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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夕阳薄暮老

北平城里一如往昔,暮鼓晨钟。三乔跟着余司礼住进了沪上的商社,主人家是一对日本夫妇,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小女儿看到余司礼就走不动道,小人儿才一岁多张着手臂要余司礼抱抱,妇人一脸笑意,说“这姑娘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长大了可怎么办?”三乔笑得一脸纯真:“长大了招一个长得俊的夫君。”她正逗着小孩子,被余司礼扯走了。

余司礼订了一个小院子,廊腰缦回,三乔挽着余司礼的手臂,笑盈盈地说:“为什么不回余家大宅呢?”余司礼看了看远方,说:“你知道如今北平城的当家人是谁吗?”“谁?”“陆金钊”

如今四下里军阀们各自割据一处,他们从沪上到北平,自然得小心行事,三乔记得余司礼跟陆金钊的宿怨,城门楼子那一枪虽说只是死了个安达朱,可那年要不是陈廷,他们可能都得葬身在那里。

余司礼如今是真的忙,第二日起三乔便没见他的人影。她自己去燕园里溜达。这座古城三四年时光里没有分毫变化,这座全国闻名的校园也是没什么变化。

三乔走进教室里,须髯皆白的老师站在讲台上,讲着十几年来的文学兴变,兴之所至长啸一声,三乔听得津津有味。这时候,窗边传来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大兵站在教室外边,说要抓前些天去游街抗议的学生。

是一个女学生,穿着校服,惨白着一张脸。大兵拉着女学生的袖子要走,台上的老先生一声怒吼:“课堂上,你们作甚?”说着站在女学生面前,对着一群兵说“谁准你们进燕园的?”领头的大兵一脸严肃:“长官”老先生冷笑道:“让你们长官亲自来找我,在我的课堂上要带走我的学生,从我老头子身上踏过去吧!”

台下,学生们鼓起了掌,那群大兵定定站在教室门外,最后招惹来了校长。校长到底长袖善舞,一番说辞,那群大兵就自动退了回去。

晚间余司礼总算忙回来,匆匆扒了几口饭,说“事办得差不多了,明个我陪你溜溜这四九城。”三乔说“行,有您出大力的时候。”

北平城里有许多胡同,三乔原先赁的房就在胡同里头,不过那户人家曾经也阔,后来是没落了才租房子出去。所以三乔住的那个胡同,还是相当气派,路面宽开个汽车进去都有余。可眼前的这个胡同显然破旧得紧,家家顶着个破门,有的干脆连门都没有,横着一块木板。路面也就堪堪能够两个人并行,脚底下全是飞扬的尘灰。

“你没事来这破烂胡同作甚?”三乔蹬着一双黑皮鞋,此刻全是土。余司礼在她耳边不住地嚷嚷。“来找个人,说来这个人你也应该熟,是大先生的结发妻子,是前辈托我来看看她。”余司礼对于本家舅舅那边的事本就一无所知,此刻也耐心欠奉。“他不来,倒叫你来。”余司礼对于三乔跟前辈走得近颇有微词,此刻心底里更是一万个不耐烦。

“你知道前辈的立场有些尴尬,我是事外人,前辈帮了我那么多,也是应该的。”原来,一个月前,三乔跟前辈小聚之时,看见大先生先期的文集搁在旧货架上卖,便有些疑惑。前辈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是北平城里有人卖自家父亲老早的文集。这人不是旁人,是自己的母亲。

说是母亲,也是名义上的母亲罢了。原来江浙水乡里小门小户的一家闺女,得了登天的福分,跟刘家结了亲。可这个刘家是偏门小支的刘家,家里穷得响叮当,只有个留洋的小子能拿出去说。出门留过洋的刘家小子瞧不上小门小户里出来的闺女,可奈何自己的母亲替自己做了主,三年里唯一一次回家,就被拉着仓促地结了亲。

谁也不知道这个刘家小子后来能成气候,成了文豪。可文豪也是孝子,接了母亲跟妻子来北京住,不过三五载,母亲死了,孝子也没了禁锢,沪上来名帖招他,他便一去不返,除了日日还往北京的大宅子里寄钱,再无音信。

三乔疑惑地瞧着前辈给的地址,往日里大先生的稿费怎么着也能供着个大宅子吧!可眼前这个阴暗破落的小院子是什么?三乔探着头,超里边喊:“您好……有人吗?”余司礼扯了扯她的袖子“阴森森的,赶紧走。”

有声音从远方传来,“谁?是谁?”三乔四下打量,只听见声音却不见人。她朝院子里走了几步,也没找到,回过头,紧贴窗户纸上露出一张脸来,吓得三乔三魂去了五魄。

这是宅子最前头的一个小房间,门槛特别高,三乔进门一不小心差点一个趔趄,余司礼一手柃着礼,一手扶着她。整个房间一股子腐败的味道,房间里阴冷晦暗透不进来一丝光,好一阵子三乔才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她对着老人问道:“您好,我们找个人……”三乔突然一拍脑门,完蛋,大先生的夫人叫什么名字自己压根都不知道,硬着头皮问“您知道刘异人的妻子吗?很早之前住在这里?”

老人窝在床上,带着一股沉沉老去的味道,她看着前头说:“我就是……是大先生要回来了吗?”语气里带着几分殷切。

她急切地拉着三乔的手,问“大先生他还好吗?他什么时候回来?”三乔说不出话来,“大先生走了快二十五年了,老太太也走了快二十七八年……我天天盼,盼着他回来……”

“二十多年了吗?”三乔在嘴里喃喃低吟,前辈本是让她出马把大先生的手稿全都买回来,她突然觉得命运对面前这个女人委实有些残酷。她问道:“我是大先生的学生,听说您这里有大先生的书稿,想瞻仰瞻仰……”

那女人一脸欣喜,翻过身子哆哆嗦嗦地从枕头下掏出一把钥匙,“大先生的手稿,我一直好好地搁着,跟这些年大先生给我寄过来的钱一起。”她兴冲冲的搬出一个榆木箱子,打开来全是泛黄的白纸。

“怎么样?小姑娘。”三乔傻了眼,一脸求助地看向余司礼。余司礼伸出手在妇人面前晃了晃,那人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您是什么时候瞎的?”余司礼问。

妇人叹了一口气“这些年里挣命活过来的,眼睛又算什么?你看这宅子从前四进四出,这些年都被我赁了出去。这些年活命不容易!”

三乔想不同,大先生一个月给你寄许多钱,为何要存起来?那么难,为什么不用?最后还都变成了白纸。不过这些话三乔只在心里过了一遍,余司礼倒是问了出来,只不过留了情,没说白纸的事。

妇人笑呵呵地望着前边“我都这么难,他们男人在外边打拼不是更难,我看过大先生着急上火时候的样子,太不容易了!这些钱一天天攒着,等着什么时候也能拿出来应个急。”

这时候,走进来几个混小子,其中有个小子搁窗口问“姨,我能进来喝口水吗?”进来的小子眼睛提溜乱转直往箱子里瞟。

“大先生什么时候回来?”三乔支支吾吾,她不忍心把实情说出来。老妇人拽着她的手说:“大先生是不是死了?”说着两行清泪从脸上落了下来,“旁的人总跟我来要大先生的遗物,姑娘,可谁能想过我也是大先生的遗物。”

三乔突然觉得就这样让她认为大先生死了挺好的,总没让她知道大先生活着,还活得活色生香,被世人敬仰来得残酷。

那不是在在告诉她,她这一辈子都是个笑话吗?看着面前这个年方四十却已然佝偻,一头白发的老人,三乔开不了口。

刚出院门三乔窝在门前的台阶上,瞧着远处的夕阳,“我觉得大先生挺残酷的,既冰冷又无情。”她突然能想到余杭的三月天里,她是怎样披着一身红嫁衣,欢欣的上了轿,是怎样的在人群簇拥之下,被自己的夫君搀着进了刘家门,她那一腔子的忐忑与欢欣,全都在往后的岁月里被一点点磨掉,她孤孤零零地在这个自己丈夫买下来的大宅里渐渐风化腐朽,这就是她的一生。

余司礼坐在旁边揽紧怀里的三乔“乔啊!人的一辈子有时候确实可笑”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夕阳薄暮老,人终是要跟这座宅子一起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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