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第 69 章

保定城李园内，从梦中惊醒的林诗音此刻仍然心有余悸。自从李父辞官之后，她就偶尔会梦见一些奇怪的，偏偏却又和自己相关的内容。梦中的情景如此真实，好像曾经发生过在自己身边一般，可是仔细一想，梦中发生的事情却和记忆中对不上号。

她最开始梦见李大哥没有遇见庄公子，因为身体迟迟不见好，师母有意将大嫂许配给一位与李大哥名声相若的江南举子。李大哥心中郁郁，后来执意要同那位举子参加同一届科举。他也知道就算是他考的比那位举子好也没有什么意义，毕竟师母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并不是因为成绩这种原因，但他就是想这样公平的比一场，哪怕对方可能都不知道他有意与他作比。

那场科举比实际上李大哥考的这场早了三年，李大哥的身体休养的并不彻底，总是时不时的有些咳嗽。早了三年，自然也没有那个闹出了一个大动静的庄公子吸引皇帝的注意，因此皇帝的注意力也并不在那本谏言上，他自然有闲心将呈上来的前三甲仔细了解一下。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皇帝觉得李大哥是三甲中最好看的，适合当探花；也可能是皇帝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她能看到的视角是她自己的，所以她并不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只是听说审卷官呈上去的时候李大哥是第一，那位举子是第二，皇帝一转手，就变成了李大哥第三，那位举子第一。

很难说这件事对于李大哥的影响，但是他本来就身体不好，又强撑着参加了这届科举，没多久就因为风寒去世了。寄予重望的长子就这么病死了，年事已高的李父举行完儿子的葬礼之后身体很快也衰败下来。也许是年纪大的人就爱胡思乱想，李父原本只是挂在嘴边的，只考了探花的遗憾，忽然就成了他的执念。他一改之前对于小儿子的放纵，要求他去考个状元回来。这个时候，状元在他心里，大概已经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遗憾了吧。

她醒过来的时候仍旧为这梦里李园压抑的气氛而感到胸闷，但当时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白天听嫂子聊起他们这场婚事有多不易而产生的噩梦。但也是这个噩梦，才让她产生了让李父去江南休养的念头，这北地干冷，实在不适合李父这种有咳症的病人休养。不过李父好友的来信到真是意外之喜，否则她可说不动他们前去江南。

那时候她跟着嫂子和谢姑娘一起为慈幼院作一些安排，每天见到、听到的悲剧不算少，也正是因为这些人，嫂子才会同她这个还未出阁的女孩儿聊起这些事情。这样的情况下，她觉得会做这种没有谢姑娘和庄公子帮忙的梦也是正常的，毕竟那些在慈幼院寄身的很多人，在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缺少了一个人帮她们一把而已。

那场梦过去之后，日子并没有什么改变，因此她也就把这件事情放在了脑后。一直到最近，她又开始做这样的梦了。再次做这样的梦，是从那日她去慈幼院路上遇伏之后开始的。她其实并不是受了惊吓，如果是几年前养在深闺的她还可能被这种动静吓到，可跟着嫂子谢姑娘的这段时间，她也算见识到了一些人心之恶，哪有这么容易被吓到。她其实是因为遇伏之后半夜被梦惊醒，在房中徘徊没有关窗，然后被风吹病的。

如果说她之前梦见的是过去的事，并且清晰的历历在目的话；那么这次梦见的，应该就是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的直觉是这么告诉她的，这次给她留下的印象非常模糊，醒来时只有浓重的压抑和对未来的忧愁留在心底。而她病好之后，李寻欢所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情况让她对于自己的梦境感到更加的恐慌。那到底是会发生的未来呢？还是她杞人忧天呢？

梦中的事情她也不好告诉别人，表哥又表现出对她的不信任，因此这段时间林诗音总是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而谢冉冉带着庄深过来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传来的。无论在哪一次的梦里，都没有谢冉冉的出现，因此林诗音对于她的到来极为欢迎。谢冉冉的存在，让她能够难以分清的梦境中确定自己的位置。

“冉冉，你来的好快啊，我的信才交给掌柜呢。不是说你和庄公子一起过来吗，怎么不见他？”迎过来的林诗音仍旧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只是神情略微有些疲惫，眼下有些浅浅的阴影，这才能看出她这段时间心里不太好过。

“我恰巧经过这里，掌柜就把信直接交到我手里了。至于庄深，他去抓这件事的另一个主角了，等等就过来。这位姑娘是？”不知道为什么，谢冉冉看林诗音边上的那个女孩儿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位是我新认的义妹，林仙儿。仙儿，这位是谢冉冉，谢家主，我之前带你去的慈幼院就是她牵头建立起来的。”林诗音给她们相互介绍了一下。她觉得谢冉冉应该会喜欢林仙儿，在她看来，这两个人实在是很像，都是一样聪明美丽，有上进心。

“见过谢家主，谢家主看起来可真是面善。”林仙儿向谢冉冉打了招呼，看向她时带着不明显的，若有所思的模样。

三个女孩子在花园里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儿，期间林仙儿总是有意无意的询问起谢冉冉家乡的消息，似乎对培养出了谢冉冉和庄深这一文一武两个顶尖人才的地方非常好奇。谢冉冉对此也不算意外，他们最开始就是宣称对方是同乡，所以才会有比其他人都更加紧密的关系，但是从来不提他们的家乡到底是哪里，他们的所学是否是来自家乡，其他人有些好奇是正常的。

谢冉冉这边还好，毕竟脑子这种东西并不是换了一个地方就能发生什么改变的，但是庄深的武功不一样啊。江湖上最让人趋之若鹜的三样东西：武功、财富和权势，有多少争斗都是由这些东西引起，当年柴玉关能拿到那么多武林秘籍不也是靠传说中的武功秘籍引人自相残杀吗。而武功方面，庄深他就是个活招牌，自然有人想要知道他师承何人，所学为何。若不是她确实武功稀碎，恐怕也会有不少人会试图从她这里知晓庄深所学为何吧。

谢冉冉熟练的应付了林仙儿的问题，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找了个理由让林诗音把林仙儿支走了。等她走了之后，谢冉冉才严肃的对林诗音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这段时间的举动可不像是我和她教出来的。要是几年前你面对李寻欢的自我放逐慌了手脚还可以理解，可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你早该找个机会和他说清楚了才是，这样不清不楚的拖着，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啊。”

林诗音叹着气道：“表哥这样的举动确实很伤我的心，但我的确不完全是因为表哥才这么沮丧的。我只是，我只是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谢冉冉扶着林诗音都手臂说道：“你对什么感到迷茫，都可以和我说说。一个人容易钻牛角尖，可是说出来，一起梳理的时候就更容易看清楚自己的本心。”

林诗音轻声说道：“最开始我只是希望不给伯父伯母添麻烦，后来认识了嫂子和你之后，我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但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同情，却很难感同身受，直到我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我失去了一直庇护着我的姨妈。我之前想与表哥成婚，一部分是我真的喜欢他，一部分也是因为我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我想继续和他们做一家人。

如果一切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其实我是不会去想我到底是为什么认准了表哥的。只是他的拒绝点醒了我，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样的人，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谢冉冉大概听明白了，感情的烦恼占了一小部分，林诗音更多的其实是她从小所接受的大家闺秀、相夫教子的教育和她渴望不被任何人选择，想要掌控自己生活的期待相互冲突，这才是导致她这段时间心神不宁的原因。这对于谢冉冉来说其实是好事，她巴不得有更多像林诗音这样的女孩子明白，未来的日子是要为自己过的，而不只是为了自己的丈夫儿子。

但是她绝不会直接告诉诗音如何选择，因为这份选择权应该交由林诗音她自己，否则她与那些口口声声说着为她好，然后枉顾女儿意愿做出选择的父母有什么区别呢。她只是拍拍林诗音的背，轻轻的说道：“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这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但是不用着急，你可以看清楚自己的内心之后再做出决定，不要莽撞的做出选择然后再后悔，你有充足的时间。想嫁给李寻欢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只要你们在一起，你不会害怕将来遇见的任何事情；不想嫁给他了，就告诉他，你不嫁了。”

另一边，庄深跟着掌柜喊来的小儿绕了好几圈，总算是找到了李寻欢所在的青楼。不得不说，虽然它不在保定城的大道上，但是它真的非常气派。也许是因为现在是白天的缘故，庄深觉得这地方不太像一家青楼。

见他衣着富贵，还带着小厮，老鸨大概以为他是哪家公子，迎上来招呼后问道：“这位公子看着眼生，可有什么喜好的类型，要不我给公子介绍介绍？”

庄深摇了摇头道：“我来找人，可否带我去找李寻欢？”

老鸨为难道：“这，这哪有将客人的位置告诉别人的道理，要是被人知道了，我还开不开这青楼了。”

庄深无意为难她，捻了块金子扔到老鸨的怀里，靠着她的耳边说道：“我与他是好友，打算给他个惊喜。放心好了，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生气的，”

老鸨试了试金子的成色，小声说道：“就在你隔壁。”然后将金子揣进了怀里，大声说道：“荷叶儿，来，给这位公子带到泉字房，好生招待着。”

“诶，来了，公子请跟小的来。”来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模样算不得多好，只能称得上一句周正，但是有双灵动的眼睛。

庄深跟着她上了楼，泉字房在二楼最尾上那间，老鸨倒是安排的合适，也不必猜是哪个隔壁了。荷叶儿一走，庄深就走到了隔壁门口，意思意思的敲了两下门，也没等里面回应，就直接把门推开了。门还没完全打开呢，庄深就被里面的酒气冲的捂住了鼻子，房间里除了李寻欢并没有其他女人。

庄深将门带上，走进去开窗，然后坐到了李寻欢的对面。李寻欢这个时候摊在桌上，面前摆着一大堆酒坛子，身上的衣服邹巴巴的，感觉整个人都快淹入味了。见庄深坐到了他对面，李寻欢把自己从桌面上提起来，眯着眼睛看着庄深道：“我这是喝多了吗？要不然怎么会在青楼里见到庄公子？”

庄深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是没喝多，你就差没把自己喝死了。敢问阁下贵庚啊，家长不在家，你就放飞自我了是吧，连点成年人的节制都没有。是不是还要你娘把你抱在怀里跟你讲今天做什么明天做什么啊？”

李寻欢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点，道：“好了，我知道是真的庄公子了，除了你外，不是谁都会见面就开始骂人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庄深原本想反驳，然后发现他好像和别人第一次见面真的要么是沉默不语，要么是开口骂人，好像李寻欢这么说也没错的样子，于是把反驳的话吞了回去，回答道：“这就要问你了，你又为什么要来这里买醉。”

听到庄深的问题，李寻欢低着头缓缓说道：“我给不了她幸福。”

庄深听的心头火起，拉住李寻欢的领子告诉他：“能不能给她幸福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的，你问过她的想法了没有！你都没有努力过，说什么丧气话呢。爱就去追求，去解决你们之间的所有困难；不爱就放手，别在这里演自我感动独角戏。拿出你作为男人的勇气和担当来，去做一个了结。别想当然的安排别人的人生，也不看看别人稀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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