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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九

宁琅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心脏在胸膛里直打鼓,很紧张。

她不敢吭声,也不敢弯下腰去仔细打量东朔手里拽着的玩意儿,只一个劲儿地用余光去瞄,可偏生四下黯淡无光,朦朦胧胧地,宁琅只觉得越看越像尸体,像人类的尸体。

越是如此想,她便越是发慌,越想看清。

“阿宁,怎么了?”

宁琅被突然响起的询问吓了一跳。

她呵呵假笑一声,只说是太黑了,想让东朔掐个火诀,点个灯。

竹屋里有了光。

当暖融融的橙黄光线亮起,看清了东朔手里拖着的东西,宁琅终于松了一口气,只道是虚惊一场。

可下一秒,她的脸色又变得怪异起来。

她蹲在东朔的脚旁,手指着脑袋上绑了喜庆红花的死猪,纳闷地问:“你今日不是随重明天去见掌门了吗?怎么带了头猪回来?兀臬山好像也没有猪出没啊。”

东朔看上去也颇为无奈,很像是被强硬地塞了头猪,不得不接。

“峰主给的。”

“他给你这个干什么?!”

“说是他亲自下山买的,为提前祝贺我们结为道侣。让他当了回红娘,高兴。”

宁琅:“……”

这个重明天!

她都说了他们没在一起!没、在、一、起!结什么道侣?!

见宁琅气得要死,脸上却不见血色,寡白得像纸一样,东朔便把猪放在了一旁,同样蹲了下来,干净的手抚上宁琅的脸庞,忧心忡忡地问:“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宁琅嘶了一声。

是被乱石击中的伤口不小心被碰到了。

宁琅脸痛,但从东朔看她的眼神,她觉得他好像比她还要痛。

他的掌心怜惜地捧起她的脸,见宁琅没有推开他,才敢继续接下来的动作。

他的拇指轻擦掉宁琅脸颊上的白色妆粉,当见着被隐藏的青淤,叹道:“阿宁不需要这么拼命。”

宁琅哼了声,撇开视线,小声嘟囔:“你不让我修无情道,还不准我拼命吗?”

提及拼命,东朔清亮的眼眸似被覆上了一层阴霾,眉心紧蹙,唇也拉成了一条直线,抿起,心恍然在滴血,更显单薄柔弱,让人见之不忍。

“除了修无情道一事,其它只要是阿宁想做的,我都不会拦。不过,”东朔的手落在了她的发丝上,抚了抚,视线则一直落在她脸颊的伤,越看越觉心疼,不禁温声劝她:“阿宁真的不必如此拼命。”

没有回应。

“是为了我吗?”

一听,似生怕东朔心里有负罪感,宁琅虽仍不肯看他,却无缝地接上了他的问题:“不关你的事,我想怎么样是我的事。”

这别扭的样子让东朔弯唇笑了,也越觉内疚,认为是自己没有给宁琅足够的信心,让她认为他是一个脆弱无力的人,随时可能遭遇不幸。

便忍不住循循劝说:“阿宁,我不会死。只要我不愿,这世上没有人能杀得了我。”

宁琅又轻哼一声,只道这话是安慰,说得太大了,根本不信他。

东朔低叹一声:“你不信我。”

只好再道:“哪怕是现在的我,也能毁了半个隐门。”

宁琅猛地转过头。

见她一脸震惊,眼神悚然,东朔自知用了错误的举例方式,便用坦荡淡定的笑掩饰了过去,又道:“只是想让阿宁相信我的实力,才举了个例子而已,我不会害了任何人的。”

他的指尖戳了戳她的额头,些许好笑:“阿宁是忘了吗?我来自济世宗,以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又怎么可能伤及无辜呢?”

东朔轻松平常的语气,让宁琅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东朔说得没错。

他来自中州济世宗,唯一一个为能替世人消灾解难,而设立在世俗界里而非修界之中的宗门,全宗上下皆以普济众生为己任,东朔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伤人?不过是例子罢了。

当宁琅因东朔的解释陷入思绪中,另一句不期然出现的话,让她乍然愣住。

只听东朔忽然问她:“阿宁,我们复合可好?”

宁琅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后,傻乎乎地啊了一声。

东朔觉她反应可爱,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又说了一遍:“我们一同修炼吧。阿宁不是想赶快增进实力吗?一起努力定能有所成。”

听到“一同修炼”“一起努力”时,宁琅又是愣了三秒,才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一瞬燥红,弹簧一般地弹起身了,刚想逃一般地退开时,手被仍蹲着的东朔牵住。

他的动作很轻。

就握住了她的手指,只要宁琅想,用力一甩便摆脱了。

可想到东朔可能会被她害得跌倒,宁琅甩也不是,不甩也不是。

便在对方笑意深深的注视下,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试图炸毛吓走他,脸红地喊出了一句:“修什么修!我、我会榨干你的!”

闻言,东朔爽朗地笑了,随之起了身。

不光不松手,还露出了一脸是我赚到了的表情,笑言:“那就请不要客气地把我榨干吧。”

宁琅一梗,没法答话。

东朔平日温柔内敛,偶而直白,单刀直入,却次次把她拿捏得死死的,能杀倒一片。

眼下,见她不吭声,还故意以失落的声线问她:“阿宁……不肯吗?”

宁琅又气又羞。

内心却止不住地尖叫。

怎么可能会不肯?!

不可能会有人拒绝的啊!!你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吗?!

心里的话太让人害羞了,宁琅实在说不出口。

她脸上热热的,脑子乱乱的,手脚都不自在,不是自己的似的。

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要如何回答之际,宁琅只觉东朔牵紧了她的手,似记起了什么,怕太松,会让她给别人抢走了。

还不禁喃喃道:“只要结了亲的话,别人就会知道阿宁是我的夫人,不会再有其他人对你出手了。”

宁琅因这一句话陡然冷静下来,脑袋仿佛浸在了冰水里。

她觉得不太对劲。

东朔说,不会再有人对她出手。

宁琅非常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在一众花枝招展的女修士中,她很不起眼。算上前世今生,对她表现出倾慕倾向的男人,只手可数。

可东朔却说,不会再有人对她出手。

除非,他知道今日发生的剑修师兄一事。

目光再不经意掠过东朔衣摆的暗红时,宁琅浑身一个激灵。

一些很荒谬的画面不受控住地在脑海浮现了出现。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瞬间,宁琅悬崖勒马,立即停了下来。

但仍是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今日有人邀我一同修炼?”

东朔坦荡地回望她,说:“我知道。”

宁琅越问越心慌,却控制不住自己,接着问了下去:“你……怎么知道的?”

于东朔而言,这不是太难回答的问题。

下一秒,他立马接上了宁琅问他的话,语带唏嘘,“阿宁在兀臬山已是名人了。我今日出山时总都在听你的传闻,又怎会不知?”

宁琅直觉他的回答哪里有问题,一时却说不上个所以然。

苦思冥想了一会,冷不丁地撞上东朔好奇而坦然的目光,又见他像是乖宝宝一样地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她沉思,宁琅决定把内心的困惑暂时放在一旁。

可刚放下,又忍不住捡了起来——宁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突然非常想去见一见邀她修一石二鸟两全其美之道的剑修师兄,看他是不是好好的。

便随口编出了个借口:“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出去一趟。”

东朔怔了一下,也不挽留,不多问,很干脆地放开了手,随她去留:“好,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宁琅脚刚提起,却没有迈出去,收了回来,实在是忍不住地问了东朔:“你衣摆如何染了血?”

东朔顺着宁琅的目光看去。

一顿,回道:“我也不知是何时粘上的。”

又若无其事地笑道:“不一定是血。可能是药汁留下的印记,我今日去药堂走了一趟。”

宁琅喉间滑出一声哦,不再多问,匆匆走了。

走了一阵,宁琅回首朝竹屋的方向遥遥地眺望了一眼。

竹屋已经离得很远了,变成了拳头大小。

可还是能瞧见从竹屋里透出来的昏黄烛光,也能隐隐看见一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身影。

他站在了竹门前,似在等她回家。

宁琅收回视线,心里有点点愧疚,但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只想速战速决,找到了剑修师兄,确定他安然无恙,便马上赶回来。

……

宁琅到底还是没有见到那名剑修师兄。

据说是被派遣下山做任务去了,要过两日才回兀臬山。

宁琅更觉有鬼,细细问了一番后,才发现罪魁祸首竟是她的体修师兄们。

原来是他们公报私仇,在堂主面前联名举荐了这位师兄,说他心有邪火,得去做做任务,最好是和狐狸精有关的任务,方能泻火,再回来做一个干干净净坦坦荡荡的隐门弟子。

听完来龙去脉,宁琅实在哭笑不得,也只能作罢,遂回了竹屋。

这一来一去花了不少时间,已月上中天,东朔仍在等她,而且还是站在竹屋门前等的。

她走时如何姿势,她回时便是如何姿势。

宁琅想夜凉如水,他又再这里站了这般久,觉得很心疼,还有丝丝欠意。

东朔浑然不在意,只笑问她:“事情办好了吗?”

“算是好了。”一停,宁琅改了说法:“过两日再看。”

对方恩了一声。

复合、一同修炼的事情被宁琅莫名其妙地一通打断后,再没有下文了。

东朔也不追问她。

毕竟于他而言,两人能在一起,宁琅能不修无情道,他便很知足了。

但哪怕东朔再问她,宁琅也不会答应。

一起是不可能一起的。

起码在她入道之前,绝不可能与东朔一同修炼。

宁琅可不想有朝一日,当别人问她是如何入道时,她说是靠歪门邪道入道的。

就,如何说呢?

宁琅做了好多年的正道之光,虽然道修的是歪门邪道的无情道,心中也存在着一些美好的幻想。

若说起是如何入道的,她也想有一段很正派、还算传奇的经历,说是无法对群魔作恶坐视不理,一霎揭竿而起,决意为人间除害,救天下苍生,才义无反顾地入了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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