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2）

2.

“我们去约会吧！”程焰说。

出租车驶向三环,他预约了餐厅，打算给她庆生，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以为出现了幻听,“什么？”

程焰以为他没听清,凑近说了句，“约会，我去网上搜了搜,今天有部新电影上映。”

他最近忙,并没有关注什么电影，但难得听她提这种请求，自然一口应下,“好。”

说完看她一眼,表情意外中夹杂着几分不自觉的笑意。

她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哪怕很多事她都觉得不必要,但依旧会努力去平衡双方的状态,以达到最优解。

像是上学时候，她的解题思路一向是最简洁的那一个,看起来像是游刃有余、天赋异禀,其实也不过是各种尝试之后的得出来的最佳思路，她从没觉得自己天赋异禀，她只是从来不说不可能,目标定下来，就朝着往前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那时候常常有人问她题目,她会选择对方最能接受的方式去讲。

季时屿从未从她嘴里听到过：这么简单你都不会？

对她来说难易是很主观的东西,她从来不会因为主观的东西而去苛责对方,顶多说一句：你去问老师。

就像她对谈恋爱需求很简单，却并不会苛求他也降低欲望。

季时屿定的餐厅，所以程焰坚持要自己订票，网上选了一个离餐厅近的电影院。

两个人先去吃饭，她不爱吃甜腻腻的东西，于是季时屿只准备了个一个四寸小蛋糕。插了一支蜡烛，她吹灭了，许了个愿。

中式餐厅，吊顶压得很低，光影昏黄暧昧，雕花木屏风格开左右，气氛安静。

季时屿问她，“许了什么愿？”

看她表情，挺虔诚的样子，竟然闭着眼许了十几秒钟。

难得。

程焰坦诚回答：“希望季时屿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季时屿微怔，心口像是被谁抚摸了一下，温柔中带着几分酸胀，他扯了下唇角，“你的生日，许我干什么。”

程焰思考片刻，“我没什么想要的。”

她要什么就去争取了，唯独季时屿长命百岁这件事，需要求。

季时屿安静看她，轻浅笑着，“我答应你。”

程焰突然伸出手，“拉个勾。”

季时屿“啧”了声，“你幼稚不幼稚？”

说着，还是伸出了手。

小指勾缠，程焰伸出拇指盖了章，抿唇：“做事要严谨。”

季时屿笑出声。

-

电影院在七楼，季时屿压根儿没问她选的是什么电影，以程焰的口味来看，看爱情片和文艺片的概率约等于无。

但季时屿委实没想到她带他来看恐怖片。

两个人进去的时候片头已经在放了，阴森诡异的音效环绕式从四面八方钻进耳朵。

两个人的座位在后排，摸着黑进去，季时屿歪头看她，“你是不是对约会有什么误解？”他很想夸一句她尽力了，但属实说不出口。

他声音很低，带着气声耳语，程焰声音也不自觉放低了，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你害怕可以抱住我。”

季时屿：“……”

他对虚拟的东西，一向没什么感觉，谈不上害怕，也谈不上不害怕，沉浸在环境里确实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但电影一结束，情绪随之抽离。

程焰看得有些无聊，随便找来一部看的，听说这是约会必备流程，只是可能对其抱着一种神圣的仿佛这是一种魔法的心态，真正做了之后，发觉不过就是一场电影而已。

结束后，程焰已经疲惫，想睡觉，拉着他问：“开房吗？”

她问得太过于自然，以至于季时屿都怀疑是否自己思想太龌龊，半晌才回了句，“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

程焰没懂：“嗯？”

季时屿：“临时的决定，还没跟你说，我前两天租了个房子，还没住进去，但东西应该是全的。”

程焰是个有张床就能睡的，于是催着他快走。

房子离学校不远，小公寓，软装很有少爷的精致，之前季叔叔托朋友帮忙办的事，因为季时屿提了句女朋友，所有的日用品都是双份的。

季时屿知道，但没想到这么夸张，进门两双拖鞋摆在那儿，卫生间里洗漱用具是两套，就连床上用品也是两人份的。

全都很妥帖地摆在明面上，明晃晃告诉人：情侣同居处。

季时屿沉默很久，歪着头看程焰：“我爸一个朋友帮忙租的，我说女朋友会来，让他找个大点的房子，他可能误会你跟我一起住了。”

程焰挑了下眉，点点头。挺好，省去很多不方便。

她自然地捞了睡衣去洗澡，季时屿把床铺好了，打开衣柜看了看，里头放了几套当季的新衣服，没有女款，大概对方不知道买什么。

季恒初手下的下属，也是徐静的远亲，知道他挑剔，做事尽心尽力。

季时屿思忖片刻，打电话给季恒初，随口闲聊一句，说房子很好，给人卖个好。

季恒初询问了几句他身体状况，他说很好，叫他不用担心。

然后就没话了，挂了电话，发了条朋友圈——电影院里程焰的侧脸，以及交握的两只手。

秀恩爱这种事，谁也不能免俗。

恨不得昭告全世界，我们在一起了，也不管全世界是否在意。

他一年也难得发几次动态，每次差不多都很程焰有关，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周思言在下面调侃：我爷爷这表情，一顿吃几个小朋友啊！

沈逸风问了句：看得什么电影？

季时屿回了句电影名，惹来几个人无情嘲笑，说一看就是程焰选的电影。

倒是江雪若提了句：啊，你小心，我姐的反射弧……特别长。

程焰洗完澡了，表情有些不愉快，季时屿便问了句，“怎么了，热水器坏了？还是日用品不好用？”

程焰摇摇头，“没事，你快去洗澡。”

季时屿听话地拿了睡衣，她又催：“快点出来。”

季时屿：“……你能矜持点儿吗？”

手机上程训之在问她干嘛，她回复准备睡觉，对着季时屿敷衍地嗯嗯了两句，季时屿知道她可能没别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摇了下头。

要命。

没有准备，她看起来也累了，季时屿一向遵循顺其自然，洗完澡出来，只是问了句，“你跟我睡，还是自己睡？”

没有客卧，她不想两个人睡，他就只能去睡沙发，或者打个地铺。

她估计不舍得。

他料到如此，但没想到她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掀开被子，拍了拍，意思是：过来睡。

那动作，甚至带着点急切。

灯关了，上一次这么睡，还是她翻墙去他家的那天，他发着烧，她又困又累，两个人说着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各自睡着了。

什么也没发生，甚至连拥抱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程焰险些翻窗逃走，季时屿好笑地带她下了楼，叮嘱厨房阿姨多做一个人的饭，然后面不改色撒谎说她凌晨来的，怕吵醒大家就没吭声。

季恒初和徐静心如明镜，体贴地没有拆穿，这边物业不是吃干饭的，虽然程焰进来之前跟门卫交代了，对方也认得她，但夜半翻墙，尽管是在季时屿目视下，物业还是忍不住电话提醒季恒初：您这里有位叫程焰的访客。

季恒初迟迟没有听到门铃，从监控里翻到程焰翻墙的画面，知道今天季时屿生病，也知道今天周慈慧枪决消息他知道了，大致也能猜到是什么原因，只当两个小孩情谊深厚，也就体贴地没有多问。

吃过饭程焰就以赶着回学校为由离开了，季时屿烧退了，送她去高铁站，全程没有□□，只剩温情，只临别时候两个人在背人处接吻，他扣着她腰，迟迟不愿意松手，程焰就那么任由他抱着，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她才挥手说再见。

这次季时屿不保证自己能毫无波澜，掀开被子钻进去的时候，动作仍带着点小心。

程焰仿佛狼外婆一样，诚恳看着他，拍着他的手安慰他：“你放心，我睡相很好的。”

季时屿：“……”

他备了两条被子，原本是想一人一条，虽然他很想发生点什么，但总归不能表现得太过于急色，她没谈过恋爱，看着胆大，其实心思很单纯。

慢慢来，循序渐进些，体验比结果更重要。

她希望将来有一天再回忆起现在，她能感受到的，是这段感情的美好和纯粹，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幸福快乐。

他必须要保证每一步都不是在冲动下发生的，必须给足她适应的空间，必须留够充分的可反悔空间。

如此便要牺牲掉一部分激情。

可他人生已经很糟糕了，他对她珍而重之，不敢唐突半分。

美好就像易碎的玻璃，他生怕一不小心手重就打碎了。

那他会活不下去的。

刚钻进被子里，程焰就探身关了大灯，留了一盏小夜灯，而后闪身回来，紧紧抱住他。

季时屿吞咽了口唾沫，“……”

不太懂她的意思，她这突然的热情和反常叫他有种摸不准头脑的感觉。

可她抱住他，却什么也没有做，片刻后他去看她，发现她睁着眼，似乎在出神，表情异常严肃。

季时屿晃了下被她压着的那根手臂，试图引她回神，问：“不高兴？”

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譬如她是否想干点什么，但碍于女孩子的矜持不好主动，譬如是刚刚去卧室的那短短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譬如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今天的轻松都是装出来的，这会儿才终于露出脆弱，譬如她今天是在做好事，他的生气是不是伤到她了……

种种猜测，挨个儿在脑海里过一遍，最后凝成一句沉重的，“不高兴？”

程焰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本来尽力绷着，明天醒过来应该就没事了，但被他一问给问破防了，抬眸严肃说了句，“我睡不着了，你能不能也不睡。”

季时屿皱眉，“嗯？”

程焰一扁嘴，突然蒙头钻进被子里，把脑袋埋在他胸口，嘟囔着说，“干点什么都行，你先别睡。”至少等她睡着了。

季时屿：“……”

他这时才福至心灵地想起来江雪若那句反射弧长是什么意思，恐怖片看得都快睡着了，他以为她压根儿不害怕。

此时满脑子都是大写的：果然想多了。

他觉得甚为无语，按住她的肩低声叹了句，“你抱太紧了，起反应了。”

程焰迟钝地“啊？”了声，没有处理经验地问了句：“那你是想我进呢？还是退呢？”

那表情，一副全看你意思的表情。

季时屿翻身捂住了她的嘴，扯着唇角没好气说：“你还挺民主。”

程焰点点头，“……凡事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