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钟的军区医院异常安静，走廊悬挂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早间新闻，咨询台的几个小护士按照每日惯例收看新闻，年轻得体的主持人正在播报：截止到27日晚九点五十四分，域林河下游打捞起一具女尸，因面部遭遇毁坏身份尚且不明，警方正在调查是否为26日坠湖轿车失踪人员...
“醒了，醒了。”
苏立扬刻意压低又难掩激动地声音在病房内响起，他单手覆在男人的心口轻轻按压，才听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也有了几分精神将视线转移到薛峰的脸上，乌紫唇瓣动了几下怎么也没力气说话，可好在薛峰懂了，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不过那具女尸的衣服的确和小五一模一样，并且也打捞起小五的身份证，只是结果没有出来我们还是要抱有希望。”
可是随着他的手机铃声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紧绷起一根线，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薛峰不敢接他手指颤抖怎么也按不开，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又使人松了一口气，“薛队，结果出来了不是你要找的人，是来淮江城后失踪的打工妹，至于衣服和身份证还需要调查。”
掌心下的器官骤然疯狂跳动，可男人眸中噙了笑，低弱的说了声，“不是她，不是她，小五还活着。”
苏立扬与薛峰对视一眼顿时了然，谁又能保证小五还活着呢，又能保证她安然无忧呢，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只是安慰这个濒临死亡的男人而已，于是薛峰赶紧趁热打铁的说道，“是啊，小五很大可能性还活着，如果知道你都放弃了一定会很难过，你要好好活下去。”
这话薛峰说的没底气，与沈子濯共事多年他早已知道这人有多聪明，看待事物都多透彻，其实沈子濯这样说是想安慰他和小苏医生吧。他抓住男人软绵无力的手，郑重起誓，“我向你保证，不管生死我都将她带回来，还有两个小朋友我都会一起带回来。”
男人低语，“谢谢。”
淅淅沥沥的小雨将薛峰的军装濡湿，从域林河打捞上来的黑色轿车只剩一堆破铜烂铁，前挡风玻璃有多处中弹迹象，这让薛峰想起头部中弹死亡的两个人，可随着他再度仔细观察心顿时凉了半截，后座左右两侧的玻璃尽数碎掉，座椅上大约有十二个弹孔可是不见一颗子弹。也许是坠河时遗失在河流之中，他不敢有第二种想法，只能暗中祈祷安然无虞。
“薛队，有群众举报在警局右侧一百米的垃圾桶发现这个袋子。”
这是一个白色塑料袋所包裹的牛皮信封，他缓缓撕开露出一小截断掉的长发，切口长短不一更像是被生生扯断的样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薛峰握紧拳头气得咬牙切齿，“拿去化验，有结果立刻告诉我。”
“去给我调出这三天的监控，一分一秒的仔细看完。”
形色各异的人群自屏幕上来回走动，晚上十一点二十八分的人影让薛峰第一反应死死盯住，那人一身黑衣头戴鸭舌帽脸用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四下张望后将一个袋子扔在垃圾桶地顶上，然后快速跑走，整个过程用时仅仅十五秒。夜深人静正是丢弃的好时间，薛峰恨不能将他拽出来好好打一顿，他拿起帽子转身向外走，“沿途所有监控通通查一遍。”
匆匆回到医院的薛峰只来得及在办公室吃冷掉的午饭，苏立扬端给他一杯热水，袅袅热气氤氲男人刚毅疲惫的双眸，他眨眨眼睛憋回酸涩的感觉，重重叹出口气，“让我执行各种任务都可以，可查案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还是这样的事。”
他对苏立扬挤出一个笑，“没能带你回去见家长，等这事过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小医生只是眨眨失落的眼睛轻轻应了声，“我只想小五和孩子们平安。”
薛峰将饭盒扔进垃圾桶，仰倒在沙发上捏住眉间，“子濯情况怎么样？”
他的小医生乖巧蹲在旁边，挽起布满泥巴的裤腿替他擦拭，修长白净拿手术刀的指尖一点一点祛除污渍，视线停留在毛茸茸的头顶上，发丝漆黑整齐看不见一点头皮屑，闷闷不乐的声音响起，“情况很糟糕，也就比上次那件事之后的状态好一些。”
薛峰见不得那双手做这些脏人眼的事情，将他拉起来看了看湿透的膝盖，还是将人拽到了沙发上坐好，劳累万分地把头靠在小医生瘦削的肩上，低声道，“五分钟后叫我，下午还要去现场，晚上不一定能和你吃饭了。”
苏立扬悄悄地亲吻他的额头，没有注意到男人微微勾起的嘴角。
晚间的天放晴了，乌云散去碧空如洗，沈子濯将那份鉴定报告看了又看，密封袋内的黑发长短不一，他仔细端详发端处的弯曲状态，这是在大力撕扯断裂后才会产生的一种形态。他将密封袋放在心口的位置，缓缓闭上泛红的双眸，小姑娘最怕疼了，这缕头发被撕扯的时候该是有多疼，他的心在滴血更像是烙铁落在上面，生生烫出一个洞。
薛峰欲言又止，停在那里踌躇不前。
他睁开狭长漆黑的眼睛，像是一片乌云笼罩在清澈的海面，认真又固执的看着苏立扬，“小苏医生，我能出院吗？”这句话刚落音就收到两个人不可思议的眼神，薛峰更是快要跳过来揍他一顿的模样，碍于身份问题只是凑到他的面前亮了亮拳头。
男人的眼神平静地像一潭死水，他抬起瘦弱的可怕的手落在薛峰的肩上，最大力气也只是使衣服褶皱，许久才露出自嘲的笑容，“我在说什么傻话，现在出院和直接迈进坟墓有什么区别，小五在的话也会阻拦我吧。”
天边最后一点余光消失，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隐约的霓虹灯光给这个男人更添了几分落寞，将密封袋放到薛峰的手里不舍得用手摸了几下，凹陷在软枕内的身体连呼吸都很累，又弱又轻的说道，“小小五和丑丑有消息吗？”
对于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两个儿子的沈子濯，薛峰感慨之余却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摇了摇头。
“苏医生。”男人静静开口，“帮我拿颗救心丸好吗？”
没有小姑娘喂药似的体贴，男人吞咽无力好不容易才咽下去，冷汗津津没了大半精神，半睁着眼睛去拽薛峰的袖子，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出一句话，“薛峰，我求你，把小五带回来。”他说完双眼没了聚焦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活了三十多年的薛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第一次听到他求人，真难听，一点儿也不像他。”
苏立扬抿住嘴唇，“别笑了薛峰，太丑了。”
江渝是历史著名的王都之城，不同于淮江的繁华艳丽，它北濒域林河风景秀美森林葱郁，蜿蜒流进大山深处。
位于江渝城郊的609军分区医院的八楼病房，昏迷多日的小姑娘终于睁开眼睛，前来查看的小护士满脸的兴奋的将医生叫过来，几个人开始进行检查，而她则是像木偶一样□□控，耳边嘈嘈杂杂什么也听不清。
冷静肃立的年轻医生温声询问，“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小姑娘柔柔弱弱大眼睛里满是惶恐，“我想找一个人...”
“告诉我是谁好吗？我会帮你找到他的。”
她捂住泛痛得额头用力去想，脑海中那个挺拔的身影，对她伸出手说，跟我走，小五。
“是谁...那是谁...”女孩着急的眼角沁出泪花，“我想不起来。”
医生安慰道，“你才刚清醒不要着急，还有很多时间让你慢慢想。”
她明亮的眼睛像是被寒雪覆盖，绝望又凄凉，喃喃的说道，“不能再耽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抓住医生的手近乎癫狂的问，“孩子，有没有两个孩子和我在一起？”
如暖阳般的小护士握住她的手，柔声劝慰，“你放心，他们落水后感冒了，打过针正在睡觉。”
柔软的手抚摸小姑娘漆黑的头发，尾端参差不一微微弯曲显然是被扯断，在外驻扎的六团沿河检查时发现昏倒在岸边的三个人，最前方的小孩子全身滚烫发起高烧，中间的孩子脸部擦伤嗷嗷直哭，她的下半身还泡在河里两只手抓着他们的两只脚。
安抚她睡下后几个人走出了病房，609军分区六团的长官正焦急地在走廊来回踱步，看见他们急忙迎过去，低声询问，“她说什么了吗？”
医生摇头，“她受到惊吓一时间想不起来，不过可以肯定她要找一个人。”
这位长官大惊失色，在郊外将她抬上担架时那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女孩惨白的嘴唇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沈子濯...”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字，286军区最高指挥首长，那长官似是不可信地问，“她说谁？”
身旁的年轻人回答，“沈子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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