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有文化

???

风瑶瑶一病便病了近一月。

温君婥一下课就回去看她。

面色苍白，整个人虚弱不行，温君婥心疼之下什么也做不了。

一日傍晚，温君婥和赵惊棠正在做唐系誓布置的功课。两人也谈了些话。

赵惊棠是风瑶瑶之弟，大概会知道风瑶瑶喜欢之物，温君婥忍不住问他：“小公子，神子喜欢什么呢？”

“喜欢吃呀！”赵惊棠脱口而出道，话一出口便看到温君婥看智障的目光。

“……”

赵惊棠一噎，按理说风瑶瑶的生辰在二月，早就过了。联想起她这病痛，赵惊棠恍然大悟：“唔——我知道了，你想让阿姊开心点对不对？阿姊还病着，胃口也不好，肉糜汤羮也吃不了几口，这才显得她清瘦了。”他压低了声音，“先前阿姊高烧之下胡说了句什么软酪饼……”

一双桃花眼灵动，他道：“阿姊是不是太想吃这个饼了才得了心病。厨子那么多，连个饼都不会做——哼！”

饼？

茉莉软酪饼吗？

是那个魔尊请的点心。

温君婥歪了歪头，记下来了。

功课一写完，温君婥就去找了温淼淼。

温淼淼递给客人几块花糕，收下铜板。生活平凡而温馨，这已经足够。

她见妹妹回来欣喜若狂，“阿梨！”

“阿姊。”温君婥有模有样的行了拜礼，下一刻就扑到了温淼淼怀里，“阿姊，我好想你。”

“二娘乖。”温淼淼摸着她发顶，“再卖两个时辰我就休息了，下课了吗？在桃花谷待的可好？”

“一切都好。”温君婥没忘正事，“阿姊那么会做糕点，阿姊，你会做茉莉软酪饼吗？”

温淼淼：“茉莉是夏日开的花儿，现下哪有什么茉莉花？我做其他的可好？”

“阿姊，神子病了，想吃茉莉软酪饼。”

温淼淼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用梨花作馅儿。”

“嗯。”

“咳咳咳咳咳……”

风瑶瑶睡了会儿，梦中惊醒，她扶着床坐起，白色里衣尽被汗浸湿。

好难受。

这近一个月，高烧断断续续，烧得她不分时辰。眼见窗外漆黑，又是晚上了。

嗓子干得疼。

“……红雨，柳……柳枝……”

没人吗？

唉——

吱嘎——

温君婥端着糕饼进来了，“神子！”很是惊喜。

风瑶瑶此时不太想吃干的，道：“阿梨，有水吗？”

温君婥忙倒了杯温水，风瑶瑶迫不及待吞咽下去。

“神子，这是我姊姊做的软酪，您尝尝。”

风瑶瑶心动，只咬了一口，梨花甜馅在舌间似花绽放。

她放下糕点，道：“谢谢，很好吃，也谢谢温姑娘。”

风瑶瑶精神实在不好，不一会儿，眼皮子上下打架。很快她又昏睡过去了。

温君婥每日上完了唐系誓的课就去看她。

红雨看到后，语重心长地对温君婥说道：“神子喜欢有文化的人，就比如东海蓬莱仙岛的横霜君。”

有文化？

红雨想起她刚拜入九黎的那个时候，风瑶瑶说了句诗。但自己没听懂。

她握紧拳头，她要做个有文化的人！

闲暇时间温君婥就捧着书本在看，这种毅力连赵惊棠都佩服她。

而风瑶瑶精神愈发不好，睡的日子总比清醒的时候多，这可比她得疟疾时还要严重。

风缱玥以为她被鬼物冲撞了，忙令巫人烧了龟甲向二天子大司命等神祷告，并亲自为神女羲和上香。

风瑶瑶作为羲和唯一的后人，是整个神族的希望。

唐系誓作为族中长老也来看过她几回，他沉重对风缱玥说：“七小姐这病在心，若不能寻根究底，怕是活不过六月。”

风缱玥几欲泪崩：“望先生赐教！救救我女！我——”哽咽难言。

唐系誓：“我思量着……是忆起了往昔，许是不好的记忆或是某样东西使其郁结于心。”

记忆！

东西！

风缱玥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无力，“……那年……瑶瑶不过四岁……应是记不得的才对。先生——”

她有些脱力，“……十二年前，阿兄得了五盏琉璃灯，五个孩子一人一盏。可有一盏是被人搀了毒的……”

“那有毒的一盏恰巧被瑶瑶选走了，第二天耽耽的灯被摔碎了，瑶瑶就把自己的那盏给了耽耽，过了几个月……耽耽就……”

“没了。”

没了二字极轻，却又令人心惊，那是一场恶梦，就像蛇之毒，入了人的皮肉筋骨脉络。

而风雅耽夭折之际正是九州遭大劫之时，她的生父青芜君席匪倦领弟子前往北疆镇压魔族。

风缱玥：“这件事除了我也就只有我阿兄、二姊知道，连嫂子都不知。先生，我不知道是何人歹毒至此要我神嗣凋零，可……可是，我们又能怎样呢？这么多年了，一点消息线索也无……阿兄将此事压下，倒成了桩禁事。”

唐系誓：“三娘子，过去的事情虽不可忘，但……依七小姐这样子，还是好好与她沟通一番才是。”

唐系誓走后不久，风瑶瑶转醒，只是神色不对，双眼更是迷离。原本见女儿醒了的风缱玥一颗心提了上去。

风缱玥：“瑶瑶。”

风瑶瑶：“瑶瑶，谁是瑶瑶？”说着转了个身。

风缱玥眼前发黑，血气上涌，过了许才平息，她颤抖着，“瑶瑶……”似乎是不甘心，又唤了一声。

“瑶瑶。”

风瑶瑶很累，她被迷了心，眼皮子睁不开，不久又睡下了。

又过了半个月，风瑶瑶终于清醒过来，风缱玥喜极而泣，抱着她怎么也疼不够。

温君婥说着话，风瑶瑶坐在榻上静静听着。

末了，风瑶瑶抚摸着她的头，“唐先生讲的东西也不要全听。当然啦，阿梨若是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光是学这些书中知识是远远不够的。”

温君婥抿唇，过了会儿才道：“神子，我不想当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

“为什么？”

“一个人若被架在了神坛之上，那他可就太可怜啦。不管是亲人还是在乎的人都只能屈于天下苍生之后，可天下苍生本就与任何人无关，我不想成为一个被别人左右了一生的人。可是……”她抬起头看着风瑶瑶潋滟的眼眸，“我的心太小，装不下太多东西，我只愿意护着我认为该护的人。”

比如说，你。

风瑶瑶浅笑：“……你说的，不错。”

是不错，那样活得自在。

可惜她不能。

温君婥不由想到这几月风瑶瑶时不时梦中哭泣，她不禁道：“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风瑶瑶听了噗嗤一笑：“你这是在夸我哭得好看？”

温君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嗫嚅：“我我、我最近刚好读到这句，觉得……配得上神子……”

风瑶瑶：“谢谢，我很喜欢。”

温君婥脸色泛红：“……红雨说您喜欢有文化的人，所以……我就多……多读了一些书。我……可以比横霜君更有文化。”

风瑶瑶失笑：“多读些书是好的。”忽觉这般说好似不对，就因为自己爱扯些酸文这孩子还去读了许多书，她莫名觉得自己不好让孩子受了委屈，遂改口道：“嗯，我很喜欢……你读书。”

温如婥墨瞳似有流光：“神子，我会好好学的！”

风瑶瑶温柔笑了笑。

不光是鼓励这孩子，也是在安慰自己。

八月初四，孙秀荣诞下一女，行八。

风瑶瑶兴高采烈的瞧了自己的小妹妹，这小孩儿的脑袋竟同舅舅的拳头般大小。

风瑶瑶坐在软榻上，嘴里说个不停，“妹妹叫什么名字？她什么时候才能叫我一声七姊？她什么时候长大，我想给她扎头发，给她穿好看的衣裳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还要拿好吃的给她，让她最喜欢最喜欢我！”

风珂玹一向不苟言笑，听了她的话不禁笑了，“名字还未定，先叫小八吧，等你舅舅从颍川回来了再定下名字。”

颍川的重华君在陈州举办了仙门会剑，这么热闹的事断不会少了风瑶瑶，奈何她大病初愈，风笑晗也舍不得她劳累，于是只带了几个功法不错的弟子前去。

过了几日，仙门会剑还未结束，风笑晗便写了信回来。

小八的名字定下了，叫作多寿。风笑晗连失三子二女，对这个刚出生的小女儿并无多大的期望，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过一生就是了。遂取了“多寿”二字作为女儿的名字。

“风多寿。”风瑶瑶喃喃道，“这名儿也是个好寓意。”

靳娘是多寿的乳母，她抱着粉色的襁褓给风瑶瑶看。

靳娘怀里的小孩儿小的不像话，脸也长开了些，隐隐瞧着眉眼像风笑晗。

风瑶瑶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碰了碰多寿微展开的掌心，下一刻就被抓住。手指上的温热，还有那种血脉相连的奇怪感觉让风瑶瑶想落泪。

她轻轻抚了抚抓着她食指不放的软柔的四指，也是这时多寿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纯粹而天真，没有丝毫杂质，这一望能望到她心里去。

这就是她的小妹妹，纯静而美好。

靳娘笑道：“这么多天了，今儿还是八小姐第一次睁开眼呢！想来是知道七小姐最最疼她的。”

靳娘这话说的风瑶瑶欣喜若狂，受用的很。

“阿姆好好照顾娇娇。”

“是，照顾八小姐是奴职责所在，七小姐放心。”

看望多寿后，风瑶瑶赶至书房，先前杨柳枝通灵告诉她唐先生在书房等她。

风瑶瑶远远瞧见唐系誓一手执卷看书，斯文温雅。

见她来了，唐系誓放下书，行了拜礼，“神子大安。”

风瑶瑶作揖回礼：“先生安好。”直起腰，“听闻北方又暴动了？”

唐系誓：“……是的，先前北疆暴动流芳君已压制了一回，可魔族这么快又卷土重来。”

风瑶瑶道：“可是因为屠尽占了巫山？可屠尽并非纯粹的魔，就算他当了魔尊北疆魔种怎会心甘情愿奉他为尊？”

唐系誓：“魔族不过想找个理由侵犯九州罢了，本来永安以北一带皆被魔族所侵，后来临安的缥缈君带人收复了永安。另外，三圣之域似有漏洞，也需神子修复。”

风瑶瑶应了一声，三圣之域连接地狱，里面有许多妖魔鬼怪，很难对付。若三圣之域出现裂缝，那九州将会变成灾域。

神力具有修复裂缝的能力，旁人虽说也可以，但施法者必须法力高强，否则强行修补只会遭到穿心的反噬。

“为了以防万一我马上启程去一趟北疆，一来看护三圣之域，二来镇压魔种。”

对于风瑶瑶的决定，唐系誓一向不会反对，“神子做主便好。”

踏出院子，风瑶瑶叹了口气，此时真是多事之秋。

春日里酿的红雨酿共十二坛，风瑶瑶派人给了风笑晗两坛，蓬莱那送了三坛，芙蓉堡那里是两坛，又给了唐系誓一坛。她自己拎了两坛亲自送去域雪门。

大概风瑶瑶要出远门了，温君婥似乎是很不舍，风瑶瑶没打算带她，只说：“我要去前线呢！有些危险，我就不带你去了。”果不其然，温君婥冷了脸色，虽不太明显但风瑶瑶还是注意到了，“好啦，别不开心，上战场那可不是说着玩的！你若去了，我还要分心担心你，阿梨——答应我，好好留在九黎，有柳枝和红雨在这里，我不必担忧。”

温君婥诧异，她竟是连杨柳枝和落红雨也不带去。那——

谁照顾她？！！！

察觉到温君婥的担心与惊讶，风瑶瑶只笑了笑，道：“阿梨，我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而且我又是神子。我自出生本不用承担什么责任，可我哥哥姊姊们走的早，这担子才落在了我肩上。所以，每个人都有责任，在家孝顺父母，在外——我在外就要拯救苍生。”

“阿梨，我没忘，七岁那年二姨问我愿不愿意做神子。我说我愿意，我还说了特别好笑的话，我那个时候说，‘二姨，我想，我想救人’。阿梨，你说这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