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 20 章

不知何时出现的巨大石英钟挂在大厅正中，而人群也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最左边，是十三位身穿着黑色并佐以灰色线条长袍的‘人’；而贴着右侧楼梯口的则是那些先前滔滔不绝讲着诸如地产、行业布局之类的精英。

在最后的钟声余韵下，陆泽跟着二哥站在了楼梯口。两人稍站的高些，借着台阶能够看清楚餐桌边发生了什么事，又能够很好的将身形隐没在人群之后。

“我在这里，组织大家进行旧世纪的最后一次晚宴。”

人群顿时传起了小声的议论声，但是很快又消弭下去，只是将疑惑压进了心底之中。

就在这时，那位孟伟，游乐场先生突然站了起来，右手紧紧攥着像是拿着心底仅剩的全部勇气，跌跌撞撞的冲向了餐桌旁。

十二位落座的黑袍人，将目光投向了他，坐在最前方，那座石英钟下的男人也停下了刚想开口说的话。

“路……路先生，突然打扰您的话，真是万分抱歉。”

他佝偻着腰，脸上带着小心翼翼，那身烂旧且落魄的西服很干净、整齐，实在是很勉强的撑着他那微不足道的自尊。

“我自知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是……”

一想到与亡故的妻子注入全部心血创立的游乐园就要这么倒闭了，孟伟不由的一咬牙，心中也是发了狠，什么路西法、魔鬼、地狱，只要能在这时候愿意给他一笔救命钱，就算是做鬼也认了。

他刚准备抬头看向那位路先生，但立马像是受到惊吓般猛地一顿，连忙又低垂下颈部，视线保持着一个看不清他面容的角度：“路先生，游乐园还需要一笔注资！”

孟伟就这么低着头等了许久，陆泽仔细的盯着这一幕，他本来是想问一下二哥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怎么也应该提前跟他说一声，作为哥哥，难道不是应该相信弟弟么？

但是下楼随后发生的这幕跨越了不知多久岁月的场景，显然是让陆泽将刚刚的一肚子抱怨抛掷脑后了。

晚宴上出奇的安静，那些自诩社会精英的人才们缄默不语，而那位被称为路先生的男人也并没有开始回应这位游乐园先生的请求。

“不过……”陆泽微微皱了皱眉头，将脖子伸的稍长些，暗暗嘀咕着：“怎么看不清这个家伙的样貌呢？”

而二哥却突然猛地一把摁住了陆泽的头，死死的按在楼梯扶手上，那位路先生这时将视线投向了人群，而正好撞上了不死心的孟伟。

见到晚宴上长久没有响起回应，哪怕是否认的声音也并没有一个音调传出。

不甘心夫妻二人的心血就这么毁掉的他，立马将之前的谨慎抛弃，声嘶力竭的吼道：“路先生，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

话刚说到这，孟伟发现，因为强烈的语气致使他抬起头的动作，使得他的目光正好撞上了那位路先生。

一瞬间，脑海几乎炸裂，各种眩晕呕吐的感觉从全身各处升腾而起。

好似整个世界颠倒了一般，直到画面中的景象都变得模糊重叠。

“我会好好考虑的。”

“不过，你得先好好休息一会了。”

路先生话音刚落，一位侍者悄无声息的推着一辆淡白色的铝合金餐车，一只手将孟伟提拎到车上，一只手推着小车扶手，然后迅速的贴着墙边推走了车。

“我知道诸位有许多的疑惑，但在这场晚宴之后，我有足够的时间停留在此地回答大家的担忧。”

路先生又将话题转了过来，楼上传来了悠扬的小提琴声，气氛瞬间变得融洽起来。

穿着白色衬衫的侍者们推着小车在人群中穿梭着，在场有资格坐在那张长条桌上的只有那十三人，剩下的人则端着侍者递过来的托盘，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

“谢谢。”陆泽小声的道谢。

那瓷质托盘上盖着银质的盖，陆泽接过托盘，打量周围一眼，见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各自的手心中，这才紧张的揭开托盘。

很难以去形容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晚宴。

人类贪婪的看着手中托举的瓷盘中的那些，蠕动着的、黑红交接的如同肉糜的、不断的从各处细微往表皮冒着触须的一滩肉。

就像是将某种巨大的生物分食，而那些来宾幸运的分到了边边角角。

陆泽手一抖，差点连整个盘子都丢出去，但是被一旁的二哥紧紧的抓住了手腕，轻笑道：“你在害怕？”

陆泽心里升腾起一些名为恼怒的念头来，但是很快又消散，他快速的打量四周，见无人注意到他那异常的举动，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这……毕竟太过于诡异了。”陆泽小声的向二哥解释：“它就像是活的一样。”

“不过……”

陆泽好奇的看着用食指与拇指捏着那块如同活物的晚宴食物的二哥，“这很值得研究吗？”

他在陆泽的衣服上蹭了蹭手指，随意道：“或许有些研究价值呢。”

“总觉得你好像淡定的有些过头了……”陆泽小声的嘟囔了句。

而随着两人之间小声的交流，主桌上的晚宴似乎已经结束了。

那十三位，包括路先生在内的黑袍人，将叉子与刀具已经搁置在瓷盘旁，盘子里干净的就像是新的一样。

如果不是它们其中有人正懒散的用着餐巾帕在擦着嘴角的话，陆泽也会怀疑它们根本就没有进行所谓的晚宴。

四周的人群早就将托盘中的食物吃的一干二净，酒红色的舌头沾满了黑色的酱汁，在白净的瓷盘上一遍又一遍贪婪的舔着。

而这些自诩社会精英的来宾，也不乏有吃相难看的人。

在陆泽的左前方就有一位男士，双目赤红的用牙齿磕绊着瓷盘，喉咙中发出类似猫类吃食时愉悦的低沉呼噜声。

侍者分出两拨人来，一拨人快速的过来将来宾手中的托盘收走；另一拨人则灵敏的将那十三位黑袍人的餐具收拾干净，并且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将长条桌擦拭了一遍。

那座石英钟又一次敲响了，声音有些刺耳，但是又带着某种古怪的使人宁静的力量。

陆泽静静的观看着那十三人，至于他的那份食物，早就被二哥丢到了地上，那两块烂泥般的肉就像是蠕虫一样爬进了这间屋子的某个角落。

“接下来是饭后的会议时间。”

依旧是路先生在主持着谈话，他的手指若有若无的敲击着长条桌面，钟声并没有结束，一连间隔着响了三遍。

而当最后一声钟声在这片空间中死寂后，陆泽感觉心脏猛地一收缩，接着就看见那位路先生手中捧着两块破碎的——月亮。

“作为引路人，我所能告知诸位的最后一条消息就是：月亮即将碎成我手中的这般模样，如果有人愿意得到社团的庇护，可以提前与我联系。”

“月亮真的会碎吗？路西法先生。”

陆泽精神一振，隶属于长条桌上的十三人团队中终于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

是一个显得十分清冷的女人的声音，而在她问出这句话时，其他的黑袍成员也是将视线偏转向了路先生。

“你们应该已经有了预兆，或许说你们可能选择性的忽略、不重视罢了。”

“最简单直白的解释，譬如诸位的能力、形态，你们撇开精神上对人类这个身份的认同外，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似乎都不能称之为‘人’这一物种了。”

“而这，我想已经是最好的解释了。”

“路，你在社团上，已经欺骗了我一次。”沉闷且沙哑的男声响了起来，这声音难听的就像是在十八层空荡的地下室中，两块生锈的铁块不断摩擦而发出的声音。

“或许我们之间有过一些小误会，但这次，我们已经站在了同一条船上。”路先生并没有否认那位男人所提出的质疑。

相反，他一边有条不紊的解释着，一边从身后那墙壁上取下了一副画。

陆泽看了也不由的轻咦了声，那墙上挂着的画与他先前看到的画面完全不一样了。

街道上除了寒风就是寒风，萧瑟裹挟着破败悠悠荡荡的吹过每一条街道，而那些人们，则在玻璃与阴影之中谨慎的窥探着一切。最令人感到的吃惊的，莫过于这张画最顶部绘制的月亮，一大一小，一虚一实，在云层的缭绕下，彷佛像是某种生物正在缓缓张开的双眸。

这幅以黑色为主色调的画让陆泽的心里有些不适，而路先生将画推到了长桌的正中，也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包括那些凡人来宾，无一不勾着脑袋，好奇的巴望着。

“它的来历十分特殊，画作的主人是一位十分著名的大画家，但是自从四十一岁那年，她的妻子不幸出了车祸，成为了只能思考，但无法动弹的‘植物人’。”

“画家再也无法作出那些令他满意的作品来，他期望靠着烟酒来激发他那贫瘠到可怜的创作灵感。”

“不过可惜的是，在走投无路时，这个可怜的男人找到了我，我满足了他内心的渴求。”

“他的女儿杀死了他的妻子，并且捧着一块空白画板，在画家面前流淌了大片鲜艳的红色颜料。”

“于是他剥下妻子的皮作成画布，将满地鲜艳的血红颜料涂抹在画板上，又将他自己的左手手指砍下，伴着妻子的头骨以及女儿的发梢作笔，缓缓的涂绘起来。”

“这幅画是他毕生最满意的画作，他剜下自己的左眼，妻子的右眼，以及女儿的眉骨，在右下角拼凑出一个观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