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七寸

御书房内，端木隆眯起眼睛仔细瞧着桌上的白色粉末，不似面粉，不似白糖，“此物当真能保天山雪莲在运送途中不腐？”

本来他把端木恒传到御书房是想问说书人的事儿，没想到端木恒一来就给了他一小包叫作防腐剂的粉末，把他的注意力给带偏了。

比起一个女人，他更关心自己的保命药。自从几年前那场大病后，端木隆的身体就大不如前，要不是身在皇家有北晟最好的太医和药材，肯定撑不到现在。

而在他需要用到的一众名贵药材里，天山雪莲是其中最重要也最难获得的一味药。每年雪莲盛开之时，当地官府就会派大量的官兵去集中采摘，然后日夜兼程快马加鞭送到豫州皇宫。即便是这样，从遥远的天山到豫州也得整整五个日夜。

新鲜的天山雪莲药效最佳。而长途跋涉而来的天山雪莲只有不到五分之一可立即入药制成药丸，其余皆是腐烂不可用。

若全部不腐，太医院制得的药丸量就可大幅增加，他便不必省着吃了。端木隆很心动。

“千真万确，此物原本是用于防止粮食谷物霉变的。您也知道，我们北晟的粮食产量不稳定，丰收之年的余粮往往存不到一年就开始发霉腐烂，等到欠收之年缺粮时，能用的不足一半，是以饥荒时有发生，难以彻底解决。”

端木恒对他父亲和慕容苓共同研发的这款绿色防腐剂非常有信心。倒不是盲目自信，是有成功实例支撑的。

那是在他公司上市前的一个月，忙得昏天黑地的他跟他爸妈打了一个视频电话求安慰。聊着聊着他突然注意到客厅茶几上的那瓶花似乎一直没变过。

他问他妈：“鲜花种类那么多，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花开，您怎么总是买一个品种啊，难道不会审美疲劳吗？”

他妈说到这个就不太高兴了，“疲劳啊，可疲劳了，都怪你爸，在实验室做实验还不够，还非得来糟蹋我的花儿。”

他爸笑着反驳，“怎么是糟蹋了，我研发的这款防腐剂让你的鲜花一年不腐，现在瞧着还跟刚买时一样呢，多省钱啊。”

“我缺这点儿钱吗我。巴不得它赶紧坏掉。”说是这么说，他妈一直没舍得扔。

端木恒觉得挺神奇的，就记住了他爸的这项发明专利。

端木恒又说了一下使用方法，“用这粉末兑水，然后撒到雪莲上，便可至少一年不腐。”

见儿子回答得如此肯定，端木隆放心了，眉眼明显舒展开，已经开始期待下个月完好无损的雪莲了。他收回目光，看向端木恒，“依你此言，能靠它解决饥荒？”

端木恒：“儿臣拙见，解决饥荒还得双管齐下，储粮不腐很重要，想办法让粮食增产同样重要。第一个问题现在已经解决，第二个我也有了解决之法，不过今年春耕已过，明年才能见效果。”

端木隆现在越发欣赏端木恒了。以前他这太子也是优秀的，可身上缺了点逐鹿天下的野心，而且其他儿子们也不差，老实说这皇位并不是非他不可，是以端木恒因为儿女私情犯错时，他毫不留情地重罚了他。但自从被罚之后，这太子仿佛就突然开窍了，有了他年轻时的壮志，而且总是出奇制胜，衬得其他皇子们都平庸了。

现如今，这天下，这皇位，似乎还真是非他不可了。

或许是因为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端木隆心胸算得上开阔，儿子们有雄心他是欣慰的，不但不忌惮，甚至想在合适的时机退位做个甩手太上皇，静心养性了此残生。否则他也不会早早地放权让太子理政。

他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定，端木恒彻底解决民间饥荒问题的那一天，便是他禅位之日。

“很好，太子有此想法甚好，朕心甚慰。若真能解决黎民百姓的温饱问题，必是留名千古的。”

端木隆突转话题，“这白色粉末，可是慕容苓制得？”全豫州城的说书人都在这么讲。

“是的，父皇。”

“那现在外面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也出自你之手？”

端木恒镇定自若，没打算隐瞒。以他穿来这些年对端木隆的了解，跟历史上那些专权狭隘的君主不同，可以说是个难得的比较“单纯”的君主了，或许也跟他一样不屑过多地依赖权谋吧。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坦诚反而更好。一旦耍计谋被发现，两人之间的信任破坏，就再无翻盘机会。

“是的。慕容苓的本事我以前也是不知道的，更准确地说，她现在这些本事在和亲前是没有的。若是为南越所用，轩辕翰如虎添翼，十年内拿下我北晟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找了擅长写戏文的门客，半真半假编了这个故事，在民间给她树立一个好形象，让她能安心待在北晟。”

端木恒全盘托出，端木隆反倒不好责难他。再说，天山雪莲还得靠人家呢。

不就是保一个女人吗，这么大一个北晟连个女人都护不住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行吧。你自己把握分寸就好。你该不会当真要在月余后与她成亲吧？”

端木恒笑了，这个内容是他跟轩辕翰的私人信件来往所写，并不是以两国邦交的形式。照理说，端木隆是不该知道的。而事实证明，没有什么是一国之君不该知道的，只有他不想知道的。

“这不过是儿臣与那南越皇帝的玩笑之语，故意膈应他罢了。当然，也想借机试探他的反应。现在看来，他的确是一个足够冷静的人，哪怕心里不舒服也没有感情用事。边境来报，南越军队没有异动。”

谁还没年轻过呢。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作为一个过来人，端木隆心里岂会不知。

“既已决定让她留在北晟为我朝百姓效力，跟轩辕小子也算撕破了脸了。她又为你诞下一子，慕容府势力不容小觑，你若真想纳她为妃，也不是不可。”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屈辱接受和亲时他命在旦夕，国库也不堪支撑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今，国库充盈，太子羽翼渐丰，跟南越对峙赢面很大，自然也就不必做小伏低了。

端木恒本来已经做好了长期润物无声的打算，让慕容苓的能力一点点展现出来得到端木隆的认可，没成想只是一个防腐剂就说服了他。

这七寸未免打得也太准了。

他自是欣喜，对于慕容苓这样太过独立自主的女人，早日用婚姻跟她绑在一起早安心。要不是因为有个共同的孩子，他且追呢。

“多谢父皇恩典。儿臣这就去准备。”

端木隆难得开怀大笑，“他们都说你不近女色，哈哈哈——这皇城又要热闹了。”

这一笑，仿佛从神坛跌落，他们之间有了点民间普通父子的味道了。

太子府内，慕容苓正在后花园中心的凉亭内给聪聪读绘本故事，精美的绘本是她从积分商城换的。

进入五月，气温一天天升高。花园的花儿凋谢了一大半，枝叶却愈发葱郁，又是另一番美景。

小兰回到北晟后就仿佛鱼儿从浅滩入了海。跟太子府的下人们很快混熟了不说，昨日听说了说书人之事，今天一早就急急忙忙地离开太子府去了慕容府，说是想探探慕容家的态度。

小兰想得简单，她家小姐要想在北晟立足，自然是助力越多越好。眼下说书的故事渐渐传开，慕容苓在民间的名声变好了，想来慕容家也会接纳她。

慕容苓自从来到北晟还未出过太子府，太子府很大，又什么都不缺，暂时还没有非出门不可的理由，她乐得在这里躲清静。

不过，太子府就像个小型的信息汇集中心。哪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能很快知天下事。

比如茶楼说书人讲她的故事这事儿，昨日她就听小兰说了。

昨日晚膳时，她跟端木恒提了这事儿，“这是你买的营销号吧？”

端木恒笑得不行，这现代特色的词汇许久没听到，猛地一听还挺搞笑的。

“是这么个意思。先来个舆论造势，给你成功洗白。”

“现代营销学活学活用啊。”

“不止营销学，还有心理学，管理学，信息学……太多了，没有无用的知识。”

能懂彼此说的，慕容苓渐渐觉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端木恒聊天成了她每天的快乐之一。

聪聪的求知欲越来越旺盛，每天都有很多很多个“为什么”要问。毕竟处在古代环境，大部分问题慕容苓可以应付，有个别却是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

就像现在，读完了绘本，聪聪问她：“妈咪，爹地每天都去的皇宫是什么样子啊？”

慕容苓正在思考如何回答他，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宝贝儿跟爹地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端木恒屏退随从，向母子俩款款走来。慕容苓望着他，有一瞬间的失神，阳光下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笑意盈盈，眉眼柔和。

这样的人，哪怕偶尔说话不讨喜，照样吸引人无数。每日太子府门前络绎不绝的贵女马车就是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