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7 章 不朽无极道

眼前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而身体似乎是漂浮在半空中，脚下无实处。卓枫说了一句话，发生声音极度的沉闷，似乎被隔离了，一点也传不出去。

既然无事可做，卓枫干脆就地盘膝坐下开始修炼。想起那面对潇夫人时候的无力之感，就不由自主的发起狠来，而且一旦修炼开始，卓枫便万分投入，如此一来，浑然不觉已经到了忘川，也浑然不知见他一直不醒，王振和洛倾城是多么的着急。

直到闻到淡淡的似乎有些熟悉的奇异花香，卓枫一下清醒了过来。

一条暗黄色的长流从身后远处的天边而下，又流向身前的目不可及之处，岸边鲜红色犹如血色的无叶花枝争相开放，卓枫闻到的正是这盛开的彼岸花的花香。

岸对面是一条路，路上影影错错的似乎有人。可明显的，他们根本看不到卓枫。

忘川，忘川！

“枫哥！你终于醒了！”

身边传来洛倾城的声音，卓枫却看不见人。

“倾城，你在哪？！”卓枫问道。

卓枫四处寻找，却不见人。

“枫哥，你能看到远处倾泻而下的忘川吧，往那里走，只有触摸了三生石，才可以看到彼此。”

原来如此，虽然尚有记忆，但来了忘川就已经判定认不出相识之人了，故而也看不见他们。只有触碰过三生石，认为你想起前生，才可以看到。

卓枫开始朝着忘川瀑布走去，不知为何，在忘川气能广场有如同无，无论卓枫如何想要运行气能广场，可其依然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身边的洛倾城一直在和卓枫说话，从话中卓枫知晓王振已经到了忘川，并且是他自己走到三生石的，似乎......他对忘川的情况十分熟悉。

“枫哥，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触摸过三生石的御能者无法碰触忘川之水，就算是通过时沙之仪也不可以，我的这道魂感就先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卓枫一直觉得洛倾城的气息偏弱。

点点头，洛倾城的气息就不见了。

忘川瀑布之下是一条索道，卓枫沿着索道盘旋而上，越往上走，索道越陡，最后基本等同于攀爬了。

攀爬上瀑布顶，卓枫当先看到的就是忘川旁的一块嵯峨嶙峋的玄黄巨石，想必这就是三生石。

踱步走到三生石边，卓枫轻轻呼唤洛倾城，可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似乎只有卓枫一人，而唯一声音就是风吹过的呼呼声。

卓枫想了想，将双手轻轻按在三生石上。三生石上纹路骤然亮起，而卓枫也一阵眩晕袭来，眼前随之一片黑暗。

“身前身后事茫茫，

未话因缘已断肠，

百万山川寻不见，

却留石钰在故乡。”

一道男声淡淡的吟诵传入卓枫耳中，也将卓枫从眩晕和黑暗中唤醒。

卓枫起身，面前不远站着一个背朝他的男人，刚才的吟诵之声正是此人所发出的。

“醒了，醒了就走吧！”男人扬声说道。然后当先走了出去，依然是背对着卓枫。

卓枫沉默不语，这里四面皆黑暗，唯有男子走过的地方泛起光亮，这些光亮形成一条路，引导着卓枫。

男子见卓枫没跟上，扭身看了过来，然后慢慢的脱下了头上的罩帽。

这张脸？！

卓枫直接被惊住了，片刻后终于迈步不远不近的跟上了男子。

“又见面了，你叫什么？”

男子看到卓枫跟上以后，再次前行，并且开始和卓枫说话。

又？！卓枫抬首不明所以的看向男子：“我叫卓枫！”

“你就是卓枫？！怪不得白远芳和兽潮会土崩瓦解。”

男子似乎很是理解的点点头。

“你就是白远芳右手封印的东西吧？！”卓枫瞬间明白过来，细细捋一遍那一日嗜血关大战的情形，只有白远芳诡异的右手跑掉了，而且还无从解释。

“我乃归墟二丘首座。不过，这就是个虚名，我更喜欢别人喊我‘阿钰’！”黑衣男子似乎自来熟一般，和卓枫说道。

“久仰！”

卓枫不咸不谈的接了一句，黑衣男子瞬间无话了，一时沉默，两人只是一前一后的走着。可走着走着，前面的男子突然消失了，而卓枫则一脚踏入一汪莲池之中。

“主上，您看这几节莲藕可好？！”一个中年男子手捧数节莲藕，向坐在船尾的少女问道。

卓枫立在水上，不过似乎少女和中年男子皆看不到他。

“尚可！”

少女接过莲藕一阵摆弄，似乎是要拼成什么东西，片刻之后，应该是拼成的东西合乎她意，少女从怀中拿出一块玄黄石。

“身体好了，魂有了，就差经脉了。”说完，少女广袖飞扬，一朵极大的荷叶被临空带起飞向少女，荷叶上承着晶莹的露珠。

而就在此时，卓枫才看到少女裙下没入水中的并不是人的腿，而是一条蛇尾。

荷叶飘在莲藕拼成的东西旁边，卓枫终于看清，少女用莲藕放、拼合而成的是一个人形。

少女掬起露水，缓缓浇灌在莲藕上，浇在莲藕上的露珠并未散去，而是成脉络状的连在一起。

“起！”

少女笑着说道，那莲藕小人居然真的站了起来。

白嫩嫩的胳膊腿，没有眼睛的莲藕头，让莲藕小人才站起来就被自己绊倒了。

“梵，你快看，真有趣。”少女笑的欢快极了。

“主上，您未画眼睛......”怎么会不摔倒呢！

梵无奈的笑着，用手扶起莲藕小人，少女娇笑着伸出芊芊玉指在其头上点了两点。

霎时一对带着纯真的明亮双眸立刻出现，莲藕小人的面孔则逐渐呈现人形并瞬间灵动起来，而随着面容的人化和灵动，莲藕小人的躯干和四肢也开始化为人形。转眼间，一个肉嘟嘟，穿着围兜，头上竖着朝天辫的小男孩出现在少女和中年男子面前。

“石中化生，以钰为名，小孩儿，以后你就叫石中钰吧，恩，我们就叫你阿钰。”

少女边笑着说边拽扯小男孩的朝天辫，小男孩一脸懵懂天真，呆呆傻傻却带着些孺慕的看向少女......

周围瞬间黑了下来，男人再次出现了。

“原来古书上记载的中皇大神‘莲池点睛’是这么一回事！”卓枫看似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对那男子说道。

莲池结藕，化身点睛。结藕是为生出灵智的石中钰塑造人身，而点睛则是助其早日化身成人。

男子看了卓枫一眼，没说话，继续往前走去，卓枫这回不用男人提示，就自动跟了上去。

不知又走了多久，男人停了下来，卓枫也不知他何意，但也站立不动了。

男子从黑袍中伸出双手开始画符咒，修长莹白的双手上下飞舞，画出的符咒复杂晦涩，每画出一张符咒，符咒便自动飞至卓枫身边，然后自燃起来，自燃的符咒燃成一圈火圈，将卓枫禁锢在内。

风起云涌，四周突然出现无数的妖魔。妖魔四处霍乱尘世，凡人不得安生，直到出现一行三人。三人似乎是一对姐弟带着家仆，姐姐带着幕离看不清容貌，但从温润如玉的弟弟身上，可以想象姐姐的样貌一定出众异常。

可就是这样温润如玉的弟弟除起妖来却是干脆利落，出手狠绝。而那姐姐从不参战，只在一旁指点着。妖魔除去，温润如玉的弟弟笑着来到姐姐面前，眼中盛满爱慕之情。

除去妖魔的地方要为除妖英雄设立长生位，却被弟弟拦下，而是让他们为其姐设。众人虽不愿，可终究没有拒绝。

无人知晓，这少年就是当年的莲藕小人石中钰，而少女则是中皇大神，凡人为石中钰设长生位毫无作用，而为中皇大神设长生位，则会助长其法力，从而惠泽大地。

一段有一段的场景在卓枫身边显现，每个场景几乎都讲的是石中钰斩妖除魔，中皇大神惠泽大地的事情。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关于中皇大神“三千弑魔”的故事了。三千世界，斩妖除魔，原来说的并非是中皇大神，而是石中钰。

四周再次黑了下来，那阿钰突然笑了一声。

“好看吗？！”阿钰突然问向卓枫。

卓枫抬头看阿钰：“......”

什么意思？！

“你说做英雄是什么感觉，化身正义之士，惩奸除恶，维护天道？！这些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阿钰自嘲道。

卓枫对此不置可否。

“下面还有更好看的！”阿钰也不在意卓枫的沉默寡言，继续说道。

他转身继续走，卓枫自然也抬步跟上。

又一阵黑暗过去，出现在卓枫眼前的是漫天红雨，可仔细一看，这哪里是红雨，明明是红色的血液。

一个白衣男人面色癫狂站在人海之中狂笑着，厮杀着，围攻他的成百上千的兵士甚至都无法近其身一步，就是其白衣上也只有衣角才有点点血渍，却如梅花盛开一半。

直到一把不知何处而来的长剑穿透他的前胸。长剑似乎是寒冰制成，穿胸而过后就碎裂开来，化为冰晶。男子前胸立刻有红色蔓延开来。

“姐姐，你终于来了！”

男子痴痴的说着，朝着剑来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过去，丝毫不在意无数刀尖插入身体，他的目光只有前方那一抹俏丽身影。

“阿钰，你可知错？！”女子肃容问道。

“姐姐，我不犯错你会来见我吗？”男子惨笑的问道，此时他之前身穿的白袍不过眨眼就被他自己的血浸透了。

女子脸色也甚是不好，抬手凝气数次，手上才又凝出一冰剑。

“阿钰，你犯下大错，是我监管失误，我也难逃其责，今日我便亲手将你责罚，替天下那些被你生抽魂魄的枉死之人讨个公道。”

女子说完，就要持剑朝着白衣男子而去。

“姐姐，只要你想要的，不用你动手，我自然会亲手奉上。”

白衣男子笑着，可那笑容却是绝望的。只见他站直了身体，随手从身上抽出一把插在身上的剑，毫不犹豫的从自己颈间一划而过。

男子的头就这样被自己砍了下来，在掉下来的瞬间被男子自己的双手接住。

只见已经无头的身体依然在前行，可此时却再无兵士敢拦了。

白衣早已变成血衣，男子一步一步的走到女子面前，双手捧着的头颅露出笑容。

“姐姐，就是我的命也一样。”

卓枫看的目瞪口呆，不由自主的看向阿钰，从那些画面，而且他自己的称呼，卓枫已经猜到那白衣男子就是石中钰。

那眼前的这个“阿钰”又是谁？！

眼前这个和画面中的石中钰长的一模一样的“阿钰”是谁？！

“红尘百戏，转眼万年，只可惜，我入戏了，她却没有，到最后屠身屠心，可真是......难过啊！”

“这一出折子戏就叫‘红尘屠身’可好，姐姐，不对，应该说是中皇大神的传承者，你觉得如何？！”

阿钰笑的癫狂，笑的绝望，如同最后那个画面中一般。

不受其感，那是不可能的，卓枫虽不知这和石中钰长的如此像的自称“阿钰”的是何人，但其内心从第一个“莲池点睛”的懵懂，到第二个“三千弑魔”的喜悦，到最后一个“红尘屠身”的绝望，卓枫却一点一滴都感同身受。

好像自己身亲经历过一般。

“卓枫，不要受其蛊惑，清醒过来！”

一声质喝在卓枫耳边炸开，卓枫之前心如刀绞的痛苦瞬间消失不见。

画面瞬间消失，周围又再次是一片黑暗，除了阿钰，卓枫依然是谁也看不见。

可阿钰明显和卓枫看到的不一样，他对着黑暗中的一处收了之前癫狂的笑容，面容转为狠厉。

“梵老爷子，你还没死啊！”

梵？！梵伯？！梵伯不是早已灵散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卓枫一脸震惊。

在卓枫的震惊中，一个身着一身暗金纹长袍的花白胡子老者从黑暗中慢慢走来，那模样正是卓枫认识的中皇塔已经散灵的塔灵——梵。

“老身就算死了，看到你如此的作践主上，也要活过来唾你。”

卓枫又怔住了，这个梵伯，怎么和卓枫认识的端庄一本正经的梵伯有点不太一样，倒是有点像在梅家初见时候的那个“老顽童”梵伯。

“哼，石中钰，或者该唤你阿钰，取人生魂，逆转人命，你可知这是弥天大罪，如果不是主上替你受天罚七七四十九道，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这么蹦跶，而当年主上不见你，正是因为四十九道天罚之后重伤难行，你说主上还如何来见你！”一旁的老顽童梵怒骂道。

四十九道天罚？！

一道天罚便是一道九天玄雷，四十九道天罚便是四十九道九天玄雷。

“你以为主上为何会那么早就兵解而去，还不是因为你，替你受了四十九道天罚，又将打回原体的你安置在忘川河畔，你认为主上这么做是为何，还不是希望你早日反省，大彻大悟，回归本途。”

“可你呢，在得了‘御天眼’中一魄后，先是骗得水王塔主送还一魂，后又大杀四方，你看看你造了多少杀戮？！你对的起主上的良苦用心吗？！”梵怒不可遏的呵斥道。

“那她为何将我好不容易生成的三魂七魄碎开，让我生不如死？！”黑衣阿钰道。

“为何，你说为何，就怕你重蹈覆辙，再犯大错，可结果呢，你还是走了旧路，从你这魔心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无可救药了。”

“哈哈哈，我为何信你，你一直就看我不顺眼的，就是到了现在，你还是说我的不好。”黑衣阿钰大笑说道。

老顽童梵无力叹了口气：“你不信我可以，但你应该不会不信主上吧！”说完，双手结印，然后将印诀朝着卓枫推了过来。

瞬间，卓枫就感觉自己的气能广场不受控制的运行起来，随后融合其中的五缕混沌元气全数出现，纠结在一起。

纠结在一起的混沌元气在卓枫手中溢出，以水属性气能的形式拧成一个水球。当混沌元气不再溢出的时候，水球也不再变大。

老顽童梵手一招，水球便被他招了过去。

“阿钰，就让你看看真相，让你看看主上不让告知的真相！”

话方说完，那水球也轰然破裂，无数水滴化成雾气，一幅画面在雾气形成的幕布上出现。

画面中，首先出现的就是一个正遭受九天玄雷的女子。女子浑身浸血，这是因为每一道九天玄雷之后全身便会皮开肉绽，可在下一道天雷降下之前便完好如初。

“主上！让老身替您吧！”

梵跪在雷电范围之外，悲声喊道。

“本座作为阿钰的唯一至亲，监管不力，自当受罚，梵，你又有何过错？！”站立在雷电正中的女子道。

天上雷电交加，女子已经抗下了三十七道雷电。

“主上，您身为造物主之一，已经受了三十七道九天玄雷，为何，为何不能免去......”梵朝着女子膝行数步道。

“不可，这天道规则本就是我等造物主所定，怎可自己破坏。不过，在我和阿钰创造的新世界里，本座绝不让这雷罚惩戒与人，阿钰只有神魂，万一他又犯错了，根本扛不住，真的是太痛了。”

女子抬首看向天空，那里正在蓄积第三十八道九天雷电。

轰隆！

伴随着巨响，一道巨大的紫色闪电从乌黑深厚的云层中猝然而下，女子孓然的身影在雷电中显得异常高大。

终是扛不住这天罚，在剩下的十一道天雷中女子数次跪倒在地又爬起身来，直到最后一道九天玄雷落下。

暴雨倾盆中，女子终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身下血液和天上雷雨汇成一条暗红色的溪流......

画面突然变黑，可很快又亮了起来。

这一次是战场，而且是卓枫见过的战场！

“姐姐，我的命也一样！”

男子双手捧着头颅，头颅最后落下一滴泪之后，身躯轰然倒下。

“阿钰！”

男子倒下的同时，女子也摔倒在地，她紧紧的抱住男子残破的身体，哭的撕心裂肺，而其嘴角正一汩一汩的溢出鲜血......

画面再次黑了，亮起的时候所描绘的景色卓枫认识，正是忘川！

玄黄巨石立在忘川畔，女子轻抚大石落下一滴眼泪。

......

“石中钰，你应该知晓阿枫便是继承主上一滴本命精血之人，而其体内的气能广场则是五彩神石所成，五彩神石炼制之时也是滴入主上本命精血的，还有就是阿枫的南明离火，一样含有主上的本命精血。三滴本命精血，如同主人临世，我方才唤醒的就是主人深藏精血之中的记忆。”

“虽说你并非石中钰的本体，但终是其魔心，如此你可看清楚了，主上不欠他石中钰的，不仅不欠，他还欠主上一条命，如果不是替他阻挡四十九道九天玄雷，如果不是将他本体送至忘川，主上怎回早早兵解？！”

卓枫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此时他终于听明白了，眼前这和石中钰长的一模一样的黑衣阿钰是石中钰的魔心。

“主上本是想他石中钰忘川修心，可修来修去居然修出魔心，可悲、可叹、可怜又可恨！悲他嫡传神将成为欲望之刃，叹他赤子之身终究忘却本心，怜他万年修为化为灰烬尘土，恨他背信弃义甘愿舍身成魔！”

忘川修心！

中皇大神所做一切皆是为了石中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