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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为你而生

宋安之犹豫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

——虽然说,这事其实在名流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也是籍此,年轻一辈的公子小姐们,才对闵诗瑶同情又忍让。

但毕竟是患者的隐私,她作为院方知情人,妄议是非,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何况那位骄傲的绝代佳人,走得是那么决然、那么惨烈。

在那个凛冬将尽的清晨,她强打精神,换上了和闵家先生初识时候的碎花裙子,和爱人女儿一起,再带上隔壁常来做客的脊髓灰质炎小男孩儿,在病房外的花园里,用几乎无法自控的双手,勉强拉奏了一曲克莱斯勒的《爱之忧伤》。

她年幼的女儿听不出她通篇的错音和崩乱的节奏,只知道,她最爱最可爱的妈妈,终于又拽起“小木盒子”,吱吱嘎嘎地拉曲子了!

小女儿大声笑着,在病房楼下蹦蹦跳跳,挥舞着手为妈妈喝彩。

——妈妈还能拽小盒子,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说过,要带瑶瑶去海边玩儿的!

糟糕的一曲弹毕,磕磕绊绊又尖锐突兀的鸣响让底楼的病人忍不住几次三番按铃,向护工不满投诉。

而素来高傲的音乐家却一反常态地卑微,厚着脸皮道着歉,在快要抑制不住的郁郁抱怨声中,拉下了最后一个走调的音符。

她冲爱人笑了笑,道,“发挥得太差,让你失望了。”

闵家先生抚着她颤抖得近乎痉挛的手,“不会,你永远是我心中最好的小提琴家。”

小女儿拼命地鼓着掌,她只记得,原先妈妈在舞台上拉完一曲的时候,下面的人都会这么做,那时候的妈妈笑得很开心!

糟糕乐手苍白的面容上染了浅浅绯红,像任何一个得到了爱的滋润的寻常妻子那样,洋溢出欢欣和幸福。

她努力扣紧爱人的指节,轻声道,“春天快来了,我想去看一看。”

她的眼中眷恋满溢,“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在闵家先生的坚持下,穿着碎花裙勉力行走的音乐家,带着嚷嚷要去捡贝壳的小女儿和她拄着双拐的好朋友,乘着车向海边去。

静海澄明,夕阳染金。

年幼的闵诗瑶已经收集满了九十九个粉色的螺纹贝,只要最后一个——

童话故事里说,一百个粉色的贝壳,可以换一个愿望。

那她就可以许愿让妈妈立马好起来,一直陪着自己玩啦!

闵诗瑶在沙堆里翻得起劲,头发糊住睫毛也不在意。

雷云起却发觉了些异样,扶着拐杖半走半爬,忍着疼抓住了碎花裙女人的胳膊。

“阿姨……叔叔不是去买东西了吗,您要去哪里?”

他颤巍巍撑着拐杖站稳,腿麻得冷汗直冒,却像护士姐姐讲的故事里的小骑士一样勇敢,咬牙道,“我扶您吧?”

海风忽起。

女人的碎花裙在风中猎猎翻飞,她因为难以清洗而被护工剪短的枯黄碎发胡乱拍打在脸上,像突兀长在奢华门庭前,一颗肮脏又低微的野草。

暖橙的斜阳温柔而深沉地淹没了她的神情,她好像笑着,却音若哽咽。

模糊的话语从上方传来。

“阿姨要去洗手间哦,男孩子是不可以进去的。”

“你保护好瑶瑶就好啦,阿姨很快就会回来找你们的。”

女人揉了揉双拐男孩的脑袋,仿佛哽咽的声音和身影一同远去。

“等春天到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天夜里落了雪。

乍暖还寒,气温还没回升,却又下跌到冰点。

那年的寒冬太绵延,直让人怀疑,春天究竟还能否如约而至。

直到春分的最后一天。

几乎是一夜之间,姗姗来迟的春天,带着近乎汹涌的生机,瞬间把暖意铺满。

住院部病房窗外,毫无生气的银杏细枝骤然吐绿,青翠的叶像毫不吝啬泼洒的墨滴,紧密地簇满枯枝,柔软又欣喜。

而久疗不愈的雷云起,也在新的治疗周期里,奇迹般快速恢复,每天的报告都让主治医师赞叹惊奇。

银杏长满小扇,垂下浓密荫凉的那天,雷云起和主治医生挥手作别,丢下了磨旧的双拐,缓慢而平稳地,靠着自己的双腿一步步走出医院。

暖风晴空,一切都欣欣向荣。

除了那个翘首期盼春天的女人、那个说好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女人。

——她倒在了那个暖风已至的黄昏,在沙滩边一处废弃的淋浴间里,用不知何处偷来的水果刀,干脆而果断地划开了自己的动脉。

她留下的遗言说,对不起。

她太骄傲,又太敏感。

受不了舞台下的嘘声、受不了观众眼中的同情、受不了爱人永无止境的包容和怜惜。

她受不了这个,喷射状呕吐到窒息、屎尿糊满全身还难以自控的丑陋自己。

『所以对不起,我把这个拖累你的怪物杀掉了。

但是,你曾爱过的那个人还是爱你。

我爱你。』

爆破般迸溅的鲜血将小小一间淋浴木棚几乎染得变色,暗色的鲜血淌满了洗足池,和肮脏污浊得生了水蛭的陈水一起,顺着万顷银沙没入海洋。

惨烈又坚决,她的四肢丑陋地扭曲着,像块染满红墨水的破布、毫无尊严地被拧绞,然后随手甩在地上。

她的小女儿捧着一百枚粉色螺纹贝,在这场冷血到近乎绝情的自我谋杀中,尖叫着晕厥了所有童话幻想。

没人再记得她在独奏舞台上的精彩绝艳。

只有街头巷弄的苍蝇小店里,闲谈八卦的无聊老汉们,还在经久不衰地聊着豪门秘辛,以及某位自杀的美艳阔太。

——斯人已去,妄议未歇。

宋安之垂下头缄默,过了很久,才略过了所有因果,叹道。

“……是啊。走得太早了。”

顾钰点头。

宋安之又道,“她的病情反反复复,闵家先生不该带她离开医院的。”

顾钰仍旧点头。

宋安之叹了口气,“他大概是觉得亏待爱人,才把一切感情都付诸了闵诗瑶。”

顾钰眨了下眼,“那这又关雷云起什么事?他母爱泛滥?”

宋安之抬起眼看着顾钰,黑眸深深如潭,神情怆然悲伤。

顾钰自知失言,垂头道,“抱歉。”

“闵太太……当年照顾过雷云起?”

——这该是多么天大的恩惠,才能让他感激如此?

以至于,把闵诗瑶当亲生妹妹一样,宠溺呵护了这么多年。

宋安之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评述闵家母女和雷云起的关系。

——那时候的她,像是个不具备情绪感知能力的机器人。

只会按着设定的编程走下去,回馈以愤怒或无感的1与0,全然无法和任何人共情,更无法理解所谓悲伤与悔恨。

小宋安之记得,在深冬尽头的某天,VIP室的小提琴女病人走了,旁边病房的小儿麻痹男孩哭得撕心裂肺。

——太吵了,耽误她睡觉。

还会影响明天的课业。

小宋安之规整地敲了三下房门,间隔是标准的0.5秒。

“请您保持安静,不要影响其他病人,谢谢合作。”

雷云起已经哭得双眼水肿,根本不能看清楚开门的人是谁。

暗色轮廓身形模糊,他把眼前的半大孩子误认成了他日夜牵绊的朋友,嚎哭的巨响一时间风云再起,嘹亮到快要掀翻楼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瑶瑶——是我没拦住她,都是我的错!”

“我已经答应过她了,我会保护你,直到她回来……”

“可是她再也回不来了!呜呜呜呜——那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一辈子……”

小宋安之重重地摔上了门,冷着脸快步回了护士站,拉开抽屉哗啦啦翻找了半天,将棉球塞进耳朵里,一声不吭地翻上了床。

——难以理解,不可理喻。

多年过去,当初全然无谓汹涌情感的小宋安之,也在漫长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中,学会了该如何宽宥与同情。

她依着回忆里的零碎对话,半虚半实地向顾钰解释道。

“当年,医生们和雷家的父母亲,都对雷云起能完全恢复,不报十足希望。”

“但闵太太和他说……只要春天来了,他就会好起来。”

“结果,他出了院,闵太太却——”宋安之叹了口气,“他或许觉得,是自己抢了她的运气吧。”

“加上些其他的感激或歉疚,他回应不了,便尽数给了闵诗瑶。”

顾钰撑着下巴想了想,勉强道,“好吧。”

“你大概也是这样吧?”顾钰伸出食指,点在宋安之桌面的一叠纪检委工作簿上,“初中时候,她惹了那么些麻烦。你多刻板一人,却总是替她小事化了。”

“还操心她学业。她出去表演,笔记都是你和雷云起轮着给她抄?”

宋安之垂下眼,没有开口。

“你也觉得对不起她妈妈?”

“觉得她走在自己家医院里、觉得自己当年明明还可以再做些什么,却什么也没办到?”

宋安之的眼睫依旧沉沉垂落,遮住了她的神情。

她没否认,却也没点头。

——很久以来……她都像台飞速成长的人工智能,靠着观察、模仿与推测,一步步用理性校正情绪。

直到能够回应出,与常人无异的感情。

——她是出于对闵太太的愧疚,才对闵诗瑶宽容?

宋安之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她理应悲伤难过、她该去怜悯帮助……

因为那个人的遭遇太可怜,只有无限的包容和同情,才是正确的情绪响应。

——但这些有多少是出于她真心?

宋安之还是不知道。

顾钰撩了下头发,安慰似的拍了拍她肩膀。

“宋委啊,我跟你讲句掏心窝子的话,希望你别因着这个跟我绝了交。”

宋安之抬起头,很认真地望着她,专注得像在听讲。

“这世界那么大。有多少种生活,就有多少种痛苦。”

“你不是造物主,也不是超人,就请你别操那份女娲上帝的心。”

宋安之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这是要她不去管……闵诗瑶的意思?

“有责任感是好事,但你要分清楚,你跟雷云起都不欠她的。”

“毕竟,你俩当年才多大?四五岁?”

“在我看来,四五岁的小屁孩,能不把屎拉□□里,就是成功。”

顾钰振振有词。

宋安之蹙了下眉,一言难尽地扫了她一眼。

顾钰继续道,“怎么地?我就是这么个无情女人。”

“几岁没了娘,闵诗瑶很可怜。我也觉得她可怜。”

“该被捧在心尖尖上的小公主,忽然间天就塌了一半。”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可以看在她可怜的份儿上帮帮她。助人为乐,我心底也舒坦。”

“但我不乐意看她仗着自己可怜,把别人对她的迁就当理所应当。”

“合着这世界就她一人倒霉,所以人人都该让着她?”

“她打人了不用赔不用道歉、她当着大庭广众骂别人婊贱,我还得给她鼓鼓掌?”

“那比她更惨的呢?父母双亡的小孩儿,是不是杀人都不用偿?”

顾钰深吸口气,冷声道,“我就是铁石心肠!在我看来,犯了错就该罚、就该道歉、就该付出代价!”

——所以,宋委。

好人你做吧,我等着她报应不爽!

宋安之的神情无喜无怒,像是不曾听见对方讲话。

她的心却被顾钰连珠炮般的句子,扫荡了个千疮百孔、落下一片空荡分明。

——机械式地模仿情感太久……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该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她原本就不该同情闵诗瑶。

她分明亏欠的是那个人。

——那个人在福利院孤零零长大,像草芥般渺小又顽强。

她行走在那么黑暗艰难的地方,却把自己活成了光。

宋安之捂住胸口。

她从来没有感觉到胸口那般窒息疼痛,陌生而浓烈的情绪奔涌。

——属于她本真的爱与痛……永远只为那一个人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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