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02告白

如果那时就看透那个表情的意味，就不会有后来失败的告白了。

陶小屿停不住回忆，她的目光在天空和湖面之间来回游移。

每一次失恋，最令她痛苦的并不是失恋本身，而是失恋之后总会连带着自然而然地想起唐漫雯。

那时候，陶小屿最喜欢唐漫椿说起她的堂姐，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她总会悄悄地将之认认真真地记到一个本子里。

不到一年的时间，虽然和唐漫雯并没有实质性的交集，但陶小屿那个红皮的笔记本已经写满了一大半。

甚至，“昨天我姐穿的那件白衣服好仙”、“我姐元旦前会回国”、“我姐自己开了一家公司”、“比起我哥，我大伯父更喜欢我姐”诸如此类的事情也在她记录的范围之内。

“漫椿，我问你，”那是她们上高二的下学期、五月的下旬，在放学的路上，陶小屿又一次向她的好朋友打探，“漫雯姐毕业之后会回鹭岛么？”

“会的，她公司都开了啊。还有、还有，我听我哥说，她要赞助下一届的爱啦音乐会。”唐漫椿看着陶小屿，有一个问题，她已经忍了很久。

“那——”陶小屿想着，爱啦音乐会的总决赛是在夏天，“下一次我要参加！”其实，她是想借机见唐漫雯，哪怕很渺茫。

爱啦音乐会是爱啦娱乐公司一年一度筛选新人歌手的音乐比赛，只要年满十八岁、没有与任何公司签约就能以个人名义报名参加，未成年则必须有推荐人担保才可以参赛。

到明年三月，陶小屿就有这个资格了。赛程也不算很复杂，初赛只要选手在爱啦音乐网站上传参赛作品就行。

“之前音乐老师一直叫你参加，你死活不答应，说什么影响学习、不喜欢比赛那么功利的事情，酸死！现在是怎样，脸不会疼么？”唐漫椿忍不住损她，“还是说，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漫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陶小屿避开唐漫椿的死亡直视。

她确实不怎么喜欢比赛那种功利的事情，虽然她声音好听、歌唱得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她不想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之中，成为大家评判和谈论的对象。

“其实吧，”傍晚的阳光将两个女孩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唐漫椿停下脚步，侧身看向陶小屿，刺过来的夕阳照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你在草稿本上画的画，我无意间看到了。”

陶小屿的脸瞬间红透，“那个——我、我只是无聊的时候画着玩的啊。”

“无聊？”唐漫椿太了解朋友的德性了，每当她撒谎的时候就会结巴，脸红，“你知道有多少姑娘喜欢我姐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心底的秘密被看透，陶小屿为了挽住颜面，不得不死撑着，她不想那么轻易地承认。

“我们什么关系啊？！”唐漫椿扯了扯书包的背带，“真是让人失望，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呢，你却像个胆小鬼，从来都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把我当傻瓜，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要说得那么大声嘛，”陶小屿知道再也藏不下去了，就默认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自己。我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啊，就只是、仅仅只是，想起漫雯姐的时候就会觉得好开心，这种事情，你要让我怎么说？”

“喜欢一个人，就要让她知道啊。”

唐漫椿的语气是那么直接和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令陶小屿无可遁形。

原来想起一个人会觉得开心，总是不自觉地关注她的点点滴滴，每天睡前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对方，她的消息都不想错过，每一个可以见到她的机会都不放过……这就是所谓的喜欢了么？

而且，已经喜欢到这么明显了！

陶小屿的心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不是——我，”她慌得结结巴巴的，“那个，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么？”，到这种份上，好像已经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唐漫椿噗嗤一笑，“你这个傻瓜，你应该叫我帮你追我姐才是，这才是喜欢一个人的正确操作吧。”

“不行、不行！”陶小屿急忙阻止她，“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这一等又是一年。

而她也真的参加了爱啦音乐会比赛。

初赛和复赛，她轻轻松松地脱颖而出。

最终，她凭借《少女的祈祷》一举夺得中学生组冠军。

陶小屿的音乐老师早就说过，她的嗓音，天生就适合唱歌。

那是值得庆祝的，要知道从成千上万名参赛选手中脱颖而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她这样的业余选手，这意味着她有机会和爱啦娱乐公司签约，继而接受专业的学习和训练，成为爱啦音乐网的驻站歌手，最终迈向音乐的殿堂。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陶小屿没有签约。

被问及缘由的时候，她回答，“我只想为我喜欢的人唱歌。”

在所有人都为她的选择唏嘘的时候，她一扭头，发现穿着黑色深V礼服、坐在前排位置的唐漫雯正看着她，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笑。

又或者，也许那也是嘲笑吧？

那一刻，陶小屿不确定，她只是根据后来她对自己的态度和评价作事后揣测。

她没有选择签约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要去新加坡了。

在陶小屿的高中时代，除了获得爱啦音乐会比赛的中学生组冠军之外，她还做了一件至今难以忘怀的事情，那就是在唐漫椿的怂恿之下，她鼓足勇气，给唐曼雯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情书。

她不敢给她打电话，不敢给她发消息，更别说把她约出来当面表白。

所以她就用了早已经被人们淘汰的方式，这种最老套的做法或许不够聪明，却给没有信心的陶小屿予勇气，让她能够将自己的心意完全吐露。

那个夏天，在获得唐漫雯所赞助的歌唱比赛分组的冠军之后，她觉得，自己至少得到了她的目光、她的笑容，或许，她可以期待得再多一点，能够与她靠得更近一些。

怀着这样美好的、不安的期想，她将表白信交给了唐漫椿。

在等待回复的时间里，陶小屿的心每天都在飘着。

她那种忐忑的感觉甚至超过了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焦灼。

“小屿，方便见一面吗？”

终于，唐漫椿发来消息。

隔着屏幕，陶小屿也能感受到好朋友的正式语气，这一行简短的字散发出大事不好的气息，因为不敢打电话向唐漫椿确认，三天，她等了三天，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作为中间人，作为送信者，也许漫椿早已经得到了答案。陶小屿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很清醒，“有话直说”这回复输入好，却始终没有勇气摁下发送键。

过了许久，她将“有话直说”删除，输入了“方便的”，忐忑地发送过去。

“那半个小时后，老地方见吧。”

在她们中学附近的咖啡店里，唐漫椿变得言辞闪烁，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她。

“没关系啦，”陶小屿笑着说，然而，她的笑容已经提前流露出淡淡的失落，“你照实说就好啊。”

“我姐真是一个傻瓜！”唐漫椿本来志在必得，因为她知道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像陶小屿这款善良又细腻的，她根本不会拒绝才是，所以她才致力于撮合她们两个。

“漫雯姐怎么可能是傻瓜？！”陶小屿勉强地笑着，“我不许你骂我喜欢的人好么！”那是她唯一一次亲口说出她喜欢唐漫雯。

“哟，我才发现你有时候也可以很A呀。”唐漫椿有点心疼朋友，但是她姐姐说的话实在不留情面。

“快说，长痛不如短痛。”陶小屿挺直身板，面上有一种慷慨就义前的凛然，“我做好准备了。”

“我姐说，”唐漫椿有点不敢看陶小屿美丽的眼睛，还有她那明明带笑却让人心疼的小脸，“她不喜欢小妹妹。”

“还有么？”

“她——”唐漫椿本来不想说那么多，但是为了让朋友死心，她就兜底说了出来，“她还说，她不喜欢爱唱甜歌的女生。”

虽然出发前就预料到结果，可被拒绝的缘由还是像一颗深深地扎进柔软心脏的细针一般，刺得陶小屿胸口不停地抽痛。

“那就算了。”

就是在那时，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为什么第一见面，听过她的歌之后唐漫雯会皱眉；还有颁奖典礼上，她的笑会显得不以为然。

得到了那么多人的肯定，却唯独不包括自己喜欢的人。陶小屿觉得仿佛大石压胸。

她从来都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很果断。

唯独对唐漫雯，那么多年之后，她还是做不到干脆利落，也没做到果断。

就好像多年前扎进她心中的那颗针，一直都没能够拔除。

虽然如今她再也不是小妹妹，也不再总是唱甜歌，但是，她也不想再乏味地去跟唐漫雯表明自己的成长，时至今日，两个人的交集更是越来越少。

只是，为了忘掉那个令自己挫败的人，这些年陶小屿会屡屡随意地接受其他人。

屡屡接受，又屡屡失败。

那种事情还会持续多久？

要多久才能够忘掉一个，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甚至也许是轻视自己的人？

陶小屿从长凳上起身，湖风吹起她的黑发，唉，失恋了，醉一场忘得快一些。

“喂，漫椿，”电话一接通，陶小屿的语气就好像已经染上醉意，“今晚陪我去喝一杯好么。”

“哇，你又失恋了么？”

不知道从何时起，陶小屿口中的去喝一杯在唐漫椿那儿已经开始等同于失恋。

“别问那么多，有时间么？”

“好啊，我这会儿在忙，你先把时间和地点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