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二十分的淮江城安静祥和，黑色轿车驶过大桥缓缓进入大院，两排持枪军人整齐肃立庄重敬礼，从副驾驶座下来的是一个挺立的冷面男人，他面容普通身形修长，一双眼睛尾端上挑含着七分淡淡的疏离，透过层层的人群极其敏锐的捕捉到最后面的那个白衣青年，瞬间好似换了一个人，整个冷硬的躯体都充满了活力。
拉开车门小心地护住里面的人下车，那小姑娘长得格外秀美，星光流动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过他们，她先将怀里的小孩子交到薛峰的手上，然后弯腰去将另一个熟睡的孩子抱起来，用细绒羊毛毯将他裹好挡住脸才放心地向里走，时不时偏头和薛峰说些什么。
走至门口时那位白衣青年主动将孩子接过来，很自然地跟在薛峰身边，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上下打量他完好无损后才松了一口气，对上那人盈盈笑意的双眸又不争气的红了脸，用手肘去推他，“竟然敢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对我隐瞒的事回头再找你算账。”
他的小情人瘦了很多，衣服显得那么宽松，仔细看的话眼角还有泪痕，神情也没有以前那么精神，这短短几日为他心惊又受怕。心底抹了蜜似的甜，他还抱着沈家的小公子不便去拥抱，只能讨好的求饶，“小苏医生大人大量原谅我这次，那边的医生说我好没好利索，要不你再给我看看？”
小苏医生听闻此言面色一沉，“你还是让那位医生继续给你治吧。”
站在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压抑的咳嗽声，让舒霖想起很久之前家中的老风箱，她几乎是一瞬间冲进去然后呆立当场，屋内没有开灯那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摸索着走到床边准确无误地握住他的手，冰凉刺骨像极了那日深夜的域林河水。小手向上抚摸他的脸颊，只摸到了坚硬的呼吸面罩，掌心是他呼吸时所喷出的温热气息，沙哑疲倦地声音缓缓响起，“是小五吗？”
“是我...是小五...”她声音柔柔弱弱地生怕惊着那颗脆弱跳动的器官，掌心带了三分力气去按压心口来辅助他的呼吸，茫茫夜色两个人的手就这么相互交握，小姑娘担惊受怕又故作坚强的外壳终于分崩离析，她咬着嘴唇大颗大颗的眼泪决堤而出，落在沈子濯的胳膊上也落在他的骨髓里。
“乖乖...你别哭...”他最见不得舒霖哭，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安慰，明明是最胆小的孩子偏偏还要遭受些要命的劫难，他想起那缕断掉的碎发就忍不住心疼，颤抖着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哽咽道，“头发...疼吗...”
“疼，但是我很自豪护住了我的孩子们。”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自信又美丽，她拿起男人的手自头顶开始向下直到锁骨的位置，再到大腿上的一处被纱布覆盖的位置，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想你亲眼看见时再问我，这是在河里是被石头所划破的伤口，已经快好了。”
她低头亲吻男人的手背，目含愧疚，“子濯我想向你道歉，那次的通话并非是我不想与你说话，是因为我醒来后脑子不甚清醒忘记了很多事，天知道小苏医生说你快不行的时候我有多么慌，世界崩塌不过如此。”
“我一刻不停只想赶回你的身边，但是薛峰奔波多日忽然晕倒，我无法丢下他先回来，你会生气吗？”
瘫软无力的指尖落在她的唇瓣，反复摩擦直到脱力垂落，责怪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要一瞧着这小姑娘满心就只有欢喜和甜蜜，那两颗浸了水的黑玻璃珠似的眼睛笑起来真是让人心动，燥乱的心也得到了片刻安静，温声道，“我说过许多次，小五，我不会对你生气。”
说了没一会儿话那二人就进来了，屋内漆黑薛峰“啪”的一声按下开关，突如其来的光亮让男人下意识紧闭双眼，低低的发出一声难受的喘息，持续的头晕耳鸣淹没小姑娘的安慰，他慌乱无助胡乱摸索去抓她的手才放下心，睁开雾蒙蒙的眼睛怎么也看不清。
冰凉的听诊器放在心口，苏立扬凝神听了片刻才安心，调试好呼吸面罩后狠瞪薛峰。
而后者耷拉着脑袋跟在他的身后，与方才那副凌厉淡漠的模样仿佛不是一个人，只是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横放在胃部，让小苏医生慌了神去查看情况，刚一靠近就被那人拉进怀里禁锢，薛峰含笑说道，“小苏医生就是嘴硬心软。”
被逗弄的苏立扬双颊绯红将他推开，只是那嘴角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将保温桶塞进小姑娘的怀里，说道，“首长这几日几乎没有吃饭，心脏超负荷工作已经罢工好几次，五小姐回来了一切都可以恢复正轨了。”语罢，主动牵起薛峰的手向外走。
受宠若惊的薛峰扔给沈子濯一个极其嚣张的笑容。
掀开盖子蔬菜粥的清香扑面而来，虾仁切成小块煮成粉嫩的颜色飘在白粥上，点缀细碎的蔬菜叶说不出来的精致，隔层里还有细腻的小肉丸，一看就是先将肉剁成碎泥又做成指甲大小的丸子。这顿饭让舒霖看得自愧不如，颇是佩服的说道，“薛峰哥哥以后有福了，苏医生的厨艺是真的棒。”
男人上身无力只能在腰后多塞几个软枕来固定，在心口按压多下平稳呼吸后她才摘了呼吸面罩，突然的窒息让男人脸色瞬间青白，软唇覆盖馨香的气息充斥口腔，他哆嗦着嘴唇去汲取那一点点空气。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已经困倦地睁不开眼，缩在小姑娘的怀里昏昏欲睡，那软唇含着一口热粥喂他服下，温热的小手顺喉咙下捋来辅助吞咽。他只需要跟随舒霖的动作，感受香甜的小舌将碎成末的肉泥送到喉咙深处，湿漉漉的眼睛勉强睁开只能看见她的侧颜，哪道狭长的疤痕还明晃晃的在那。
“五…我不好…你…受伤…痛…”他精神萎靡说话都含糊不清，舒霖又喂他咽下一口粥后才腾出手安抚地轻拍他的后背，柔声安抚，“不痛了小五不痛了，子濯要乖乖吃饭病才会好。”
男人闭着眼睛艰难地摇头，“痛…心疼…”
她叹了口气用尽温柔去安抚男人陷入纠结的心，掌心顺心口向下顺气，贝齿咬住柔软的耳垂舌尖去逗弄，湿滑撩人心弦让他迷离的低喘，垂放在腹部的手不安分地去拽小姑娘的裙角，呢喃道，“要...小五...亲...”
她将男人的手覆盖在那处柔软，蜷缩的指尖无力收拢只是虚虚的放着，男人面色倦怠半睁着眼睛去看她，绀紫的薄唇微微张开只能用气音与她说话，“小五...你...你...”剩下的话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一串含糊的呜咽声。
“我爱你，子濯，胜过四季山川世间爱人。”舒霖懂沈子濯想问的话，她将男人扶坐起然后跪在床上，环绕住脖子紧紧抱住他瘦弱的身子，将小脸儿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诉说，“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你，结为夫妻携手白头。我见过你强健的样子，也见过你此时缠绵病榻，那又如何，你还是沈子濯，是我最爱的人。”
沈子濯心中酸涩又撒上一层甜腻的蜜糖，这些天伪装的外壳终于破碎，巨大的恐慌如洪水将他击溃，湿润的液体很快浸透舒霖的衣裙，她怕男人一时情急无法呼吸赶紧将他揽进怀里，小手自心口向下捋动，只听得他沙哑破碎的声音，“怕...害怕...五...不回...”
他这强大不可一世的一生将所有的害怕都给了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含着笑意询问，“我一直都是长发示人，子濯，我现在好看吗？”
“嗯...漂亮...”他模糊的说出这几个字后终于坚持不住陷入昏睡，舒霖心疼地拭去眼角残留的泪珠，在额头落下一个吻，说了声，“晚安，我的爱人。”
她走到办公室的门口听见里面传出的嬉闹声，不自觉弯了嘴角，轻轻敲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是面色微红的苏立扬打开门，他看到小姑娘有些惊讶，侧身让她进来后询问，“五小姐怎么来了，是首长怎么了？”
舒霖好笑地摆摆手，“子濯睡着了，他说小苏医生的饭很好吃。”
苏立扬的脸色更红了，她又看向难掩疲惫的薛峰，然后双手交叉向下郑重的鞠躬，这让两个人慌了神赶紧去扶她，小姑娘双目真诚地说道，“子濯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感到很幸运，你们一次又一次的拯救我们于劫难，我实在无以为报。”
薛峰说道，“他让我认识了小苏医生，这就够了。”说完，他与苏立扬相视一笑。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开口，“其实在去见薛叔叔的路上我曾和他们通过电话，本来是想说一下快要到了，但是他们主动询问了子濯和薛峰的近况，我....”小姑娘走到门边下，双手交叉放在身后，俏皮的说道，“我提起了小苏医生，他们表示很有兴趣见一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结，反应过来的薛峰抱住苏立扬转了好几圈，红着眼眶去亲吻他的爱人。
已经走到长廊尽头的舒霖还能听见他们的笑声，她笑着摇摇头走进病房，抱着她的爱人一起入睡。
天边的一轮弯月正在西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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