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三乔一觉睡醒的时候，余司礼正坐在塌前瞧着她。她起身揉了揉眼睛：“你可真有门道，怎么从陈廷手下把我扣下来的。”
余司礼递过一碗热好的牛奶，满眼噙着笑：“没什么好法门，不过你昨天夜里拽着我的袖子赶也赶不走，陈廷也无可奈何。”
三乔吐了吐舌头，瞧面前的余司礼大清早便穿戴齐整，问道：“你昨日里为何去见谢坤鹏？你认识他吗？”
“以前不认识，不过现在得去认识认识……”余司礼捏着床榻旁的黄油饼干递给三乔，三乔摇摇头，她瞧见余司礼跟谢坤鹏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余司礼拉过三乔的手，把饼干放在她手心，“乔，我说了信我，你要信我。”
他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正巧今日有余闲，我带你逛街。”
三乔许多个日子没到奉天城里逛过，那些成衣铺子，百货大楼都陌生的紧。倒像是余司礼带着她在游玩。逛到午饭时间，她领着余司礼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家开在街区里的私塾，正到饭点，胖乎乎的孩子们正在吃饭，挤在一张条桌上，伸长了手臂去够菜。三乔隔着院子，瞧着里边的妇人在灶下忙碌，有老先生背着手坐在灶下烧火。
“你瞧，擎师傅跟师娘。”那是三乔开蒙的师傅，这个小私塾在奉天城里办了快三十年。
三乔挽着余司礼的胳膊，那些孩子瞧见三乔都亲亲热热凑上来，大声喊：“三乔师姐！”孩子们围着余司礼跟三乔，有个小女孩扯着嗓子满院跑：“师娘……师娘，三乔姐姐带男孩子回来了！”三乔歪着头在余司礼旁边笑嘻嘻，孩子们起哄：“不害臊……”
许久不见，师娘添了好些银发，拉着三乔的手：“年前，你爷爷派人给我们送了年礼，就说着你在家，都不来看看……”当时三乔忧心余司礼，天天窝在院子里等信，巴不得一天去三回陈家。
这时，师娘瞧见一旁的余司礼，贴着三乔耳朵问：“心上人？”三乔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
师傅依旧唠叨且严厉，吃了饭，余司礼挽起袖子帮着三乔跟师娘收拾。
“你不知道，三乔小时候皮得很，门口那棵树，不知道上过多少回。还总爱带着三蹦子上去，三蹦子小，跳不下来，在树上哭鼻子。她倒好街口买个糖人，站在树底下逗三蹦子。”师娘跟余司礼讲三乔小时候瞎胡闹的事，讲得起了兴。
三乔趁机溜去师傅那，她今日来自然有私心。师傅跟自家爷爷还有陈家爷爷都是过命的交情。如今求他帮自己说道说道，许是有戏的。
那些学生正在练字，师傅坐在自己的小隔间，炭火添得足。三乔贼兮兮地凑上去：“我给您添墨！”“不用，你师娘早磨好了！”“那我给您铺纸！”三乔狗腿子上线。
“说吧，知道你来找我一准没好事！”师傅抽着大烟袋，眯着双眼。
“我……这不想找师傅您帮我给我爷爷说道说道，我跟陈家公子真的没缘分！不要赶鸭子硬上架。”三乔委委屈屈地撇着嘴。
“唉……”师傅磕了磕烟锅，扎起烟袋“你们家那些事呀！”他站起身“乔，你知道吗？你爷爷这些年已经软了些许，你要是执意不从，他不会强迫你。你姑姑的事对他打击很大。”
“人活得时间久了，也就诸事都不见怪了，什么事都像是以往发生过一样。你晓得上一次这样来找我的是你姑姑，她求我劝劝你爷爷，她不想去当整个筱家得权势的交换物，可你姑姑那么明白的人都晓得，你们家那可是风口浪尖上立着，没个攀附不行，最后也只得顺从了你爷爷的意思。”
“可姑姑死了，可因为这样，姑姑死了。”三乔眼底里噙着泪：“筱家如今大不如前，可为何我还要走姑姑的老路？”
“乔，你姑姑当日里筱家还兴盛，嫁女儿为得是求生存，可如今到你，筱家是在求活路。三乔，陈家那孩子不错的。你爷爷这些年为着筱家东奔西跑劳碌半生置办的家当，说舍也就舍了，可他为了什么，为了你下半生的平安顺遂呀！”
“先生，你觉得如今这个乱世，我能一世平安顺遂吗？”外间风雪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充斥着整个天地。
“你刚进书房聊了什么，回来后闷闷不乐的。”巷子里，余司礼凑在三乔的耳朵根旁问。
三乔走在前头，转过身来“我其实一直很羡慕师傅师娘的感情。他们少时结识，一起投身革命。爷爷曾跟我说，师傅被抓去刑场，是师娘单刀赴会奔赴刑场救下了师傅，成婚之后，感情甚笃。
师傅满腔学问抱负，可全折在了高居庙堂的那个女人手里，后来又折在了难当大任的大清国手里，他心灰意冷开了私塾。师娘一直伴在他左右。伉俪情深说的便是如此。”
余司礼眼睛眨也不眨瞧着三乔。
“我要的爱，从来不是护我万全。我要我们一起，风雨、苦难、挫折、兵乱、灾祸，我们分担共享，这才是我孜孜以求的爱。”
漫天风雪里，余司礼揽住三乔。怀里的姑娘也是他这一生孜孜以求的爱，他要的不多，只要对方捧着真心，他就能投降。可他身边浮光掠影太多，少有捧着真心□□裸的人，不过人生里还能让他碰着三乔这个一个傻姑娘，可见老天爷是可怜他的。
他从来对爱都充满怀疑和审慎，觉得情爱常有，不过落不到自己身上。他时常嘲笑那些□□裸捧着痴情去换情爱的人，可有个人落到他身上，那感受别提有多好了！
“乔，在家等我半个月，等到十五那天，所有的事，你都会有个解释。”其实他从未有过不跟三乔交心的想法，只是觉着她做那只井底的蛙，攀藤的丝萝，弱是弱些，可不见风雨和那些糟心的事，活得一生清澈坦荡，这才是他的姑娘。
可他小瞧了三乔，丝萝多没意思，生长路线都得靠树木，她不想做。两棵并肩而立的松柏才是她的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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