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5 章 番外（盛平十四年）

盛平十四年,徐州，夏。

一个大宅子里面挤满了人，大家在道别。

“真去了就不回来了？”一位婶子道：“梅香啊,你怎么舍得我的哟。”

梅香就笑，“孩子要去读书了,我们也想着去那边定居，以后要是有时间,就再回来看看。”

婶子就有些羡慕，“你如今是好了，孩子也出息，考上了京都大学，哎,不像我家那个,如今还要复读呢。”

梅香便打住这个话题，不然婶子定然要说长长一串关于复读生如何辛苦的事情出来,她听了没有十八遍也有八遍了,如今要走了，实在是不愿意再听一遍。

她就道：“但是学了的东西总是记在心里的,不会白学,吃的苦也不会吃。婶子，我们就要走了,这是给孩子的书,是我们家红红的笔记，你拿回去。”

婶子就连忙珍惜的收好,“真是红红的笔记啊？哎哟，那可真是谢谢你了，红红这次可是徐州的高考状元。”

于是这一打岔,就没有再说其他，光宝贝书籍去了，想着马上拿回去给儿子看看。等她走了，梅香的女儿红红走进来，道：“阿娘，李婶婶又开始说小胡子复读苦了？”

梅香就看女儿一眼，笑着道：“是啊，看你的眼神，是瞧不上人家小胡子？”

红红点头，“是啊，我就是瞧不上他，阿娘，你是不知道，小胡子在学校里面跟人家小姑娘……亲亲热热的，整天心思都不在读书上面。”

她道：“学校里也有读书好谈朋友的，却没他那样沉迷的，每天只懂得写那些酸臭的情诗，啧阿娘，你不知道，如今他还不会用西方语说日常的话呢，只会说一句：你吃饭了吗？”

她说着说着笑起来，然后又低声道：“若是这样，我也不嘲讽他，可你不知道，他还去酒馆里面呢。”

李家虽然也有银子，但是李胡的阿爹阿娘将银钱管控的厉害，基本不给他很多银子，可他借啊，借银子去酒馆里面。

“他还借高利贷呢，阿娘，我跟你说，他在外面借了好一笔银子呢。”

这话可把梅香吓坏了，道：“你这孩子，你怎么不早说，你李婶子可不知道这些。”

她想了想，道：“你刚刚说的话有证据吗？别是你误会了。”

红红就肯定的道：“这事情也不是我一人知道，阿娘，你也别管了，大家都没说，你说了算什么回事。”

梅香却道：“你们小孩子不懂，这人一步走错了，就步步错，需要有人提个醒，牵引着走向正途，当年，我还是你唐阿叔的妾室时”

红红连忙打断阿娘的话，“阿娘，我知道，我知道，你当时执迷不悟，还不愿意去木兰纺织厂里面做事，对不对？阿娘，你别说了，我也听了好多遍了，从小听到大。”

梅香作势要打她，她这才吐了吐舌头后退几步，道：“阿娘，你要去说也行，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只说路过酒馆门口，听见蹲在门口的人说的。”

梅香就答应了，然后去李婶家里，这般如此的说了一番话，然后眼见李婶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就道：“我就在外面听见了，可能不是真的，只是想着万一是真的，便要跟你说一声。”

李婶子哎了一声，开始哭天抹泪的去复读学校里面找儿子去了。复读学校已经开学了，她在门口登记后，找到儿子，就是一巴掌过去。

因为在她心里，已经相信梅香的话了。毕竟儿子最近一年可太反常了。不给银子，他好像也能活的很滋润，问他，他就说朋友给买的。

李婶子没有当回事，毕竟跟自家孩子玩的好的孩子，家里情况也不差，见儿子没有银子，带他一个两个，也不是什么难事情。

但是现在越想越不对劲，她几乎是脸色青白的问他，“你是不是去借高利贷了？”

高利贷，也就是之前的印子钱，后面被朝廷都纳入了不合法的行业，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徐州城里，依旧是有这个地下的行业存在，大家心知肚明。

李胡见自家阿娘这般的问，就知道消息泄露了，不过他也不打算瞒着了，道：“阿娘，我借了快三千两银子，利息都要一千两了，你帮我还了吧，我可没银子还。”

李婶子骂道：“你这个孽障，你竟然敢借这么多银子，要是我没发现，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借下去啊？！”

她说完话，又去拧儿子的耳朵，然后哭天喊地，“你这个孽障，你还读书，你别读书了吧，读出来也没有什么用。”

李胡就道：“我也不想读了，咱们家有那么多铺子，我直接做老板不好吗？”

李婶子却道：“你做梦！铺子在你手里，迟早要被你糟蹋完了。”

李胡就无所谓的道：“哦，那我就饿死算了，反正我也不打算经营铺子，只打算吃现成的。”

李婶子都要被气死了。她一直以为儿子很乖，谁知道却是这样的。好在她跟孩子他爹能白手起家，也不是吃素的，于是风风火火的拉着儿子就去报官。

李胡震惊：“阿娘，你疯了，是我们欠人家银子！”

李婶子呸了他一声，“你才疯了！你借的高利贷根本不符合规矩，他们凭什么借给你！凭什么要你还！”

她直接敲登闻鼓，将这事情闹到了县衙里，县衙老爷正有此意打击这种高利贷，于是借机开始端了他们的老窝，一场关于高利贷的风暴又席卷了徐州城里。

在这场高利贷动乱之下，梅香却带着丈夫和女儿踏上了去京都的路。

她家的红红今年十五岁，三岁去的幼儿园，六岁进高中，碰上改革，读了六年小学，然后三年高中，今年正好十五。

这个年纪的姑娘正是憧憬一切的时候，她问阿娘，“咱们家真跟崔明桐崔夫人住在一块吗？”

梅香点头，“是一条巷子里面。”

“当年你小茶姨买宅子的时候，也给咱们家买了一座，这些年，宅子里都是有人打扫的，去了就能住。”

红红欢呼一声，道：“小茶姨真好。”

她道：“我到了那边之后，说不定能看见平安巷子里面的人呢。”

毕竟小茶姨可是嫁给了秦宽大人啊。

如今小茶姨可是徐州城里面的传说，不过红红倒是不喜欢她们说小茶姨的话。

她吐槽道：“我早就想走了，呆在那巷子里面烦的很。”

红红上次就听见李婶子说小茶姨这辈子嫁了个好人家，以后该是不愁了。

红红从那边路过，听她那口气，要不是认识小茶姨，她还以为女方有多差呢。

“明明小茶姨那么好，她们却总说她是功成名就的，一群碎嘴巴，我可讨厌她们了。”

梅香就发愁，自家闺女这性子真的可以说的上是“炸”。

一言不合，就要翻个白眼上天了。

她道：“你李婶子虽然嘴巴碎，但为人还是很好的，这么多年，她也是一个一个的脚印走出来，从商这么多年，吃的苦可比我们多多了。”

红红跟梅香的意见不符合。她觉得李婶子怎么样辛苦跟她评价小茶姨话里话外带的靠男人的语气并不冲突。

“她自己也是苦过来，知道做生意不容易，可她还那么说小茶姨，我就看不惯。”

而且不止她一个人，而是巷子里的所有人都这样说。

红红撇了撇嘴，道：“阿娘，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就是看不惯她们在那边胡说八道。”

这就是两代人的冲突了，红红也不想跟自家的阿娘争，而是随着船行，开始给路边的风景画起画来。

她画画很厉害的！

小时候，其实阿娘原本没有打算送她去学画画，可是巷子里的其他孩子在上完幼儿园回来之后，就开始是各种的兴趣班里面，她一个人没有小伙伴一起玩，于是便也被送了进去。

有些孩子去学怎么做化学实验，有些人学习骑射，红红就喜欢安静一点儿的画画。

梅香当时还觉得闺女风风火火的性子怎么可能喜欢画画呢，画画需要耐心，她根本坐不住。

结果她非但坐住了，而且画的还挺好。

“阿娘当时还看不起我，可这我现在一幅画也能卖不少银子了。”

梅香就发现自己跟孩子是真有传闻中的代沟了，她叹气，“我是真欣赏不来你的画。”

红红学的是什么新式的水彩画，用铅笔画好素描，然后用颜料去涂色，画出来的东西很形象，跟现实里面的也差不多了。

她还喜欢画故事。小学的时候画了老鼠和猫的友谊故事，被选进了校园报里面，后来高中画了个什么禹猫漫画，给各种各样的猫挂上了衣裳和脸，着重的写了一只黑猫和一只白猫的爱情故事，就这故事，还出版了。

梅香也珍惜的买了回来看，可惜真的欣赏不了，只能是放在展览柜里，只要有人来了她就拿出来夸一夸。

她走过去，见红红画板上面画着一只鸟，鸟跟鱼……嗯……鸟跟鱼怎么不像是鸟吃鱼，而是吻在一起呢？

她觉得这话真的瘆得慌，她觉得女儿画里最不好的，就是各种的植物和动物都有了脸庞。

像活的一样，她害怕。

红红就笑，“阿娘，你不是还说万物皆有灵吗？如此灵动起来，你怎么反而害怕了？”

她家阿娘几年前就迷上了佛教。每一次去都要捐献一些香火钱，还学的了一套众生皆有灵，众生皆有名的佛教理论。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阿娘喜欢，便由着她去，左右不过费些银钱罢了。

行船行到京都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了，小茶姨亲自过来接的，将他们接到巷子里面去，然后阿娘一边让请来帮忙搬家具的人搬东西，一边跟小茶姨叙旧。

红红就问：“秦宽大人什么时候来啊？”

小茶笑着道：“他得等下值的时候才行。”

然后道：“不过我们今天晚上不在家里面吃饭，去外面吧，我在虞美人订了一桌，到时候咱们一起去，他后面来。”

红红欢喜的不行，“我早就听说过京都的虞美人里面东西好吃，可惜了，徐州没有，这回可好，能吃着了。”

小茶很喜欢红红，拉着她不动的说话，“你可真厉害，考了那么高的分数，这回可是徐州状元，将来到大学里面去，要在军训的时候上台说话的呢。”

如今大学里面开学都有章程，增加了军训的在里面。

到时候还会有兵人亲自去训练他们，不仅仅会教授射箭等东西，还会有一次行军打仗的训练战斗。

“到时候你们每个班都会是不同的阵营，每一个阵营里面都会有一个将军，有一个军师等，有趣的很，你想不想也争取一下将军呀？”

红红自然是想的。她道：“我自小骑术课就不错，肯定是要争取一下的。”

这般说话，就到了下午，小茶带着人出门，正好撞见了崔明桐。

于是，梅香就跟崔夫人说起话来。

“夫人，一直都想亲自感谢你，当初要不是你，我们的茶香果茶也不会有如今的规模。”

崔明桐就笑着说：“你这是见外了，我们都是互利互赢，不过你若是真想谢我，以后咱们就住在一块，我有事情的时候，忙不过来就去你家蹭饭。”

梅香点头，“没问题的，夫人喜欢吃什么？”

小茶就打断她们的对话，道：“好啦，这些我们回来之后再说，哪有现在就问人家吃什么的。”

梅香有些不好意思，崔明桐倒是对她好感倍增，道：“你们快些去吧。”

梅香就跟着走了，到了地方，惊讶的道：“这里面的装修好熟悉呀。”

小茶：“你肯定见过，因为虞美人火了之后，很多人都开始模仿着它这里面的格局和装修开铺子，有时候还会带着它的招牌呢，数不胜数，根本管不过来。”

然后又道：“哎，如今盗版横行，朝廷下力气管控也没有用，只有民众自己心中有把称，知道谁是先做出来，谁是偷来的成品。”

然后又道：“好了，咱们上楼吧，订的餐在二楼呢。”

上了楼，专门有人来迎，问订单的信息，然后领着去，最后便是坐下来点餐。

小茶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就常常请人来这里吃东西，对这里的菜品都很熟悉。

先问有没有上新菜，然后再点几个自己以前喜欢吃的，便等着秦宽来。

不过今日不仅有秦宽来，还有唐夫人一家。梅香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见唐先生和唐夫人了，他们跟记忆里面的人好像有了些变化，又好像没有变。

十几年过去，大家已经不再年轻，甚至唐先生的鬓边都有几根白头发了。

梅香带着泪水跟两人见了礼，唐夫人拉着她的手，道：“你如今好，我也放心了，当年多有不理解之处，你要宽恕我。”

梅香摇头。

她从未埋怨过唐夫人。

她自小就在唐家伺候唐夫人，小时候唐夫人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唐夫人心地好，不会磋磨她。

后来唐夫人不理解她再次成婚，她也狠心不去理，如今唐夫人终于理解她了，她真的好高兴。

“夫人，多谢你能来。”

唐夫人倒是很羞愧，“也多谢你当初自己能坚持。”

她看着梅香和小茶，道：“你们都很好。”

这两个人，如今走到现在，真是靠她们自己的坚持，若是她们后退一步，对于她们的身份来说，便是深渊，好在，她们一直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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