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阿格尼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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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光炸过之后，借助能源灯的光，凌秋莎依稀看到里面有个漆黑的人形。阿威对此倒不是很惊慌，在一旁嘀嘀咕咕些什么，但凌秋莎没给太多关注。没吸引到凌秋莎的注意，阿威也很快安静下来。

过一会，漆黑的人形一边站起来一边抱怨，“咳咳，我亲爱的挚友玛拉，您制作的卷轴副作用也太大了吧。等我……咳咳咳……”

凌秋沙注意到，这个人一发出声音，阿威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她周围了。

漆黑人形原本动作狼狈，等到站起来看到附近还有一个人类小女孩在，又马上放下自己的帽子，拍了拍自己的衣物，动作优雅地用手拨了拨自己海藻般的长发，装作不在意地对凌秋莎说：“我是法师阿格尼娅。”

凌秋莎想了想，回她：“您好，我是秋。”

阿格尼娅继续说：“我的外号是‘人类背叛者’/‘毫无廉耻的掘金者’，你应该在睡前故事听到过我的名号。”

看来这个女法师也没看到小拇指先生啊，他是从这里离开了还是隐身了？

刚来这个世界不到几小时的凌秋莎：“嗯嗯，所以您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呢？”

阿格尼娅与凌秋莎大眼瞪小眼，凌秋莎只好端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看着她。阿格尼娅率先收回目光：“我明白了，你是一个连睡前故事都不配享有的小鬼。这里有大人吗？人类小鬼，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凌秋莎的目光看向阿格尼娅身后的祭坛。阿格尼娅注意到她的目光，主动问她：“你知道这是谁的祭坛吗？”

凌秋莎眨巴着眼睛看着她，“那亲爱的大巫师阿格尼娅能否告诉我这一问题的答案呢？”

阿格尼娅满意地噙着一丝笑，见鬼，她现在终于有一点遇到人类小鬼的实感——试问哪个听着她的恶行长大的人类小孩还能在她面前保持冷静的？原来是这次遇到的小鬼一见到她就被她的风采迷住了，现在甚至还主动向她询问我教祭坛的事情。这就完全能解释了。阿格尼娅满意地想，全然忘记了不久之前的狼狈出场。

“这是我所信仰的旧神的祭坛。祂曾执掌黑暗、酒与诗歌。祂已远去，但我相信祂有一天终会回归。嗯？你过来，再靠近一点，我好像能够看到你身上有一种气息萦绕。”

凌秋莎心头一跳，她现在身上的附加品不算少，一个寄居在金属链的系统，一个阿格尼娅出现就消失的拇指阿威。但她没有反对阿格尼娅的要求，而是顺从地走上去。

离阿格尼娅还有几步的时候，凌秋莎停下。阿格尼娅并未说话，也并未触碰她，而是闭上眼，她身上透出一些黑色的点，飞向了凌秋莎，却没有贸然接触凌秋莎，而只是在她周围环绕。

过一会之后，阿格尼娅显然变得高兴了一些，她睁开眼，凌秋莎身边的黑点也随之破碎。

阿格尼娅笑着对凌秋莎说：“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秋，你具有全系优秀的魔法潜质，特别是暗魔法潜质！我在大陆游荡这么长时间，都很少见到有像你潜质优秀的智慧种。你的潜质让你就算不经过系统的学习或传承，都能够成为足够强大的法师——不过我还是建议你系统地去学习，这样的效率会很高。噢，你肯定是因为是个小女孩，才怀揣着珠玉而从未被人看见过。毕竟，我也是这样的。如果不是有幸得到暗神的一点继承，我是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站在你面前，绝对不会拥有着力量与自我的。”说着，阿格尼娅的眼神有些飘忽，显然是回想到了自己的旧日时光。

凌秋莎闻言，也不由得露出一个开朗的笑。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向她展现了美丽也奇妙的一部分，同时也展露了与这样的奇幻的美丽不相上下的危险。在今天由一个人类女法师认定自己也可以拥有抵抗这样的危险的力量，她很难不高兴。虽然不知道这个女法师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为她的旧神招揽信徒的目的——是的，凌秋莎时刻记得她是一个已经死亡的旧神的信徒，这种旧神信徒的可信度总是要打一个折扣的。

阿格尼娅回忆完，看到眼前还站在她身前的凌秋莎，打趣道：“我知道你很高兴。不过现在可以带我去见这里的成年人吗？我想我们要商讨我主的这个祭坛的归属。”

凌秋莎点点头，就去拿地上的能源灯，带着阿格尼娅回到地上去。

沐浴在阳光下，阿格尼娅伸手挡了一下阳光，又把自己的兜帽戴上了。然后就看到了凌秋莎身前的——“嗯？没有其他人类？一个被下了‘限制血脉’诅咒的矮人，噢，这真是个恶毒的诅咒，特别是对一个正处于青壮年的阿塔莉家族的矮人来说。一个刚觉醒的机械族？还有一个……嗯，精灵……的独角兽？”

凌秋莎把阿格尼娅原路带到地面上，在阿格尼娅还没适应光照的时候，就马上跑到希尔那边。开玩笑，这可是一个旧神信徒啊，谁知道她要拿一个柔弱无助又可怜的小女孩干嘛，还是相处起来感觉没什么坏心眼的希尔比较可信一点。

希尔暗沉着脸，握着自己手中的大锤，沉声道：“暗神的教徒，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有什么目的？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希尔是不会允许的！”希尔身旁的塞西亚也沉着脸，具体来说就是一直保持着上翘的机械嘴唇向下沉了。他手持着藤矛站在希尔旁边，而独角兽也显得好像被黑暗气息激惹了一样，十分暴躁地用前肢刨着地。

阿格尼娅后退几步，退回被祭坛投下的阴影处，显然这个举动让希尔他们进入了更积极的备战状态：阳光之下的旧神信徒总会受到削弱。希尔简直控制不住要挥舞大锤了，塞西亚的眼睛更红了，而独角兽只是盯着阿格尼娅，也不刨地了。

阿格尼娅把兜帽再次放下，希尔看起来像是控制不住要把自己的锤子扔出去了。

阿格尼娅拨弄着垂到胸前的深红色的卷发，笑吟吟地开口了：“那请问矮人先生知道‘人族那个贪婪的赏金法师’这个名号吗？两年之前我还帮你们矮人打了一仗呢。”

矮人的疑虑被打消了一些，他将信将疑地看着面前的这个沾染了黑暗气息的人类女法师：“阿格尼娅？”

人类女法师点头，希尔把大锤重新放在工作台，又开始音量并不小的嘀嘀咕咕：“希尔知道你。但没人告诉希尔你是个向黑暗投靠的法师啊。”看到希尔确认了眼前这个旧信徒的身份，塞西亚把藤矛收了回去，只有独角兽还时不时睨她几眼。

嘀咕完，希尔主动承担起了一家之主向刚认识的人介绍自己及伙伴的责任，“我是希尔·阿塔利，很高兴见到你。这是塞西亚，秋，还有伊弗的独角兽。”

被希尔提到名字的人和兽依靠自己种族的礼仪向对方行了一个简单的见面礼。希尔是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默念着什么。阿格尼娅是提起裙摆，微微屈膝。塞西亚是右手放在左胸，微微鞠躬。到了凌秋莎的时候，她连忙模仿着阿格尼娅行了一个类似的礼，阿格尼娅又冲着她露出了一个美丽的笑容。至于最后的独角兽，居然微微屈膝与低头表示自己的礼貌了。凌秋莎真的怀疑这个独角兽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称得上的智慧种了。

介绍完之后，矮人松了一口气，他向阿格尼娅问道：“那旧神的信徒，著名的赏金法师，你今天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呢？”

阿格尼娅还保持着笑意盈盈的模样，开口说道：“我在今日早些时候，察觉到我神的气息，就往这边赶——你要知道，一个已经死亡的神居然有气息苏醒了，这并不是一件常见的事，所以我就过来看看。唉，我可用了很多的风系卷轴与雷系卷轴呢，可真是顺着风雷一起往前赶路呢——几乎横穿了半个大陆，也把我仅存的财产都挥霍一空了。但没关系，一切都是为了我神，什么都值得——越往这边赶路，我就越感觉我神的气息就越强烈。但这种气息很快就消失不见。再过了很久一阵，我感受到一个我神的祭坛居然被激活了，在没有祭祀和巫妖在场的前提之下，我神的祭坛居然激活了。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唉，你们肯定不知道。现在还残留在大陆上的智慧种里，除了我们这种旧信徒，谁还知道我神真正的模样与伟岸呢？所以为了光复我神的光辉，我需要这个祭坛的控制权，去聆听我神残留的神谕、恢复我神的荣光。”

塞西亚和希尔目光奇怪地看着凌秋莎，塞西亚早就把他独自留凌秋莎在那个未激活的祭坛前面的事情告诉了希尔。凌秋莎在里面呆的时间并不长，谁能知道她不久就能领出一个信仰旧神的人类女法师，而且这个人类女法师还告诉他们，那个旧神的祭坛被激活了呢。

阿格尼娅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也把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凌秋莎，一开始她以为秋只是个魔法天赋很高的人类小女孩罢了，却没想到这个唤醒祭坛的关键就是她吗？是了，在她过来的时候，祭坛前面的大陆生物确实是只有这个人类女孩。是她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认为年纪这么小的女孩拥有绝高的魔法天赋已是绝顶的幸运。谁会想到在她面前竟然会出现一个天生的毫无魔法基础的神使预备役呢？——只有神侍才拥有独自唤醒所属神的祭坛的能力，哪怕只是个毫无魔力基础的预备役。这不是在修行中学到的，而是刻于血脉的力量，一种被神选择的荣光。只是她们仍需学习，学习如何更好地运用自己的天赋。传说中，旧神身边的第一使者就是一个由神侍修炼成神的。啊，我的暗神啊，谁能想到在魔力日渐式微大陆上居然出现了只存在于传说与远古书籍中的神侍？而且还不是那个背神者的神侍，而是我神的神侍？这谁能想到啊。像你出门去凑个热闹，谁能想到是一笔巨额财富主动投进了自己的怀里？哈，我就说了嘛，我神终究回归，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嘛。

这么想着，阿格尼娅也不想讨要祭坛的地下城了，讨来也没意义，神侍在地下城控制的优先权比她高多了。但是——这么小的神侍啊，阿格尼娅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凌秋莎。我神，请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教导神侍，站在她身后，迎接您的归来的。

凌秋莎被这阵诡异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与她有关的事情吗？不能吧，这才过去多久啊。

阿格尼娅收回目光，咳了一声：“啊，我又更改主意了——毕竟人类女性就算出尔反尔也不奇怪，不是吗？”

希尔嘀咕：“我们矮人族的女性可从来不会这样！”

阿格尼娅耸了耸肩，对希尔的嘀咕做了回答：“那大概是人类女性的守信并不值钱吧。人类社会里面，他们从不会在意女人是否守信，毕竟女人连金币都不能持有，更别说做别的事了。”

阿格尼娅说完停顿一下，又捡起自己刚才的话，问他们：“你们在这要干嘛？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留在这里吗？顺便还能指导这个人类小女孩修习魔法。你们都不懂人类修习魔法的路数吧？别看我是旧神信徒，我也能够使用其它属性的魔法，当然，除了让我厌恶的光明魔法。我虽然不会，但也有相应的光明魔法的基础书籍，一个失意的修女在进入婚姻之前把这个交给了我。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了，我有一个天赋是‘绝对真实’。你们知道这个吧？——‘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在你面前毫发毕现’，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我现在可以看到绝大多数我想看到的真实。比如希尔的诅咒，比如秋拥有绝佳的全系魔法天赋。”

阿格尼娅把自己的筹码一个一个摆出来，说完就用魔力在阴影处凝了一把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了，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全然没有自己将会被拒绝的想法。

阿格尼娅确实不会被拒绝——希尔和塞西亚询问秋的意见，即便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关于她的未来的事情也应该由她自己做出决定，他们这些成年的大人（或是看起来成年的智慧种）所能做的只是给她的选择提供依据。

希尔：“关于她见面时所说的希尔的情况是正确的。希尔并不认为她之前有了解过希尔。”

塞西亚下意识反驳后半句话：“不，你说错了，希尔，你是一个知名的矮人学者、记者与教师。我并不能认为她之前没有对你这个特别的矮人有过了解。”

希尔眨巴着眼睛，咧着嘴笑了起来：“这点你说的没错。但你忘了霍拉对我们的考验吗？——智慧种见到其他种族的智慧种，并不能够很好地区分出来。希尔也并不能很好地区分人类与人类之间的区别。而人类眼中的矮人，永远都是那个体毛旺盛、说话大声、喜爱饮酒的形象。别忘了，希尔刚才可是在进行图纸绘制——像一个普通的矮人一样。基于这一点，希尔更倾向于她觉醒的天赋是真实的。‘绝对真实’，一个同样存在于传说、书籍与远古的来自月神梵加蒂的暗神系的天赋。”

“而至于你的魔法天赋，”希尔把目光转向凌秋莎，“希尔并不能确认她说的这部分是不是真实的。人类专门测试魔法天赋的用具在都城，而人类女性没有一定的家族背景是不能进行魔法天赋的测试的。基于她是一个自由的人类暗系女法师，我更认为她所说的你的部分是真实的。所有的人类女法师要么在都城的研究院，要么在前线与异族——这是人类称呼其它智慧族的统称——作战。就希尔了解，现在很难得能够见到一个帮助我们这一边的人类女法师，哪怕这种帮助要以金钱或其他等价物做交换。秋，你觉得呢？这与你的未来相关，留她或是不留，希尔和塞西亚都会以你的决定为基础决定她的去留。你的回答对我们而言，十分重要。”

凌秋莎在听到“梵加蒂”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已经倾向于接纳这个旧神的信徒。虽然从希尔的戒备与话语中，凌秋沙都感受到他们对‘“旧神”及其信徒都会持一个负面的印象，但一个会以小小的白狐狸为月神的教派和神会坏到那里去呢？白狐拜月，多么好的意象与象征啊，还有能比这更能代表月亮的动物了吗？没有了吧。

于是凌秋莎点头示意，“我非常乐意这个人类女法师留在这里。”

希尔听到凌秋莎的回答，与塞西亚嘀咕几句之后，便对阿格尼娅说：“我们一致同意你留下。但你虽然可以在此停留，要获得我们的信任就要靠你自己去证明和努力了。希尔听从神谕而来，目前的任务是……”

凌秋莎看到自己眼前的面板上没有变化的主线任务，下意识就接上了：“是重现地下城的荣光与复活梵加蒂。”

希尔也下意识点头认同：“对，没错，我们目前的任务是重现……什么？重现地下城的荣光与复活梵加蒂？这是你那个系统给出的任务？索菲娅怎么会跟旧神有关系？不过这也不奇怪，同为人类女性神，有联系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希尔明白了。”

阿格尼娅眯起眼睛看向希尔，再看向凌秋莎。看来这个人类小女孩与我神的关系远比她所想的更要密切。不过，这样不是更好吗？她一直在这片大陆游荡，也是时候找个地方暂做停歇了，也顺便看看那个旧神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吧。毕竟她是真的很希望能见到那个“享受葡萄与石榴，享受诗歌与文学，享受月光与湖泊”的时代的重现，哪怕只能够撕出一道口子，足以让她得以窥见自由的模样就已经很足够了。而现在在这片大陆流传的是，葡萄与石榴是恶魔的诱惑，诗歌与文学是恶魔的低语，月光是恶魔的象征，湖泊是恶魔聚集之地。月光是“阴”，女人是“阴”，湖泊像女人的□□，都是污秽、肮脏、邪祟的象征。

她已经习惯了因为自己的性别而被视作不幸与灾厄，比起成为信徒和流浪，这才是贯穿了她整个人生的际遇。她习惯了，但她从未觉得这就是对的。她是真的很期待能够“享受葡萄与石榴，享受诗歌与文学，享受月光与湖泊”的时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