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窗外传来飞鸟振翅声响，余司礼趁着夜色问“乔，你信陈廷吗？”三乔点点头，陈廷她还是信得过。“好，你信，我也信。前些日子他跟我说，他联系了人，等过上些日子，你好得差不多，他要先把你接回家去。”
“你呢？”三乔赶忙问。“我北平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我本来打算让刘松源带你回上海，可陈廷说他寻的那条路更安全些，你就先跟陈廷走。”三乔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分别在即的感觉，也不喜欢别人做主了只知会她一声。
“要走一起走，你答应过我跟我回东北。”三乔坐起身，眼睛一眨不眨瞧着余司礼。夜色寂静里，她听见余司礼叹了口气，坐起身来:“三乔，实话说，我跟陆金钊的仇也不是一日两日，我得去了结了，本来这次来北平送货就是来打探情况，我要把北平城重新夺下来，我的兵四下里飘了这么些年了，我总该带他们回家。”
他翻过身，走到三乔面前“我只是没料到，陆金钊敢翻脸翻得这么早，比我预想的提早了半年。”
“三乔，我对不起你，这次来是来试探陆金钊。我……”
三乔看着自己的手“我知道，你会带我来，是因为你身边缺个配合你演戏的人。”
余司礼赶忙说“我是想着你来帮我演戏，可我只是想着就简单一场游玩戏码，我不知道陆金钊敢做得这么绝，是我欠考虑。”
在余司礼的预料里，陆金钊会知道这批货是他余司礼在背后走，可面上不会找出一点错漏，他只是陪女人在逛四九城。他舅舅在南边声威正旺，陆金钊没道理拿他。
可余司礼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陆金钊不要命似地想要自己的命，为此他差点搭进去三乔一条命。
“既然戏到了这个程度，事情到了这份上，你要搏一搏吗？”三乔心底里觉得余司礼虽这些年面上看着沉稳了，可其实还是莽撞且孤注一掷。
“是”余司礼点点头，夜色里他看着三乔，说“只有你走了，我才能放手一搏。”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失败了呢？”三乔的声音里带着异乎寻常的冷静，“你的货刚被陆金钊扣了，他添了火力，可你带的人，那日有一半死在了余家大宅，你身边就算有个刘松源，可刘松源不是神。你这样草率行事，很容易失败。”
余司礼在夜色中惨然一笑，眉目舒朗如画“三乔，可我要出这北平城，势必就要跟陆金钊拼个你死我活，都这时节，你以为我还能全身而退吗？”
三乔把头靠在余司礼肩膀上，环抱着他“我们一起走，陈廷他有法子。”
陈廷跟余司礼商量了好些日子，整个北平城被陆金钊整治得铁板一块，丝毫找不到口子。可还是让陈廷寻到了一个机会，陆金钊妻子娘家弟弟在北平城里是个教书匠，女儿刚巧得了痨症，得去乡下疗养。陈廷早些年救济过这家，如今正是他们报恩时候，余司礼跟陈廷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先把三乔送出北平城去。
“你说我走了，你就好去打仗是吗？”三乔心底里翻涌着无数滋味，悲凉怅然。“你骗我来北平城给你打掩护，如今是要卸磨杀驴了吗？没用了就打发我走……”余司礼感到肩头一阵濡湿，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夜色里，三乔脸上带着泪，苦哈哈的一张脸，这是余司礼第二次见着三乔哭，上一次还是六年前的那个清早，姑娘蹲在门口哭成花猫，说着“不爱我的人，我不爱。”
“你分明知道不是这样……还……”对面的青年一脸无奈，三乔此刻想撒泼打滚，大吵大闹，想指着余司礼的鼻子说，你可别瞧不起我，你别想甩开我。可她现在是什么，是累赘，是负担。可一想到这危机重重的北平城里就剩他一个人等着，她就不愿意。
“余司礼，你要保着一条命，我等你。”
接下来的日子，三乔是数着数过的，时间一进入十一月日子就过得飞快，余司礼越来越忙，许久都不见人影，三乔跟刘妈聊着闲天，不过三天两头还是能瞧见余司礼打个照面。
三乔情愿他一直在外筹备，可她心底里又想着能多瞧见他一天算一天，她有时候在想，每次都是余司礼把自己撂下，可这次是她先要逃了，就扔下余司礼一个人，
她可怎么好意思呢？
救他仿佛成了生活的本能，早在该救与不该救的徘徊之前，身体已经先于思想为她做出了解答，是什么时候，她爱眼前这个男人胜过了世间的一切呢？
是在数九寒天的北平雪天，还是重逢时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是四合院门前那树沉甸甸的雪下，还是暑天里那个阴暗幽密的甘蔗地，三乔不知道，可她知道，
她愿意等，因为这世间一切于她皆不重要，除了眼前这个男人。
那个教书先生文质彬彬，陈廷前些夜里走暗道把三乔送到了教书先生家里，那个小女孩面容灰白，一说话就瞌睡，家里清苦贫寒。
夜里三乔一个人睡在女孩房间里，她想着，余司礼这时节应该还没睡，一般在上海这时候他还趴在桌子前扒拉算盘珠子，他对生意可真当得起兢兢业业，时常连饭都忘了吃。
三乔心里害怕，明日她走了，可余司礼能活着吗？她还能再见到余司礼吗？朋友曾告诉她，别听男人说的话，谎话居多，可余司礼没骗过自己，没说话不算数，可他这次能说到做到吗？三乔心底里打着鼓。
白天天刚蒙蒙亮三乔坐起身，一夜无眠，北平城这些日子大街上人空旷许多，三乔坐在汽车里，这辆汽车是陆金钊家里专用的，如今被陆妻借给了自家弟弟，毕竟乡下路远。
太阳升起了半轮，三乔望着东北会馆方向，心底里轻声说“你说到做到，我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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