想待将宋澄送走后就命人将这大猫处理了，可却不想这大猫无故消失，他也不曾追踪，左右不过是个畜生，不过为何此时又出现在这宫中。

“护驾，护驾。”李公公一脸惊恐地挡在皇帝面前大喊。

“闭嘴，再叫，它第一个咬你。”宋澄看着李公公。

李公公看着那只庞然大物对他露出尖牙，他一下捂住了嘴。

“父皇来做什么？”宋澄扯扯嘴角笑了笑，伸手摸摸小柚子，示意它别紧张。

“自是有事与你相商，你随我来！”皇帝沉住气。

“不必，父皇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小柚子可不会平白无故咬人。”宋澄纹丝不动，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皇帝也不动怒，只是低头问她：“那日让你做的事情，如何了？”

宋澄想起国师给她的那淬满毒的匕首，冷笑一声回答：“不如何。”

“你！”皇帝从未想过宋澄竟如此猖狂，他再也不想多说什么，甩袖转身就走。

“父皇。”宋澄站起身来叫住了皇帝。

皇帝停住脚步转身看她。

“不管父皇有没有应允右相大人的请婚，我都不会嫁给宣公子。”

皇帝一听，只轻笑一声，“那你想嫁给谁？”

这个问题宋澄早就回答过，可皇帝还在明知故问。

“朕不但不会将你送去同那楼兰世子结亲，更不会让你进宣家，你就给朕好生呆在宫中，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与宋氏皇族共存亡。”

宋澄早就知道皇帝还有后话，可她不仅不怕，反而也笑了起来。

“父皇这下是再无可利用的人了吗？”

“可父皇为何从不自己去做些事情呢？是不能做呢，还是做不到？”

说完，宋澄死死盯着皇帝。

“你疯了。”

皇帝气得咬牙切齿，立刻转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