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粮食从什么地方来。

这个问题摆在赵春阳面前始终无法解决，之前靠卖古董宝物换来的粮食，一半给了幽州军，一半用来赈济灾民，全都散了干净。

按照苏紫玉的说法，他手里还有从陈茜那里抢来的二十万担粮食，已经足够应付这场战争。

可是，赵春阳明白他所谓的足够应付的意思，就是一边打仗一边掠夺。然而，赵春阳并不希望他这么做，他不希望军队养成掠夺的习惯，即便是抢世家富户也不行。

因为即便是掠夺，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让士兵直接去做这件事，士兵如果习惯了掠夺，以后就没有办法转化成普通的平民了。等城池打下来之后，要派文吏去做抄家的事，主要是要查出罪名，抄家之后将一部分财物分给当地平民，以此获取支持，得到统治的合法性和稳固性。

所以，自己出粮食的必要性可见一斑。

赵春阳算了算家当，这三天采薇阁的营业额就有二十万两，可以随时动用，如果他用二十万两银子去买粮食的话，大概能够买十五万担。

可他现在却不能去买粮，前段时间他去匠作监的时候，也会偶尔跟工匠们聊天，聊起现在的物价，都说现在的粮食涨了不少，赵春阳明白，原因就是他用古玩珍宝换取了大量粮食的结果，世家大族的存粮减少，所以花钱去市场上买粮，引起了市场的动荡。

当赵春阳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让阿夏和阿图收手，没有再去换粮了。

现在的问题非常急迫，即便他手里有钱，暂时也买不到更多的粮食，如果市场继续动荡下去的话，可能会出现让他无法承受的结果，那就是城市里的平民吃不起饭。

战机就摆在那里，赵春阳也不愿意错过，他当晚辗转反侧，一直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够弄来更多的粮食。

上一次他用珍宝跟世家交换粮食，已经引起了市场上的价格波动，所以世家这条路已经不能再走。

也许他可以想办法从蜀国买粮食，蜀国拥有汉中平原和蜀中平原，产粮丰富。可是蜀国之君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把粮食卖给他，他们甚至还要防备跟梁国开战的时候，蜀国会不会帮助梁国或者躲在后面做鱼翁。

实在睡不着，赵春阳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过失眠的滋味，他坐起来，立刻就有值夜的宫人询问，“陛下要喝水吗。”

赵春阳哑着声音说，“把舆图给朕拿过来。”

命令一经下达，宫人们的动作很快，不仅拿来了舆图，还在床边帮他把摆好了案几，温水点心一样都没有落下。

赵春阳要看舆图，看着显示海域的细蜜水纹，突然想到可以通过海运的方式去梁国换取粮食，然后通过长江直接运到荆州，他一边用手指着航道，一边计算时间，安国已经开发的良港只有莱州，也就是渤海湾，从渤海湾沿着海岸线一直可以到建康城去。

想到这些，赵春阳几乎要高兴地大笑起来，可是为了维持皇帝的尊严，他只能偷偷的把这一份兴奋埋在了心底，可他还是觉得难以抒怀，于是提笔给苏子钰写了一封简短的回信，“战机不可失，粮从海上来。竹烟，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今晚他是不可能睡着了，将信封好，让人连夜送去荆州。他又写了另外一封信，然后把阿图叫来，“取二十万两银子，带领一百护卫速去莱州找李月仙，把朕的信给他，让他不要贻误战机。你再告诉他，如果他能够打通建康的商道，就可以将采薇阁的商品卖去建康城，朕愿分他三成利。”

等阿图郑重地收下了信封，赵春阳又对他说，“你跟着李月仙一起去买粮，等粮食平安运到了荆州再回来。”

赵春阳上一次见过李月仙，深知此人对钱财有着非一般的爱重，以利益为饵，他应该会好好的办事。

阿图也深知此行的重要性，放弃拖沓的马车，让人分别将银两驮在马背上，快马加鞭，两天就赶到了莱州。

等他到了刺史府，却听说李月仙在海边练兵，不在府内。他却没有闲情等待，直接带着人去了海边的水师军营。

李月仙毕竟是莱州刺史，在阿图等人赶到军营之前，他就已经收到了消息，赶紧让人把新换来的珍珠珊瑚玳瑁藏起来。

其实赵春阳并不知道，李月仙早就在偷偷的做生意了，他从海外买来珍珠珊瑚还有南洋的宝石玉石，然后偷偷的卖给建康城的世族甚至宫廷，少部分换取粮食，维持出洋的开销，大部分换成金银，被他收入囊中。

苏紫玉就是抓住了他这个把柄，所以才能胁迫他在演武比斗的时候合作，并且不顾一州刺史的脸面当众认输。

李月仙也知道自己这种走私行为是犯罪，可他守着这个海港就是金山银山，他怎能不动心吗。

可是他丝毫没有要造反的心思，也知道自己的实力远远不够，他被苏紫玉抓住了把柄，却没有做出激烈的反抗，反正只要不妨碍他赚钱就可以，其实相比于做一个将军，他更愿意当一个大海商，可是如果他不是将军，他恐怕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藏好了东西，李月仙才召集人手，假模假式地开始训练。

当阿图带人来到海边的时候，所见到的就是一支认真训练的强军，呼喝声震天响，也未必是没有给他一个下马威的想法。

然而，阿图丝毫不感到害怕，上次对上陈茜的时候，他甚至都想过同归于尽，他可不是那种胆小鬼。

阿图这个人有些好胜的坏脾气，跟他清秀的长相一点都不搭边，但这种坏脾气用对了地方，也不失为一个人才。

他见识了李月仙的下马威，他也不落下风，一挥手，让人把二十万两银子往地上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些正在训练的士兵全都变得三心二意，目光往他们这边瞧。气得李月仙大骂一声，“看什么看，继续训练。”

李月仙的身家自然不止区区二十万两，可对他这样爱财的人来说，眼前摆着一堆的现银，还是让他变得十分郑重起来。他转过身微笑着对阿图说，“图公公，一路辛苦，是李某招待不周，走走走，我已经派了飞马让刺史府开宴席，我们回去吃完饭再谈正事。”

阿图却没有答应他对天拱拱手道，“皇上口谕，李月仙莫要贻误了战机。”

听到口谕，李月仙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依旧要做势跪下来接旨。

阿图也只是吓一下他，并没有让他真的跪下去，因为他们两个之后还要合作，不想伤了和气，于是将他扶起来，拿出书信递给他，“皇上可是把运粮官这么大的重任交给了李刺史，刺史可不要让皇上失望呀。”

李月仙展开书信，看到皇帝亲口承认要跟梁国开战的消息，并且承诺让他往建康贩售采薇阁的商品，这可是大生意。

有赚钱的诱饵，再加上建功立业的机会，李月仙对待阿图的态度，立刻殷勤了起来，“粮草的事情的确刻不容缓，公公把银两收起来，稍待片刻，我立刻点起人手，这就去往建康城。”

“今天就可以出发吗。”阿图疑惑地看着远方的小船。

“没问题。”李月仙觉得要做大事，就不能藏着掖着，他决定把自己藏起来的大航船拿出来，如果他这次的运粮官能做好，说不定梁国破灭后他也能够封侯拜爵。

几乎是同一时间，苏紫玉也收到了赵春阳的信，他早就知道李月仙来往建康城卖东西，看到赵春阳说粮从海上来，他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点。

而且他想得更深更远，如果抓住了机会，可以让李月仙在建康城内埋伏人手，最后来个带领百姓开门献城，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后手。

苏紫玉依旧把赵春阳的信收在贴身的锦囊里，然后换上了战甲，前线的斥候已经探查到了梁军调动的痕迹，建康城传来的消息是霍启已经幽禁了陈菁。

这样的情况下，其实无论赵春阳是否同意，苏紫玉都会选择开战。

苏紫玉训练出来的斥候仿佛幽灵一般跟随在梁军身后，他们模仿虫鸣鸟叫的声音来传递消息，所以当梁军来到云梦城下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就是连绵不绝的爆.炸声。

苏紫玉站在云梦城的城楼之上，爆.炸掀起的热风吹拂过他的脸颊，似乎都带着一股血腥之气，他的瞳孔也似乎被这一抹血气染红了，拔出手中的龙泉剑，向前一挥，“给我杀，一个也不许留。”

他把所有的土制手.雷都用到了云梦城外，就是为了做到绝对的压制性胜利。

这一只梁军一共有三万人，他们轻车简行，没有带辎重和民夫，可以说他们是梁国在边境上的最强战力，只要将这些人诛杀在云梦城下，他可以一路打到建康城，都不会遇到太大的阻碍。为此，他不惜将所有的火.药全都用完。

梁军被当头炸昏了，大部分人四散逃跑，被埋伏的安国兵卒斩杀。

但他们中有一个年轻将领，身边聚集了两三千人，一直跟苏紫玉的军队进行缠斗，然后缓缓的退军。

然而苏紫玉不可能让他逃走，他要将这三万人全歼在这里，原因就是为了封锁消息，让霍启不知道自己战败的消息，继续着眼于废立皇帝，给他腾出更多的进军时间。

这一场在云梦城下的战役一直进行了两天一夜，一直到第二天黄昏时分，夕阳如血，地面也被鲜血浸透，苏紫玉的剑锋才刺穿了那个负隅顽抗的梁军将领的喉咙。

这一次，他没有吓赵春阳的意思，对手下的人吩咐道，“找个地方埋了吧。”

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可惜苏紫玉并不知道他的姓名，看他身上的甲胄，似乎也只是一个校尉，在梁军中属于没名没姓的那种范畴。

但是苏紫玉并不知道，这个校尉还有一个哥哥，在蜀国的皇宫中当教习，教王公们习武。此人除了这个教习的身份之外，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刺客。

苏紫玉有过目不忘之能，读过许多的书，知道不好好处理尸体的话，很可能会引起瘟疫，战事过后，立刻让人掘了几个大坑，将所有的尸体都撒上石灰埋了。

赵春阳曾经送给他一些酒精，他知道了炼制之法，自己又做了许多，这一次也全都拿出来给伤兵冲洗伤口。

三天之后，他得知这一次伤兵死亡率比以前减少了七成，又想起了当初赵春阳拿着酒精到他面前来献宝的样子。

向苏紫玉禀报伤亡消息的随从看到他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不禁疑惑，到底谁又要倒霉了。就听苏紫玉说，“既然如此，调集兵力向建康城出发。”

在古代即便是用最快捷的方式传递消息，依旧会有所延误，被全部歼灭的梁军没有传出任何消息，只有赵春阳收到了云梦大捷的战报。

但赵春阳并没有选择在召集大臣来商议，因为赵春阳从苏紫玉的信件中得知，他能掌握先机就是买通了梁国的许多幕僚和婢仆，赵春阳可不希望自己也犯同样的错误，只要把捷报告知大臣们，那也就跟直接告诉了梁国人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捷报也不是永远不公布，毕竟参加战役的士兵也需要计算战功，进行奖赏和抚恤，他只是把消息压一压，等到十天后，就算他不公布，这消息恐怕也瞒不住了。

赵春阳每天都关注着战事，所以陈茜被押回京城后，一直被关在一所宅院中，既没有得到召见，也没有人给他治罪，一日三餐按时按量给他送来，只是不许他出门。

但他并没有放弃挣扎，每天都试图央告人给赵春阳上书，说要跟他见面

等到云梦大捷的消息送到了赵春阳的案头，他终于心情高兴了，决定见一见陈茜，亲自感谢他为安国带来的绝佳战机。

等到赵春阳见到陈茜的时候，他早已经剃干净了胡子，身上穿的虽然不是绫罗绸缎，但也是崭新的一件细布衣裳，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种贵气。

见到赵春阳便弯腰鞠躬，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见过安国皇帝陛下。”

然而，赵春阳却不吃他那一套，“胶东王认为自己是梁国的使臣吗。”

旁边的蒋海大喝一声，“还不跪下。”

陈茜抬起头，对赵春阳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阶下囚，我可以上书给皇兄让我留在安国为质，也许就能长久地留在陛下身边。”

赵春阳听到他的语气，看他的表情真是恶寒了一下，难道此人在对他用美男计吗。

陈茜能够扮演流民，当然也能用美男计，他早听说安国的皇帝素爱美男子。然而看安国皇帝的表现，似乎对他并不喜欢，难道是因为他的相貌太过伟岸，并非对方喜欢的类型。

那就只能想其他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