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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偶遇(二)

天色阴着,地上便树影婆娑。

林昭眸光落在眼前宋渊意味悠长的面上,眼睫猛地一颤。

自乡下来京后,除去林家的这几人,便鲜少有人知晓她名姓。且后来林肃又给她改了名,这淮安府里的人也都只知她唤作林婉......

那宋渊又是如何知晓她真名的?

是从林家人口中得知?还是......他派人查探所得?

身前这人的目光似蛛吐出的丝,勾缠粘连若有若无地落着,便连这风,都有些滞涩了。

她耳边的碎发被风吹得动了动,少顷,又妥帖地落回肩侧。

“殿下金安。”半晌,林昭抿了下唇,垂眸掩去眼底泛起的一丝冷意,福身一礼,轻声道了句安。

顿了顿,她又微向后退了几步,垂在裙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不敢抬眼,目光只落在身前的一亩三分地上,颇有些狼狈地呐呐开口,“殿下......可是已用罢饭了?”

想装作不曾听到?

刻意调转话头?

只是实在太过呆滞迟钝了些,便连这寒暄客套的借口都说得如此生硬。

这也真真是废话,若没用完饭,他来此处何干?

宋渊负手立在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下,目光悠悠落在眼前这人纠结为难的面上,少顷,眼尾勾起一抹兴味来。

“不必多礼。”他抬了抬指,笑了一声,抬步向她这处走来,却仍旧道:“听闻夫人在乡下时的养父母是对农户粗人。”说着,宋渊刻意顿了顿,看向林昭,“只这‘昭’字取得却有意蕴,依本王看,要比如今这‘婉’字还要好些。”

午后寂静,这四周未听见有人声。

“臣妇未读过几年书。”半晌,林昭勉强笑了下,“只不过是个名字罢了,在臣妇眼中,瞧着都是差不离的。”

“养父母也都是粗人,没甚么学问,想是当初他们随意取的,又怎担得起殿下一声赞誉。”林昭垂头轻声道,神色恭谨得很,“来京后父亲给取了新名,那旧名早已是不用了。”

不远处房檐下的几只燕低飞而过。

林府靠近燕雀湖,这吹来的湖风也是带着微微的潮润,风至面前,掺杂了馥郁浓烈的合欢花香。

方是春日,合欢未开。

林昭垂眼,眸光落在宋渊腰间金线绣云纹的荷包之上,抿起唇,复又向后微退了一步。

闻言贵妃爱合欢花,看来是真的。

合欢,阖欢。

听说三皇子与贵妃母子情谊深厚,如此瞧来......亦是真的。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1]。”宋渊低眸瞧着她,慢慢笑了一声,却抬步复又向她走近了些,“这‘昭’字可是取于此?”

二人间的距离已不足十寸,方淡了些的合欢花香气一瞬便复又浓郁起来。

潋滟的眉眼微低,含着笑意,直看向她的眸。

午后的后园,寂静安宁得很,风吹树叶,鸟声婉转,一一清晰可闻。

林昭掩在袖中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景渊十二年,深秋。

她七岁,独个儿一人在这世上挣扎苟活的第三年。

秋意萧条冷落,她躲在村里一间破庙的角落啃着一块冻得发干的硬馒头。

——她已经两日未吃东西了,这馒头还是从村长家狗窝里偷来的,那死狗,竟追了她大半个村。

狼吞虎咽之时,身后竟忽然伸来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两指捏着,将这块烂馒头丢到了一边。

“哪个王八羔子!”她发怒,瘦小的身子腾地扭转过来,抄起脚边的一块板砖便要砸。

回过身,却愣住了。

灰尘弥漫的昏沉破庙里,眼前这男子一身月白长衫,眉目若山水寥寥。

——年前她在驼庵山下捡到的那男子,养好了伤,在村里教孩童念书识字。

极偶然地瞧过一次这人写的字,好看。她虽未读过书,却懂得美丑。

她也知晓这人生得好,村里未嫁的姑娘们都喜欢他,只他却是个冷淡的性子。

有多好看?她那时年纪小,也不懂得那些个缭乱字词,只是觉得,比渭城里最美的那一泓泉还要好看千万倍。

她愣愣的,心底稍稍犹豫了一下。

这脏兮兮的板砖,若是砸在他身上,那衣服可就要脏了。

——瞧着这人是极爱干净的。

无法无天的村里霸王难得有了点良心,悄悄觑了这人一眼。

少顷,这男子却半弯下了身,洁净的衣角落下来,蹭上了脏兮兮的土灰。

他没有理会。

片刻后,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放在了她面前,骨节分明,指尖上覆了一层薄薄的茧。

“同我回家。”他眉眼冷淡,没什么多余表情,似是在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自养父母死后,村里没人瞧得上她,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么一句话。

鬼使神差的,她放下了板砖,慢慢将自己脏兮兮的手放进他的掌中。

不像村里其他男人的手一样宽厚温暖。冰凉,棱骨分明,可却安稳。

他稳稳地合起掌心,起身牵着她,回了他那间简素的茅屋。

后来一日大雪纷飞。

她穿着簇新的棉布袍子,蹲在火盆边烤火,已是大变了模样。

脸颊上有了些肉,皮肤白净,一双眼清澈如泉。瞧着,竟也有了美人坯子的模样。

“你年岁不小,也该有个名了。”他坐在窗下煮茶,淡声道,“可知晓自己姓甚?”

“林。”她答道。

——她极小的时候偷听养父母说话知道的。

水煮开了,滚沸着,茶香便弥散开来。

“便取‘昭’字吧。”他用沸水洗着茶杯,顿了下,淡声说:“‘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这话出自《道经》,前些日子刚让你读过的。”

“人生在世起伏无常,不求你万事出挑,时时警醒,日后只要心中清明,活得自在快活便好。”

窗外风雪萧瑟,漫天素色。

他隔着氤氲的雾气抬眼看她,眸色深幽一如宽广平静的湖,浅淡的声音里似也浸染了茶香。

这场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凉风渐起,吹散了空气里浮着的燥意。

林昭微垂着眸,唇线紧抿,一时出神,许久未曾出声。

“夫人在想些什么?”宋渊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只是在想方才殿下说的那句话。”林昭回神,收回思绪,眼睫微颤了下,复又如寻常般低眸道:“实在不明白殿下方才所说之句是何意,心中羞恼自己无知,这才走了神。”

说着,她苦笑着轻叹一声,“殿下可是要去西屋里休憩一阵?时辰不早了,您快去吧。不过是随便捏的一个名字罢了,怎值得殿下耽误这许多功夫挂怀。”

语罢,林昭往一侧退了退,露出小道口来,神色恭谨。

小道两侧浓荫密布,绿树枝繁叶茂,风过,哗哗作响,几小片绿叶悠悠地落下来,落至林昭肩头上。

宋渊凝眸看着她,半晌,轻笑了一声,抬指欲往她肩头探去。

“殿下。”一旁立着的扶云忽出声拧眉拦道:“这小道处僻静,在此处说话多有不便,您午饭用罢想是也疲累了,不如奴婢带您去偏屋里休息。”

这丫头,伶牙俐齿,倒是护主得很。

宋渊瞥了扶云一眼,又看向半藏在这丫头身后低敛着眉目的林昭,不觉又笑了一声。

“青泥。”他唤道。

“是。”

尚未及反应,他身边那看着书生气十足的小厮竟忽地应声上前,一把钳制住了扶云,力气极大,将人拖拽着拉至小道深处的密从中。

林昭敛着的眸底霎时晃过一丝暗色。

“扶云!”抬眼时,她却急急惊呼一声,满目担忧地看向那处,直至那二人身影隐于树丛中,再也瞧不见。

“您这是......”林昭扭头看向宋渊,面上俱是焦色无措,瞧着竟有泫然欲泣之意。

吹来的凉风掠起她的发。

宋渊的指落在她肩上,拂去了那两片碎叶。而后抬脚,一步步向她走近,愈来愈近。

林昭不着痕迹地微蹙了下眉,向后退。

身后便是灌丛,退无可退,她抵在横斜长出的枝丫边上。

合欢花香气萦绕在身周,绕不过,躲不开,林昭心底忽地便生出一股薄怒。

他到底要作甚么!

“只是不知夫人,是否真如名字一般?”宋渊低头看着她纤长的眼睫,却极低地,轻声地道,若一阵微风般拂过耳,“清明,光亮。”

呼出的气息轻吐在她耳根。

林昭猛地一颤。

“不知臣妇是何处得罪了殿下。”她抿紧唇,一向怯懦的脸上终显出几分微怒,却仍是不敢发作,强忍着,“一直说些意味不明的话,且如此......”

林昭顿了顿,仍是没能将那几个字说出口,“官眷私通是死罪,您便非要叫人瞧了去,最后给臣妇扣上顶罪名,沉塘处死才心满意足?”

她眼眶微红,眸里竟是含了层薄薄的泪意,声音也颤了起来。

“慌什么呢?此处无人。”宋渊没见过她这副模样,觉得好笑,慢条斯理道:“况且夫人同本王......私通了么?”

这话,说得暧昧得很。

“你......”林昭瞪着一双含水的眸,怒瞧了他半晌,最终却只是恨咬了下唇瓣,不再言语。

身后的海棠开得茂盛,春色如许,纵是她脸上的□□搽得比墙还要厚上几分,可搭着这副生动神情,宋渊却觉出几分动人来。

他抬手,掐下身前的一支春海棠。

潋滟的桃花眼噙着雾色,眼尾便绵延出几分情意绵绵。

“夫人前些时候帮了本王大忙,还未来得及谢,又怎会害你。”他低头,看不清眸色,将娇艳的海棠插在了她发边。

正是此时,林昭恰好抬头。

二人的目光便撞在一道。

湿润的湖风掠过梢头,草木的清香渐便浸润出来,夹杂着合欢花香。

若不是脸上脂粉遮着,林昭面上紧绷的神情,几近便要暴露出来。

半晌,宋渊偏了偏头,直起身之时,音贴着她耳边滑过,“粉掉了。”

林昭心中一紧,竟是有些糊涂地本能便要抬手去碰,然抬眸触至宋渊笑意深深的眸,才发觉上了当。

蔫耷的长眉一瞬便紧拢在一起。

然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宋渊却侧身,让开了一直挡着她的道,退到了一边。

林昭愣了一下,忙提起裙摆绕过他往大路上跑去,也不再记得她那周到的礼数,几近夺路而逃。

申时已至,风渐大了起来。

“欠夫人一次人情,日后若有困,可随时来寻。”身后枝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夹杂着宋渊愈来愈低搀着笑意的声,“本王在集宁殿,时时恭候......”

风吹散了他的声,连带着那浓厚的合欢香也渐稀薄起来。

林昭在他视线内落荒而逃般匆匆跑出密匝交错的小道,直至身后那人再瞧不清她背影之时,她停了下来。

面上慌乱之色早已烟消云散。

天际有乌云压来,沉沉滚滚,将她映在地上的影子拉得极长。

远山似的细眉紧紧蹙起,眸色便如远方一层层压来的云,愈渐清冷,眼底落了潇潇冷雨,寒意入骨。

**

见林昭离开,青泥便也将扶云放走了。

“这国公夫人怪得很。”他走到宋渊身边,看了眼那主仆二人离开的方向,“照她的说法,来京前是毫无背景活得凄苦的乡下人。可她从前那些事,属下费了老大劲,却也查不到多少。”

“像是刻意被人遮掩了似的。”

宋渊没有答话。

“殿下觉着她那名字果真是那乡下的农户养父母所取么?”青泥等了半晌,看向宋渊问道。却见自家殿下静立着,眸光却仍瞧着那国公夫人离去的方向,唇角含着一抹道不明意味的笑。

青泥愣了一下。

“农户多贱名,好生养。”半晌,宋渊收回目光,面色淡了下来,慢慢道了一句,“农活徭役日日里都将他们弄得焦头烂额,谁会有那闲情闲钱,专门找人取个好名。”

他背转过手,半弯腰向小道走去,方才眼中所含的脉脉情意此刻也是半分不剩,眸色微冷。

那林昭,虽表面上装得平庸怯懦,甚自降身份讨好京中贵女夫人们来取乐,卑微到了极致。

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身姿体态,却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多年习惯,深入骨髓,便再难改变。

她那副仪态,若细论起来,京中世家大族女儿无一人可比,且......颇有几分皇家教养出的女儿们的气度。

“林府那位......”青泥紧走几步跟上前,压低声道:“不是说她之前在乡下时曾有过位夫子?许是那书生瞧她可怜,带在身边教养了几年也说不定......”

那吴凤眠从前在乡下时,亦在私塾里念过几年书,且教授之人尚是镇里大儒。

——可却是半分比不上这位国公夫人。

书生?

宋渊眸色微暗,心中冷嗤了一声。

“这林昭不是寻常女子。”他抬手拨开挡在前面的枝杈,慢道:“能教养出这样女子的人......”宋渊顿了下,止步不再往前,剑眉紧蹙起,“更不是寻常人......”

“有关那夫子,可查出些什么了?”他问道。

“只知这人多年前到了那村子,呆了大概七八年,在村里教孩童读书,卖字画为生。”青泥回道:“而后便外出云游了,一直未归。”

“只得了这些消息,其他是再也查不到了。”

风渐大起来,将他玄青色紧衣的衣袍猛地掀起来。

宋渊沉默了一瞬,透过胡乱晃动的树影枝杈,向西北方向望去,眸色深深如晦暗天色。

“动用暗桩继续查。”他道,背在身后的手指尖微动了一下,“查清那人是何时到了村子,又是何时离开。还有......当时身上可有带伤。”宋渊微顿,眸色愈发深暗,“若有伤,又是何伤。”

随着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大风掠至。

天际墨云飘过挡住了太阳,天色便骤然暗了下来,吹来的风里隐有潮润雨汽。

一些细枝碎叶被风卷着,在半空之中翻滚。

瞧着,又要下雨了。

风过,林府西北角处数顷的竹林便如海滚滚翻腾着,铺天盖地的翠色浓郁。

此处比别地要高些,若是站在竹林前端那那方巨石之上,府中诸景,便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竹叶哗哗作响,清冽竹香散在半空之中,凉入脾肺。

竹海之中,有一人负手而立。

素衣如雪,脊骨清瘦,靠近些,便如触到万年不化苍山冰雪,从内至外,俱是冰寒的冷意。

他静立着,眸光遥遥落在那幽僻的小道之上,眸色深黑,一如无月之时望不到边际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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