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亲人

李草被吴斐带走了，他在吉瑞楼定的房间空出来了，李萝萤干脆就在这儿住下，护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守着她，干脆都不睡了。反正她们下午睡了个饱，这会儿都精神着呢。

李萝萤的护卫们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再跟着鹿蛟，鹿蛟估摸着没了李芒这个隐患，李萝萤应该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了，也没争执，乐得清闲跟着竹月和羚回了自己的院子。

忙了一夜未睡，鹿蛟意外发现自己的困意竟然消失了。他在小院里的石凳上坐下，一边身子重量倚在圆桌上，仰头望着满天的星星。

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所以漆黑夜空中散了繁华的烟火，剩下的星星就是最耀眼的。

鹿蛟仰头累了，又转转脖子看身旁的鹿蛟和竹月。他一个人漂泊了好几年，独来独往惯了，这两人住进来起初他担忧会不会扰乱自己的生活节奏，现在来看，还挺有家庭的氛围。对比那钟鸣鼎食之家，他们仨的生活虽拮据，却没有那些勾心斗角，有着寻常人家的温馨。

“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摊开了说呢？”鹿蛟点评李家的乱子，他是真的不太理解这些人的想法。此生有幸成为一家人，多难得的机缘，权势会比亲情重要吗？

竹月摇着他的扇子：“就因为是一家人，好多话才没法说个清楚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鹿蛟撇撇嘴，李家的事他懒得管了，等明天过完，李萝萤离开无名村，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想到村庄进出口，鹿蛟想起来问：“吴斐怎么回事？让这么多人进村，扰乱了村里治安不说，也不符合规矩啊！”这种容易混入外敌的日子，不是更应该加强防护吗？难道这里没有一个严格的标准？不对啊，他进来的时候吉时帮他说尽了好话，还是被盘问了好几遍。

竹月：“今年人是太多了。”

鹿蛟觉察了这话里的所知，盯着竹月问：“什么意思？以前不这么多人？”

“你这么看着我有什么用？咱们仨不都是第一次参加这里的节日？”

鹿蛟有点失望：“我以为他们请你来，会多跟你说明些情况呢。”

竹月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对鹿蛟的话不置可否，自顾自说了起来：“去年祈愿节，有人许了愿，说想见一见亲人。”

鹿蛟没听明白，这丰国二皇子的私兵进村跟谁想见亲人有什么关系？

竹月继续说明：“这位祈愿人是在入村之前与自己的儿子分离的，至今已有二十年。分别之时，她曾跟孩子说，二十年后记得来见一见她。若是不方便，也请人来捎个信儿。然而当年年仅十岁的孩子还来不及思考要不要答应，就被人带走了。二十年未见，她又不知自己的孩子长成了什么样子，是不是还用以前的名字。如果他不来，会是谁来送信呢？抽中这张祈愿条之后，五户经过商量，同意了祈愿人的提议——尽可能让更多的外乡客人进村。”

这句话说得轻巧，实际操作起来，吴斐亚历山大。他手下的人虽是不少，个顶个都是精英，但祈愿节的守卫工作本就复杂，在开始前半个月所有人就都提前进入战备状态，在每一处人群易聚集的敏感地筛查，分派祈愿节当天的守卫点，村子不小，那点人手很快就分完了。剩下的两三个人在入口负责人员身份审核，应对入村的几千甚至上万的客人，哪怕打起十二分精神，也难保有那么几个浑水摸鱼的。

在竹月去找吴斐之前，他已经接到手下的通知，说武库里丢失了一批弓箭，他的□□也不见了。他正派人出去寻，还没个结果。

这次的安排看得出来，吴斐也是托大了。这是李萝萤没什么事，她要是真受了什么伤，不用缺了胳膊断了腿，就算只是擦破了点皮，丰国那老皇上都能推平这三座大山的其中一座。

有这么次教训，以后吴斐应该会加强安防，更加严格地筛查进出无名村的人了。不管以后是谁再有这种类似的提议，应该都不会被应允了。

“你可知，那位祈愿人是谁？”

鹿蛟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年婶。”

“你怎么知道？”竹月猛地一侧身，吵醒了倚着他睡着的羚，他赶紧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让羚重新靠回来，摸了摸她的头，很快羚又重新睡着了。

早前在客栈，李萝萤质疑无名村的治安时，年婶突然的言辞闪烁。当时鹿蛟就很奇怪，所以他很自然就联想到了。他没想到年婶也是个可怜人，见她平时跟自己的女婿女儿一起生活还算舒心，没想到她还有个失散多年的儿子，想见他一面竟只能靠祈愿。

鹿蛟看竹月哄孩子那般熟练，动作轻柔，俨然一个慈父的形象，心里五味杂陈，一时忽视了竹月的疑问。

羚这一醒，竹月也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儿了。

“等天亮我想去看看年婶，你去吗？”竹月提议。

“我不想再看见那小姑娘，但是我跟她的合约还没到期。”鹿蛟看了眼天边的启明星，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打算回屋睡一小会儿。

“你明天还跟着她？”

“说好了两天直到她离开，做生意要讲信用。”

竹月点头表示理解，他把羚抱起来放回她的床上，掖好被子，又去给小莫割口粮。他深深觉得，虽然他们是因为鹿蛟聚集在一起的，但照顾几个人的日常生活，他要比鹿蛟上心多了。

年婶是个勤劳的人，天刚蒙蒙亮，已经在厨房忙活着给今天的客人们准备早饭了。早饭很简单，就是馒头米粥小咸菜，一年就这么几天需要多做一些饭食，年婶挺乐在其中的。能听客人聊聊外面世界的变化，接触的人，男男女女和村里的那些不一样，她会幻想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也长成了这样的大人，成不成才不那么重要，能健康快乐，就够了。

能接待外乡来的人，是她努力争取来的，所以每次她都尽心尽力地让他们能感觉宾至如归。装潢是比不了吉瑞楼那般豪华，也没有歌女唱曲儿舞女陪衬那些花样，但至少她是一颗真心，客人也都感觉得到。

村里知道她还有个儿子在外面的人不多，连亲生女儿都不知道。本来她已经放弃了，可今年村里先是来了鹿蛟，又来了新教书先生竹月，她突然开始好奇，自己的孩子究竟成长为什么样的大人了呢？是鹿蛟那样好看却懒散油滑，还是竹月那般受人景仰认真严谨？

馒头蒸在笼屉里，年婶望着那白色的蒸汽出神。

“年婶，忙着呐！”竹月笑着招呼，把背来的一捆野草放在后院的牲口食草里。

年婶看见竹月脸上就笑开了，她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先生，比白老先生热情，没有文人那股酸腐劲儿，跟谁都能聊上几句。不是说白老先生不好，他毕竟年纪大了，很难再跟年轻人打成一片，所有更多的人对他都是敬仰，但不能像跟竹月一样成为好邻里。

“你看你，每次来还都带东西。”

竹月抬手蹭了下鼻子：“我总来您这儿吃饭，没钱只好给你带点杂草了。”

“嗐，没那些讲究，我啊，看见你们年轻人就高兴，随时来啊！”馒头还没蒸好，但是杂粮粥已经翻滚一会儿了。年婶说着就给他盛了一碗，切了一小碟咸菜摆在竹月面前的桌面上。

竹月也没客气，拿起碗就吃了起来。这点东西吃完用不了多一会儿，竹月自觉把碗筷拿去洗，尽量不那么刻意地闲聊：“年婶儿，听说您在外面有一个孩子？”

热络的年婶突然拘谨，手在围裙上搓了两下：“你，你也知道啦？”

竹月试探地问：“我刚从外面来，要不您跟我说说，您儿子有什么特征？”

提起孩子，年婶的年婶变得温柔而怀念。

“不太记得啦，”年婶微低下头，话中带几分惆怅，“怪我没能耐，他爹去世之后，我养不起两个娃。当时有户人家想从自家宗亲里过继个男孩，我还是求着人家收下他的。”

“名字呢？”

“他爹给他取的名字叫陶丁秉小名叫小丙，收养他那户人家姓司，别的就不知道了。”

“司家是个书画之家？”

年婶眼神忽亮，声音竟有些颤抖：“你，你怎么知道？”

竹月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没有装裱过的画纸，在年婶眼前展开。那画上是一个年轻的少妇，眉眼间很像是年轻的年婶。

年婶双手接过那画纸，上上下下看了好一阵，激动得说不出话。还是竹月考虑到她的心情，在她询问之前先回答了。

“他很好，在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名字，在卢国当一个小将。”

“真好，真好。”年婶轻轻抚摸着那幅画，仔细地夹在一本书里，又塞进一个带锁的箱子。放好了之后，她还想再好好感谢感谢竹月，鹿蛟陪着李萝萤过来了，后面还跟着李萝萤那二十个护卫，就赶紧去招待她们了。

李萝萤她们今天就准备回去了，这次回来是把玉剑取出来给鹿蛟作为奖励。虽然鹿蛟没有为李萝萤展示一下他的剑法，但他这次出力不少，一把剑对李萝萤来说不算多珍贵，她见鹿蛟喜欢，送给他留个纪念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