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幸好身旁的小太监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他。这才让稳住了身形。

阳昭帝沉着脸抬头幽幽的看着赢瑾这个爱子，他从小不良于行，又是他最爱女子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他这个做父皇的格外宠爱他。

这么多年，他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他面前。他想要什么，他都说好；若是哪个人欺负了他，他可以马上让欺负他的那个人去死；甚至他还曾考虑过要把皇位传给他。

就连现在，他为了他这个儿子，宁愿与所有质疑他的人翻脸。

可是他心里清楚，他不能为了这个儿子，葬送了祖宗留下来的江山。

否则百年之后，他又有何脸面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阳昭帝轻轻的握住赢瑾的手，眼眸低垂，似是在做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等他再抬头时，他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似的，一脸疲态的向殷素素问道，“那你跟朕说，你今天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

“臣女想要的也只不过是‘公道’两个字。希望陛下能还给臣女这个公道。”殷素素抬起眸子，迎上阳昭帝的目光，眼底平静，无畏无惧，姿态仪美，却是决绝相对。

阳昭帝嗤笑，追问着，“朕很想知道你口中所谓的‘公道’到底指什么？”

“不偏不倚，五皇子先是派人劫持了臣女的花轿，二又企图让人凌辱臣女。皇上您觉得五皇子该当何罪啊？”

咳得撕心裂肺的赢瑾终于止住了咳意，有了片刻的安静。

赢瑾清冷的眼眸里有淡淡的哀婉情愫漫起，他定着眼睛看着殷素素，一颗心疼得七上八下。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他做了这么多，殷素素都还是不喜欢他啊？

她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难道他真的那么差劲？

殷瑾在心里无力的叹息了一声，眼神微变了变，脸色更加的惨白。

他虚弱的声音在殿中缓缓响起，“父皇。儿臣真的很羡慕六弟。他有着儿臣永远得不到的健全身躯。他可以做很多儿臣做不了的事情。唉，就拿娶妻这件事情来说吧。儿臣从小不良于行，在很多姑娘眼里儿臣就是一个废物。

殷素素她不喜欢儿臣，也只是因为儿臣这残废的身躯。儿臣实在是不甘心啊。所以当六弟出现在儿臣和殷素素的婚礼上，阻止了我们两人的仪式时，儿臣就在心里怨恨上了六弟。

没错，这次殷素素花轿被劫持的事情是儿臣派人去做的。儿臣认罪，也请父皇依东秦国的律法处置儿臣吧。反正儿臣也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而已。”

赢瑾的这番话让殷素素心中冷笑，就这么几句话，赢瑾已经又在用他不良于行的事情再卖可怜了。明明是他阴险的设计了今天的事情，可他倒打一耙，把一半的黑水泼到赢琛的身上，告诉世人，他这个可怜巴巴的瘫子一直都在努力的活在赢琛的阴影下。可即便他这么努力，老天还是对他不公，赢琛又抢走了他的妻子。

他愤怒、他奔溃，他最后黑化了。这些都是赢琛害得，都是他逼得，如果赢琛不抢亲，他一定不会变成这样的恶毒的。

瞧瞧，赢瑾反应的多么快啊。不过黑即是黑，白即是白，没有人能洗白他身上的污点的。

殷素素莞尔轻笑，清莹的目光扫了扫赢瑾，她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烈，说道，“五皇子，黑即是黑，白即是白。不管你怎么说，但凡是能站在这殿上的人，都非弱智之人。他们可能口里碍于您的权势不敢说，但心里呢？五皇子你管天管地还能管人家心里怎么想呢？还有臣女有一非常关键的地方要纠正五皇子。那就是：臣女并不是浅薄无知的女人，臣女不喜欢五皇子，那自是因为五皇子你的心没有六皇子‘好’。还有，至始至终，素素都不属于你。只有不属于你的人或者东西，才能轻易的被人抢走。”

殷素素说完话后，扬唇给了赢瑾一个明媚如花的笑容。

可这样的笑容落在赢瑾的眼里，他的心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好似有千万把匕首插在他的心口上。他死死的咬着唇瓣，一只手抚着胸口，一只手死死的扣住轮椅的扶柄。

他告诉自己，殷素素终于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千万……千万不要再让她看到他虚弱的一面了。夹双肠划。

只可惜，下一瞬殷素素就又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赢瑾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留下两团模糊的阴影，艰涩的勾了勾唇，想开口说话，然而胸口处又是传上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感。

他虚弱的身子又是剧烈的一晃动，整个身子直接从轮椅上栽倒在地，自此昏迷不醒。阳昭帝大惊，连忙招呼御医来给他诊断。

御医们以最快的速度把赢瑾送到隔壁的偏殿治疗。阳昭帝插不上手，心烦意乱的回到大殿这里。对赢素素和满殿的人说道，“殷素素，今天的事情是朕的瑾儿不对。等他身子恢复好了，朕一定会好好处罚他的。至于你今天训斥朕的那些话……”阳昭帝微顿下，故意拖长了音调，但随后又勉强的挤出一抹笑来，“朕不是小气之人，朕就赦你无罪了！”

阳昭帝面上把话说的越是有多大方，心里就越是有多恨殷素素和赢琛他们。当然了，他也恨透了他自己。今天这事情大概是他至登基以来，受到的最大羞辱了。可是他非但不能斩了眼前挑战他权威的女人，还得为了自己的名声，当着众人的面前，放过那个女人。

做皇帝做成他这般，也实在是够让人吃瘪的啊！

殷素素心里也是冷笑，她也自然是料到阳昭帝这个所谓的贤君是不可能真的让人斩杀她和赢琛的。她向阳昭帝磕头道谢。阳昭帝面上和煦的说着，“古有?威王为了兴盛?国，下令不论不论朝廷大臣、地方官吏或老百姓，能当面提出君主过失的，得上赏；用书面指出君主过失的，得中赏；在广众中议论君王过失的，得下赏。由于广开言路，不一年，弊除政清，?国大治。

素素你虽是一弱质女流。然朕今日能有幸听你一番话，盛读十年书，朕决定了要重重的赏赐你。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朕会尽力的满足你的？”

殷素素心里愈发的鄙夷起阳昭帝的虚伪来了，但既然他要赏赐，她干嘛傻傻的不要啊。她心中心微微斟酌了一番，“谦逊”的说着，“臣女不敢有所希翼，只盼着能和六皇子平安的苟活在世。”

“这个容易嘛。”阳昭帝又是一笑。心里已经又在痛骂着殷素素了。

别看她只这么简单的一个请求。但她却是拐着弯在告诉满殿的人。若是她以后和六皇子有个三长两短，那极有可能是他这个当皇帝的容不下他们。那样的话百姓们到时候肯定又要唾骂他是昏君了。

得嘞。这个讨厌的小姑娘今天这么一闹，不仅逼迫他要给瑾儿定罪，还变相的让他这个皇帝成了他们两人的保镖了。

讨厌！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让人讨厌的小姑娘啊！

真的是太可恶了！

朝堂诡异，风云变幻只在一刹那间。满殿的文武百官都屏住呼吸不敢再多言。也在此时，有小太监急匆匆跑来向阳昭帝禀告赢瑾的病情。阳昭帝一拂袖，急匆匆的奔向赢瑾的床榻边。

御医们告诉阳昭帝，“启禀皇上……六皇子他身子虚亏的太严重，即便有白魅也救不了了……可能要给五皇子准备后事了……”

朝堂诡异，风云变幻只在一刹那间。满殿的文武百官都屏住呼吸不敢再多言。也在此时，有小太监急匆匆跑来向阳昭帝禀告赢瑾的病情。阳昭帝一拂袖，急匆匆的奔向赢瑾的床榻边。

御医们告诉阳昭帝。“启禀皇上……六皇子他身子虚亏的太严重，即便有白魅也救不了了……可能要给五皇子准备后事了……”

阳昭帝当即撇下满殿的人，火急火燎的赶到内殿。内殿里，五皇子赢瑾已经人事不省的躺着了。阳昭帝看到这样毫无生气的他，心中一悲，眼泪就汹涌的奔出了。

御医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上前去招惹阳昭帝。徐有福跟在阳昭帝身边已经几十年了。他向御医们使了使眼色，和他们一并悄悄的退下了。

等他们离开内殿后，阳昭帝也放下了皇帝的身份，往赢瑾病榻前一走。心中悲苦交加，对着昏迷不醒的赢瑾就低声泣哭起来了。

殿外，徐有福听到了从内殿里传出来的断断续续哭泣声。他和其他的宫人们赶紧将耳朵耷拉下去，假装没有听到哭声。

本该是喜庆洋洋的一天，因为浏阳郡主的花轿被劫，好端端的喜事半途中夭折了。宾客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殷素素和赢琛被传唤到皇太后的寝宫了。阳昭帝一个人躲起来照顾五皇子。宫中的主子们不高兴，奴才们也不敢高兴啊。整个皇宫一时间笼罩在凝重的气氛之中，众人惶惶不安。

冗长的白日被孤寂的黑夜所取代。徐有福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内殿，小心翼翼的走到阳昭帝身旁，轻声的劝说着，“皇上，您从今早到现在。滴水未沾，这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皇上您……要不先下去休息下吧，五皇子这里，老奴帮您照顾着。五皇子若是醒了，老奴一定第一时间里派人去禀告给皇上。”

阳昭帝眼神倦怠，脸上的神情也是疲惫的。可他还是向徐有福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先退下去吧。瑾儿这里，朕要守着他！”

徐有福看了一眼病榻上的赢瑾，他脸色苍白，唇瓣没有一丝血色，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简直已经和活死人无差异了。

徐有福心里想了想，又劝说着，“皇上。五皇子这里不能没有您啊。可您要是真的出事了，就没有人能够照顾五皇子了……”

大概是这句话说到阳昭帝的心坎里。阳昭帝终于动了动眼珠，对徐有福道，“让人给朕泡一壶参茶吧！”

“诶！”徐有福一听，心下一喜，连忙退下去吩咐小太监们去给阳昭帝泡茶。不多时，热气腾腾的参茶就被徐有福端上来了。徐有福刚把泡好的茶送到阳昭帝手里，床榻上一直昏迷不醒的赢瑾锦密的长睫动了动，已经轻咳出声来了。

听到赢瑾的咳嗽声，阳昭帝心下一喜，又急匆匆的将手上的那碗参茶塞到徐有福的手里，紧张的看着赢瑾。“瑾儿！你醒了！快告诉父皇，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父皇这就让御医们给你诊治。”

赢瑾的眼神起初是有些涣散的。他的目光在阳昭帝的脸上盯了小片刻后才又有了焦距、轻嚅了嚅了苍白的嘴唇，他虚弱的向阳昭帝笑着。

阳昭帝将这样的他看在眼里，耳畔边又似乎响起御医们对他说过的话。阳昭帝心下剧痛，像是被人活生生的剜出了一道口子，疼得让他眼眶一红，忍不住抱起赢瑾就悲恸的哭出声来。

“瑾儿，你母妃昏迷不醒，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你父皇我该怎么办？瑾儿……”

赢瑾被他轻抱在怀中，眼神黯然，抿着唇不说话。可若是阳昭帝这时候不沉湎在他自己的悲伤之中，他可能就会察觉赢瑾宽袖下两只手已经绞在一起了，殷红的血珠子顺着手掌的纹路流下来，滴落在他大红的喜服上，很快的和喜服交融在一起。

“父皇！”他轻轻的开口说着，“儿臣清楚自己的身体的状况。儿臣命不久矣了。临死前，儿臣希望父皇可以再答应儿臣几件事情……好不好？”

阳昭帝心酸，双手一用力，紧紧的将他抱在怀中，“瑾儿，你有什么愿望都可以跟父皇说。只要父皇能做到的父皇一定会帮你完成的。”以阳昭帝宠爱赢瑾的程度，莫不要说只是答应他几个愿望了，就是让他去摘星星摘月亮，阳昭帝恐怕也会真的让人搬几张梯子为赢瑾摘来。

得了阳昭帝肯定的答案，赢瑾清冷的眼底有波澜转瞬即逝。

“父皇，等儿臣离世后……父皇你帮儿臣把殷云嫣扶正吧。他以后就是儿臣的妻子，是五皇子妃，是帮儿臣守寡的女人。”

赢瑾眸子里快速的划过一抹奸诈，“父皇，另外你再帮儿臣把殷文弘的官位升起来吧。”

一个殷云嫣，一个殷文弘。

这两人得了势，想来他们是一定不会放过殷素素和赢琛的。

呵呵，就算他不在这世上了，他也要安排两个人恶心他们。让他们白头不能偕老，夫妻不能恩爱。

阳昭帝也不是傻子。赢瑾这两个请求一提出来，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中对殷素素和赢琛还是有恨的。既然有恨，才有不甘，才要报仇。

阳昭帝只在心里思量了极为短的片刻，就应下了赢瑾的请求，“瑾儿，你放心。父皇答应你。”虽说瑾儿琛儿都是他的孩子，可也不能怪他这个父皇偏心。实在是这一次瑾儿之所以会出事，那都是被琛儿给害的。

如果琛儿能一早的就交出白魅，瑾儿至于会身子亏耗到药石无救的地步吗？

瑾儿这条命，是被琛儿害死的。琛儿该偿命的！

阳昭帝再次的妥协本是一件该高兴的事情。可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人世了，赢瑾还是一点都不高兴。

他轻仰着头，目光乞求的看向阳昭帝，声音都变得轻飘飘起来。

“父皇，儿臣想……想让殷素素陪儿臣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路，可以吗？”

瑾儿，你刚才不是还想着要报仇吗，怎么现在一转眼心里还是把殷素素给惦记上了啊？阳昭帝心里小小的嘀咕着，一抬头，对上他黑亮湿漉漉的眼睛，轻轻一怔。

他这个做父皇的还从未见过赢瑾用这样的眼神乞求他过。心中一软，再一次的对这个皇子宠纵了一把。夹肝上划。

“好！”阳昭帝满口答应，“父皇这就让人去把殷素素传召过来。朕让她陪着你……”走完这最后一程路。

阳昭帝心里默默的把后半句话补充了。

赢瑾双眸竟是笑得弯成两道好看得月牙状。阳昭帝心里叹气，面上就已经让徐有福亲自去皇太后的寝宫去请殷素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