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颜山并没能实践自己的臆想。
路丛白在他后面洗了澡,打开卫生间门,擦着头发出来时,就看见颜山溜进厨房,泡了一包豆奶后,又迅速往书房里钻。
他于是皱眉,问:“又打算熬夜?”
颜山点头承认,“只熬一会,做完就睡觉。”
路丛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他的眉心越锁越紧。
颜山有个很坏的毛病,一旦他没完成自己心中预设的工作目标,无论时间有多晚,都绝不休息。
忙的时候工作到三四点是常态,偶尔甚至会通宵。忙完后再倒头睡几个小时,闹铃一响,立刻又爬起来干活。
他的效率及其高,别人完成一项工作的时间他只用不到一半就能搞定,省下的时间还能再做其他工作。
一个天生的内卷之王。
颜山把豆奶分路丛白喝了两口,乐呵呵地说,“你明天还要上班,先休息吧。我把这里画完,很快的,只差一点点了。”
一般他这么说的时候,已经很难劝得动了。路丛白暗暗叹了口气,拥抱他,“弄不完就明天再弄吧,困了就回房间睡觉,你刚吃过药的。”他提醒道。
颜山顺从地应下,“好。”
路丛白就把狗关进围栏里,自己先回房间睡了。
大概夜里四点时,他被大白熊的呜呜声叫醒。
狗子似乎想上厕所,自己拱开围栏的门钻出来,然后就趴在他的床边,小声哼唧,一边用湿漉漉的狗鼻子拱他的手。
路丛白下意识朝身边一摸,没捞到人。
对上大白熊单纯澄澈的目光,他叹了口气,摸摸狗的头,“你比他还懂事,他有时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窗外,夜色浓郁昏黑,A都市中心灯火依旧璀璨,街上难见几个行人。
路丛白下了床,打开房间的灯,到客厅去。
客厅漆黑一片,只有通风和照明系统的总开关亮着微微芒的一个红点。他扫过一眼,便径自往书房去。
书房的门缝透出一条温暖的黄光,路丛白放缓脚步,侧头将耳朵贴在门边,听了一会,才轻轻地扭开门把手。
宽长的斜面书桌上堆满稿纸,地下也落了一大堆,黑色墨水的,水彩的,颜色各异。
桌顶平台有好几本打开的画册,几个曲面显示屏都打开着,仍停留在绘画界面。
路丛白朝那界面看去,发现是几百章的漫画原稿,正逐一挑出寻找亮点和缺点,旁边用来记录的文档已经写了几十页。
颜山手里捏着笔,趴在数位板上睡得正香,神情显而易见的疲惫。
路丛白:“……唉。”
大白熊也跟到书房来了,围着椅子转了会,抬头嗅嗅,舔了舔颜山的下颔。
颜山皱眉,下意识用手在空中挥了挥,头侧了个方向继续睡。
路丛白凑近他身边,轻言细语地呼唤了一声,“山山?”
颜山毫无动静,呼吸平稳。
路丛白再次叹了口气。
他只好伸手,动作极轻地将颜山托起来,背到背上。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
离开前,路丛白无意间朝电脑屏幕扫去一眼,发现光标最后停留在一行字。
——“如果我再努力一点,”
光标闪动不停,似在追问这句话的后半句。只是写下它的人已经累得睡着,明天醒来,估计也不愿对此多作解释。
路丛白无言地看了许久,转身,背着颜山离开书房。
他把颜山带回了卧室,安置在舒舒服服的大床上,盖上被子。
颜山连动都没动弹一下,只在他动作惊扰时微微皱了下眉,又很快抹平,继续安然于沉眠中。
凌晨四点十五,颜老师以被人背回房间睡觉的方式,宣布下班。
路丛白却睡不着了。
他侧着身,在颜山身边躺了一会,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越躺越清醒。
最终,他暗自叹息,又悄悄离开卧室,来到阳台上。
合计再过一个小时他就要出门上班,去公司把上午该做的事完成,然后挤出时间开个小会,干脆就不睡了。
也没心思睡,颜山这幅模样,令他很惶恐。
路丛白瘫靠在狗窝沙发上,侧头盯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天色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但再过几十分钟,天边就将透光。
他摸到一支烟,拿在手上,随着思绪的流转,摩挲着手上的香烟。过了会儿,找来打火机,点燃。
烟悠悠飘升,没入寂寞的空气中。
大白熊摇着尾巴走过来,黏人地赖进他怀里,要摸摸。主人们很少在这个时间点能陪它玩,它要抓住机会。
路丛白咬着烟蒂,眯起眼,手指成梳,慢条斯理地顺着狗的皮毛。
他低语道,“别靠我太近,否则明天他抱你得闻见一股子烟味,他不喜欢烟。”
狗子听懂了,但没完全懂,撤开身蹲坐在路丛白的面前,望着他哈、哈喘气,眼睛圆溜溜儿透亮。
它伸出一只爪子,扒拉路丛白的膝盖。
路丛白闷闷地哼笑两声,随后将目光投向窗外,神情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一些事,于是便静静思考。
大白熊舔了舔嘴巴,又开始动他。
路丛白抽完一支烟,拍拍上衣,散去些气息,才把狗抱过来。狗终于获得躺在主人怀里的权利,十分高兴。
“他又开始了,唉……我该帮他,你也觉得我应该帮,对不对?我毕竟是他的合法丈夫。可我和他不在一条道上,每次我有好心,却总办成坏事,害他更难过。”
“我们思考方式不同,立场不同,许多观念都不同,如果他是个别人,我们一定不可能相熟。可他是颜山。”
路丛白喃喃自语,视线落在地面的某个点上,思绪已跑至万里之外。
狗听不懂这些,只好充当抱枕的角色,给他抱着。
路丛白长叹一声,头往后仰,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闭上眼,眉头紧锁。
“可他是颜山啊……”他重复道,语气充满疲惫和无奈。似乎想说服谁,又更像在努力劝服自己。
大白熊抬起狗脑袋,不解地看着他。
路丛白抚摸着狗的皮毛,声音低低的,“我可以失去现在的一切,像以前那样没饭吃,没房子住,饿死穷死。但我不能失去他,我不接受。”
“他要是再想不开怎么办?”
不知道。
路丛白给自己抛出问题,却想不出最佳解法。
他一直坐在窗边沉思,许久后,直到天边初见破晓,才缓慢站起身,拖着酸疼沉重的双腿,转身回房间。
至少他心里有答案了。
-
颜山睡醒时,已经是早上十点多,翻过身迷迷糊糊看了眼钟,又闭上眼睛。
“才十点,喔……”
“……”
“……十点?!”
他猛一下从床上弹起,匆忙往身边一摸,没找到手机。
没听到闹铃啊——
颜山内心崩溃咆哮,掀开被子火速往书房冲去。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亲亲阿册又把他弄回房间睡觉,结果忘记帮他顺带上手机。
今天肯定少不了一顿教训的,但他此刻更关心一件事。
颜山颤抖着打开手机,屏幕跳出一大堆信息,其中有顾麟髓两个语音通话,一个电话。
他立刻拨回去。
顾麟髓很快接通了,问:“颜老师,你遇到了什么事么?今早没联系上你。”
颜山:“先不管这个,快告诉我,你请到傅鸿儒了吗?!”
顾麟髓无奈:“没有啊,他那么好面子的人,你放他鸽子他气死了。他还要把你拉进黑名单,我好话说尽才劝下他的。”
“我们等他气消了再去请他一次吧,只是依他这脾气,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颜山十分崩溃,简直要陷入抓狂,“我昨晚加班到四点,睡过头了,呜呜呜我错了——”
顾麟髓对他有些些怨言,“怎么没定闹铃呢,害我被傅鸿儒骂了好久,那小子快把我老顾家祖上骂遍了。”
颜山说,“我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忘拿手机了,放在书房,没听见闹铃。我立刻就去工作室给傅鸿儒写封道歉信,争取在要一次谈合作的机会。”
“哦对了,昨晚我重新整理了故事的大纲和人设,一会儿就给你发过去。还有新版的分镜和草稿,你看看能不能行。”
顾麟髓有点吃惊,“一晚上做了这么多?”
颜山简单道,“好事多磨。行了,你忙吧,回头我到工作室再联络你。”
两人分别挂了电话。
颜山在椅子上坐了一会,思考片刻,嗷地嚎叫一声,抱住脑袋。
放了鼎鼎大名的编剧老师的鸽子还不够,最可怕的是,他放了路丛白的鸽子!
他答应过早睡的,却让路总独守空床了!
救命!
他是真打算画半个小时就睡觉的,听话得很,没有偷藏心思。再说那本漫画有几百章,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没法一晚上搞定啊。
谁知道,画画一上头,竟然把时间忘了。
路丛白担心的事多了去,担心他身体,担心他精神,连出去玩都要小心翼翼地问过一遍才放心。
他要是还看不出路丛白有心结,那他十几年婚算白结。
颜山很快收拾干净自己,带上材料去工作室。工作室就在集团母公司旁边,步行几百米过去,要找路丛白很方便。
他把稿件交给工作室的助理和实习生们,做进一步的梳理,自己则拎上放在工位的小毛绒毯子,又开门出去。
助理慌忙回身,手肘搭在椅背上朝他喊话,“老师,您要去哪儿?我们有些小细节想请教您。”
颜山头也不回道,“我去哄老婆。你们先做着,回头我再来答疑。”
助理:“好的……”
唔,老师惹师娘生气啦?难怪这么心急呢。
老师是个耙耳朵。
-
经历过上次勇闯会议室,颜山已经不相信路丛白了。看来只要说是来找他,这家伙无论有事没事,都会答没事。
他直接去问了秘书,秘书十分客气,微笑着告诉他,“路总正在看文件,您可以上去找他。”
颜山就裹着他的小毯子去了。
大办公室比起他第一次来时增添了许多物件,外面走廊清扫干净,墙面挂了几幅照片和油画,但正对路丛白门口的,仍是一大片花丛。
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路丛白清冷的声音,“进来。”
颜山把自己包在小毯子里,上半身团成一颗球,瑟缩着拧开门把手,钻进办公室去。
总裁的办公室已经完全装修好,有一套商谈用的沙发和茶几,两个偌大书架,休息室的门隐藏在书架后。
落地窗视野开阔,采光明亮,他画的那副墙画似乎被后期处理过,用了点永久固色的材料再刷上去。
路丛白正坐在那画前的老板椅上,埋头仔细研判一份文件。
他头都没抬,眉心紧锁着,语气冲道,“来得正好,去帮我把写这份报告的部门经理叫来,我要问他话。”
颜山攥着毯子角,只露出脑袋,四顾周围,上前谨慎发问道,“我去吗?”
路丛白猛然抬头,脸上流露出错愕的神情,“山宝宝?”
颜山点头,乖巧听话地靠了过去。路丛白直起腰,从书桌旁离开,看了看身边,没找到离得近的椅子,干脆就让颜山坐在自己腿上。
颜山缩成一团,路丛白哭笑不得,抱住圆滚滚的颜山,脸贴在他颈后亲昵地磨蹭。
他柔声问,“负‘被’请罪来了?”
这张小毯子是他送给颜山的,大小不过成年人一臂宽,是用来背住婴儿的抱被。
颜山有时在工作室画画,不像在家里书房那样自在,就裹着这条被毯,毛绒绒的触感和气息给了他安全感,能放松心情。
后来不知怎么发展的,每次当他意识到自己犯了小错误,心下紧张,总下意识寻找这条小毯子,直到他能把误会说通为止。
这种奇怪的现象只针对于路丛白。
路丛白猜测这是颜山的安全感来源之一,便也不阻拦。不过毯子倒给了他一个明确的信号,毯子一出马,颜山就沮丧消极,想道歉。
意思就是,该哄人了。
颜山低垂着头,失落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太拼命,昨晚只是画画上头了,我没有刻意敷衍。”
路丛白笑笑,抚摸着他的脑袋,说,“没有怪你,我相信你的。我只是担心你吃完药还工作,身体太疲惫了。”
确实很累,都睡过去了。颜山自己也觉得该反省,再怎么热爱事业也不能一下就把自己玩儿完了。
他于是点头,“以后会注意。”
路丛白赞成道,“好,这次就不算你的。”
察觉到颜山似乎暗中松了口气,后背却依然紧张地绷着。
路丛白侧过脸,思考片刻,想起来一件事,于是灵光一闪。
他动了动腿,引起颜山的注意,然后用神秘的语气道,“你难得大驾光临,我有件好东西要送给你。”
颜山眼睛一亮,下意识伸头顾盼,在路丛白的办公桌面上寻找起来。
“是什么?放在哪儿了,怎么没见着呢?”
路丛白笑着说,“心急的小兔子。”他抱着颜山,往后退了一些,指着办公桌的三个沉重抽屉道,“在百宝箱里,开始抽奖吧。”
颜山一下就来了兴致,脸贴近那三个抽屉前,仔细观察。一边又问,“还是老规矩,只能抽一次,抽中才有吗?”
路丛白说:“是的。”
路总办公桌最上方的三个抽屉叫百宝箱,里头经常藏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有时候是零食。
他喜欢用“百宝箱”来钓引颜山,一人获利一人得趣,双方都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颜山慎重地挑了一会,最终锁定中间那个,出手如电,“在这里!”
他哗地一声拉开抽屉,只见里面有一黄一白,两只小熊。
颜山:“!”
颜山:“是波波熊!”
之前在酒会上,他与顾麟髓第一次见面时,顾麟髓送他的见面礼就是一只黄毛波波熊!
这熊全球限量拍卖都拍不到,一套五只,全世界只有二十五套,能得其中一只就不错了。
他超级喜欢这个,没想到路丛白今天一给他就是两只!
颜山欣喜若狂,将那两只小熊小心地拿出来,在手里把玩端详,满心欢喜。
“黄的我已经有了,这个白的是我最喜欢的款式,你怎么搞到的啊?”
百宝箱果然厉害!
路丛白闷闷地笑了几声,拉开剩下那两个百宝箱抽屉,从最左边抽屉里拿出一只黑的,一只粉的,又从最右边拿出一只豆沙绿的。
一齐摆上桌面,整套集全了。
他哄着颜山,道,“跟你说个事,之前舜华那边送你的黄毛熊,我拿去送给元沛的女儿玩了。我擅自行动,你别生我的气,这套送你算作赔罪吧。”
颜山初获至宝,暂时顾不上别的,把每只熊都拿起来看看擦擦,爱不释手,激动得拉住路丛白,开始叽里呱啦地讲这套熊的故事。
路丛白笑着附和,“嗯嗯,是挺好的,然后呢?”
其他的,根本插不上嘴。
颜山语速不停,一直讲了好久好久。路丛白认真听着,不时点头,期间抽空帮颜山把小毯子叠起来收好,又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他手边。
他随手抓过杯子,迅速抿了口,最后下总结道,“阿册,你好厉害,你简直无所不能。”
路丛白听得也高兴,干脆拉住他的手,让他转过身来,望着他的眼睛,认真而专注地说,“只是为你而已。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我都会尽力帮你。”
“你……现在有没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呢?我想帮你。”
颜山闻言,把玩熊的手一顿,倒还真想起一件事来。
他在纠结要不要向路丛白求助,如果以路总的能力和身份,这个问题应该能很快解决。
可这是他自己的工作,总要爱人出手,会显得他没有出息。
路丛白一眼看穿他的心事,直接上杀手锏,“不对,不能算作帮。两口子关起门商量,无非算家事。”
颜山一拍桌子,“好,算家事。我想请一位编剧老师来合作,叫傅鸿儒,写网络小说的,你听说过么?”
路丛白点点头,“听说过,巧了,最近我们刚收购一个小公司,公司的其中一位合作乙方就是傅鸿儒。我联系他问问吧。”
颜山担心道,“听说他为人狂妄,是个妄才,没向他的助理预约过通话,他不会接的。”
路丛白有些怀疑,“不能吧,我们现在是甲方了,他应该会卖个面子。”
颜山:“……那就,试试?”
路丛白:“试试吧。”
-
霸气的路总问秘书要来电话。
秘书临时对傅鸿儒的助理提出预约。
电话打过去。
没被秒挂。
颜山欣喜,“好,没挂就说明有希望!”
电话打通了,那边传来一个沙哑慵懒的男声,“有话快说。”
两人对视一眼,路丛白按照以往通话的习惯,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才说一句,此后一直没说话,在听对方讲。眉心越锁越紧,表情复杂好似地铁老人手机。
路丛白极少会有这种诡异的表情,颜山看得哑然,只觉惊心动魄。
三分钟后,路丛白皱着鼻子,挪开了手机。
颜山赶紧凑上去看,发现那边已经挂断。
他问:“是傅鸿儒本人吗?”
路丛白:“是他。”
颜山紧张:“怎么说?”
路丛白:“他骂我。”
颜山震惊全家:“?!他骂你什么?”
身家过亿的路总委委屈屈:“他骂我是资-本家,说他是我工人爷爷。”
颜山:“……好家伙。”
合作什么的,先放一边。
颜老师现在有点想把傅鸿儒冲掉。
这人是块硬骨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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