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仙女宗是小门派联盟。旗下共99个小门派，每个门派都由门主管理。

她有些愕然：“为何？”

“婆婆，那茱萸宗小门主不是在试炼里陨落了？正寻人代替呢！”胖女修道，“婆婆可有兴趣做小门主？我肯定第一时间加入。”

“做小门主？”杳姝从未想过这个，细细咀嚼这个想法。

“是啊，虽是门派，但她们一共才三个弟子，其中就有俩练气初期。”邱蝉摊手，“没人愿意接这烂摊子，我也是被托付了来问问。”

杳姝垂眸思忖。

拥有自己的宗门吗？

管理门派是她从未触及的领域。但成为一门之主的好处是，即便她死了，也会有弟子传承。就像精美的建筑物。设计师即便故去，百年后仍有人拜访、赞美。

她忽地嗤笑。

宋谨怕是死也想不到，她这个半死的‘老太婆’，还能有自己的宗门呢！

“好，我试试。”

夏日空气里，她听见了自己冷静的声音。

杳姝要成为茱萸门主的消息一传出去，立刻在仙女宗激起层层波澜。虽然听说了她在秘境里的表现，但多数人毕竟只是道听途说，震惊不解多过了期待鼓励。也只有同她一道去试炼的，才没那么惊诧。

成为掌门的仪式十分简陋。

一个和风日丽、清风拂面的午后，杳姝从宗主手中接过了紫色锦纹令牌。周边除了三位为弟子与邱蝉，再无围观者。

“杳婆婆，切忌。诸事不要勉强。”

宗主心里也纳闷，这婆婆怎地如此爱折腾自己。

“谨记。”杳姝颔首。

她摸索着令牌的纹路，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

“杳姊妹——”

她一抬头，看见了夕阳阁缺门牙的老太太们。她们束着干练的马尾，穿着陈旧的练功服，甚至有人搀着拐杖，候在杳姝门口。

“姊妹！我们来加入你的小门派啦！”桑婆子乐呵呵地裂开漏风的嘴唇，“你说的没错，咱老太婆也要有想法。我和姊妹几个一商量，决定带着男宠来你这了。”

剩余的婆婆纷纷举起拐杖。最后一排是那位念叨往生咒的婆婆。她张了张无牙的嘴，支吾几下也没说清楚。但眸光里分明写着热切。

真好，婆婆们也燃起了对生地希望，就犹如昨日的她。

杳姝万般言语赌在心头，最后只憋出一句：“欢迎！”

在仙女宗，更换门派稀松平常。只需同门主与宗主说一声。然而婆婆们此举，却踩中了夕阳阁的痛脚。夏嬷嬷仗着自己以前是宗主母亲的护理，直接闹去了宗主那儿。

“她简直在胡闹！老人家需要长期静卧，怎能伤筋动骨地锻炼？”

“嬷嬷……”宗主顿时头疼。

她涕泗纵横地扑到对方膝上：“宗主啊，看在我侍奉你娘亲的份上，一定要为我、为可怜单纯的老婆婆们做主啊！”

“宗门弟子有更换门派的自由。我无法干涉。”宗主移开些距离，“我也不看好她们，但老太太确实精神了！要不，你向杳婆婆学习学习？”

夏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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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这落魄山区里的落魄门派悄无声息地成立了。对杳姝来说，接下来的日子没大的变化，无非是多了些手续活儿。然而三日后，门口忽地传来络绎不绝的脚步声。

杳姝推门一瞧，发现门口挤满了年轻女修。她们互相推搡，披帛飘扬，香氛令人窒息。鸽子精从窗台飞出去，咕咕咕咕地在天边盘旋讽刺。

“这是怎么了！”

杳姝一问，方知道她们争相登记的原因。

原来今早，宗主懒洋洋地甩了句话：“这次试炼名次都靠杳婆婆，我觉着去玄天宗交换的名额得给她宗门一半吧。随她分配了。”

玄天首府是那般的好地方，男修质量也高，去那儿玩个三年五载的多好呀！

对着眼前女修亮晶晶的眼神，杳姝叹息一声：“姑娘们，请听老婆子一言。”

众仙女不容易消停，齐刷刷地瞧过来。

“我是个老婆子。但我是想认真办宗门的。诸位若想来混日子，或以泡男人为唯一目的，休怪我不留情面。”

她顿了顿，毫不掩饰道：“不瞒各位，我对宗门的期许，是成为超越玄天宗的伟大宗门！”

……

话音未落，众人皆静。须臾，嘈杂的议论声响起来。远方的几个浮云卫听见动静，笑得乐不可支。

她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这婆婆疯了吧！

那可是玄天都！

杳姝晓得他们会是这个反应。但她压根不准备顺应众人的眼光与看法。

“觉得我在发疯的请离开。”杳姝语气一如既往地硬邦邦，直来直去，“我想让他们看看女修的厉害。我想让他们看看老人的潜能。我想打破成规、证明不可能。”

“加入茱萸宗面临的是严苛的训练，明日亥时出现在广场上晨练的人，自动视为我派弟子。”

她扫了眼或震惊或激动的众人，淡淡吩咐：“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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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府外终于安静下来。

若说起初，众人前来登记的目标各不相同，但留下的都是认真、想上进的。

杳姝在秘境中的表现她们都有听说。其实刚踏上仙途时，谁不想成仙飞升，做出一番事业？可现实如此残酷，女子在修仙界总会遇到种种不公，最后沦落至此。

本着活一天是一天的想法，岁月就这样蹉跎过去。

每天逛逛夜市，买点发钗，找个老实男宠成婚，也是一种很好很安逸的活法。

但突然间，有一个人出现。

她说：我要带你们冲击玄天都，要带你们挑战不可能。有胆量的，尽管跟来。

玄天都。

——父权的象征。

庞然大物、盘根错节的巨大势力。向来令渺小的她们仰望、膜拜。

也是她们许多人，直接或间接的，苦难根源。

杳婆婆分明是个已开始枯萎凋谢的老人，但她说这话时，眼中满是燎原的星火。就像她无所畏惧，就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

仙女们看着她眼中的光，感到身体里死去的一部分被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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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宗主的凤凰刚跳上屋顶打鸣。杳姝起床，喂了咕咕精一些放了羊乳的粟米，然后洗漱装扮，出现在大山前。

昨日那一番话只是情绪到了。她从小就不太合群、在孩子里显得孤僻，完全不是当门主的料。所以她并不晓得，能坚持来的人有多少。

穿过潮湿的走廊，她推开嘎吱的木门——

“呵！”

“哈！”

耳边响起了女修清越的训练声。

眼前光线有些刺眼。眼膜适应后，杳姝看见了大半个广场的女修。同时，还有不少套着睡裙的女修从她身后，从远处，叼着包子或馒头，理着耳边碎发加入队伍。她看见有女修带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邱蝉扯着嗓门挥手，脸庞与耳后叫得通红。桑婆子和那群颤颤巍巍的老太太们站在队伍最前方，冲她裂开漏风的微笑。

“门主，早上好。”

这声音，美妙动听，震彻山海。

杳姝闭了闭眼，莫名感觉眼眶有些湿润。

她点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地带头，领着众仙女开始绕山晨跑。一些腿脚不便的老人也跟着散步。大家跑完两圈后，都感觉久违地神清气爽。此时，杳姝才开始指导大家练功。

而幻术，则是重中之重。

女修们愕然：“幻术是我们能学的？”

那可是最难的术法之一，她们向来望而却步。

杳姝微勾嘴角：“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众仙女咋舌。

本来参加不过是打了鸡血。不想加入后，居然能学到幻术？看杳婆婆细心讲解的模样，仙女们恍然：

她还真有一手！

相比众志成城的茱萸弟子，更多的围观者既不解又困惑。

“老太太认真的吗？”

“她以为跑几圈就能挑战玄天宗了？听说她确实在秘境里露了一手，但……她以为这把年纪还能行？那可是玄天宗啊！！”

“诶，咱们要不同宗主说说？里面还有不少老人家呢。真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看个笑话罢了，你且看，过几日便歇了。”

……

这场堪称盛大的晨练一直持续到晌午，众仙女大汗淋漓地散开，冲去澡堂抢位置。

杳姝整理好器具，最后一个离开。

她一转身，才发现傅昭静立在人群后方，不知瞧了多久。见她望来，傅昭冲她微微一笑。那笑如沐春风，万树盛开，令周遭黯淡失色。

他主动走来，笑得和顺：“志向很远大。”

杳姝：“多谢，那灯笼费心了。”

傅昭眼神微弯，阳光映着发缘的金黄碎发：“你喜欢就好。”

两人没再说话，静立在原处。一片顽皮的樟树也落下来，盖在傅昭的发间，而他全无察觉。

她犹豫少顷：“……你头上有片树叶。”

他一顿，指尖在发中摸索：“哪里？”

“左边一点。”

“这里？”

“不是。”

……

她抬手，拂去那片狡诈的落叶。指尖微顿时，感受到了他发丝的柔软。只要反复摩挲，就会变得更加柔顺。

须臾。

“……好了。”

他垂着眼，没有说话。两人第三次陷入沉默。

杳姝不善言辞，忽然不知该如何继续。思及此，她点点头，便决定转身离开。

“杳姝。”

傅昭突然叫她，衣袂与发丝飞扬，眼中有她看不懂的情绪翻涌。

她脚步顿下，忽有了种预感。

他抬首，发丝拂过鼻梁，眼中掠过温和的笑：

“想吃馄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