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012

当天夜里，苏诗在西屋的炕上翻来覆去的贴饼子，睡不着觉，甚至还蒙着被子哭了一场！

跟她爹生气！

而东屋里，一灯如豆，苏佃户也是长吁短叹。

他给妻子抱怨道:“我这么辛苦种地，不还是为了她和书小子麽！书小子还小，我就想着能多给她攒点嫁妆，好能以后让她在婆家里伸的开腰呀！她倒是好，怎么就不知道给我想一想呢，真是越大越不和我一条心啦！”

孙氏就取笑他:“姑娘凭啥就得跟你一条心哪？！咱家诗丫头都快十七啦！我十七的时候要是还和她外祖一条心，哪还有你的事儿呀？！”

苏佃户:“……”

他再次想起来了今天神嫲嫲的话了！真是‘女不不中留’了？！

苏家院子里月华如水，梧桐树上的蝉鸣了一天也累了，墙根儿里的蛐蛐又接过了棒，叫的这方夏夜都显得格外静谧。

苏佃户听着这天籁之音，惆怅了许久。

这日天高气爽，好不容易盼来一个不那么燥热的天儿。书小子和林小子约好了今天赶着两头小猪去严家。

苏家也是厚道人家，看着严家兄弟俩日子过得单薄，许诺好的那两头仔猪，就这么一直替他们养到了现在。

小猪都变成半大猪了！

林小子为此亢奋了一天！做足了各项准备，来迎接这两头小猪去他家定居。

他哥走的时候，也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过了。说人家苏家厚道，但咱不能心里没数，你去苏家赶猪的时候，记得先买一篮子鸡蛋提过去，就说是给书小子和老太太早上一人一个开水冲鸡蛋准备的！

严林拿他哥的话当圣旨，自然是照着做了。但苏家说什么也不收，严林又没有他哥那推让的两把刷子，就又提回来了。

孙氏怕俩皮猴小子赶着猪乱跑，更怕再把这一篮子鸡蛋打了，就让苏诗替他提着鸡蛋，和他俩一块去严家送猪。

苏诗自从谈百货店的事儿，和她爹闹了个红脸后，还没跟他爹面对面说过话呢，倒是对她娘，越发的听话贴心了。

孙氏高兴！给闺女抚了抚鬓角，正了正钗环，看着出落的跟朵娇花似的亲闺女，水灵灵的杏眸，白嫩嫩的小脸，含羞带俏的模样，真是让人越看越挪不开眼。

苏诗觉得她老母亲又开始脑补地冲她挥洒母爱了，赶忙地接过竹篮子来挎在臂弯里，去追那二猪二小了。

不过赶猪的这短短一路上，真可谓是一波三折，曲线迂回了。

二猪加二小，外加七拐八拐的农村胡同，把苏诗遛的腿都细了。

到了严家，一篮子鸡蛋倒是没有一个闪失的，苏诗整个人却像是被大风刮跑了又送回来的。发鬓也乱了，钗环也歪了，白绣鞋也粘上了泥巴。

严林跑在最前面，先奔进院子里把猪圈的小木门打开，这多年不用的猪栏圈，已经让他哥都修缮好了。

“快快快！书小子往里赶呀！”

“小林子你动动脑子行吗，你站猪圈门口，它们敢往里跑吗？让开呀！”

“我这不是等着好关门嘛！哎哎哎，小心啊，它们要跑我们家北屋去啦！”

“怪谁？你咋出门不锁门哪！大门二门都不锁哪！”

“就怪你！猪都不会赶！”

“你行你来，别老训我！”

“我不行我不来，我就训你！”

苏诗听着俩皮小子你来我去的斗嘴，任由两头小猪在严家院子里尽情撒欢儿，她挎着鸡蛋篮子抬起头来瞧了瞧眼前的严家。

院落整体有些老旧，北屋和伙房的墙皮都快剥落没了，像是有些年头了，大门也是只有门没有门洞。

但是，东屋和西屋俱是新盖的，院墙也垒盖的很高，墙头上还插着些碎瓷瓦片。

防贼的！

苏诗是有点惊讶的，她原本以为，就兄弟俩过的日子，没有父母帮衬，也没有贤内助打理，应该会是乱糟糟的，杂乱无章的。

甚至于，可能会像她前邻居‘半碗粥’家那样，农具、生活用品都横七竖八堆放的样子。

但没有！

严家很干净，也很整齐利索。旧是旧了些，但什么东西都放的规规矩矩的。

尤其是西墙上那一排农具，跟站队似的，置办的非常齐全。

“啊——，不行啊，猪崽子要跑进东屋去啦！我哥会杀了我的啊！”

“东屋那不是锁门了嘛！你怕什么呀！”

“就我哥那爱干净的脾气，给他屋门上撞上泥他也不愿意哪！诗姐姐，你快拦住呀！”

“凭啥让我姐拦？你哥的门上不能撞上泥，我姐的裙子上就能啦？！”

书小子说的倒也真在理，但苏诗的本质却并不是个矫情娇弱的姑娘，她一看那长嘴的半大花猪真朝着东屋门过去了，干脆放下手里的鸡蛋篮子，就拎了一把小扫帚去拦。

猪就算再是个畜生，也是不敢往人身上撞的呀！半路就掉头改了路线，冲着西屋去了。

严林狂喊:“啊——，不要上我屋里去捣乱哪，先生布置写的课业我还没收呢！”

苏诗苏书姐弟俩在后面哈哈的看起热闹来。

最后，两头半大小猪在严林的西屋里转了一圈，东拱西顶的嚯嚯了一遍后，终于被苏家姐弟俩前堵后拦的赶进了猪圈里去。

严林拿着他的课业本子，擦了又擦闻了又闻，郁闷的不轻。

苏诗却来了兴致，“小林子，姐姐看看你写的字！”

严林:“！”

一把便将课业本子抱在怀里，“别！姐，要看您回家看书小子的吧！我写的字不好看！”

苏书过来落井下石:“哪里是不好看啦，简直是有碍观瞻！”

苏诗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摆出个大姐姐的谱儿来，教育了两句:“那以后就认真写，用功的学，你哥供你上学堂一年也得花不少钱呢！”

严林噘着嘴反驳:“可我一点都不想上学堂！他非让我上，还说让我学会了回来好教他！”

这话苏诗就没法接了，她一个外人肯定是不能介入人家兄弟俩的家务事的。于是，苏诗很随意地便转了个话题:“今天晚上你一个人吃什么呀？！”

严林的嘴噘的更高了，“自从我哥走了之后，我早饭都不吃，中饭去二婶儿家里蹭，晚饭就凑合着自己搅个黏粥喝！”

苏诗:真是个怪可怜的娃！

“那今天姐给你做顿饭吃吧！炒鸡蛋，成吗？”

“真的吗？！”

“真的！”

“姐啊，我也想吃！”

“行，咱仨一块吃！你俩先去把猪喂了，我去伙房里看看！”苏诗提上那一篮子鸡蛋，转身偷偷地耸了耸肩进伙房了。

可没过一会儿，严林的脑袋就斜着探在伙房门口，把苏诗吓了一跳。

苏诗:“？”

严林似乎是天人交战了几个回合，最终还是想着书小子说的他那天早上生不如死的痛苦，小心地嗫嚅道:“姐，你可千万别放红糖哈！”

苏诗:“！”

苏诗温柔一笑:“小林子，姐想送你一个字！”

严林:“谢谢姐，我知道，‘滚’！”

看着严林一溜烟儿‘滚’远的身影，苏诗觉得，她很有必要重新树立一下她的厨娘形象了。

当下，苏诗便捋了捋发鬓，挽了挽袖子，开始制霸伙房。

打鸡蛋，切葱花，和面，准备就绪。

先拿引火木屑把灶火点起来，然后两手合作，边拉风箱边填柴火，等炉膛里的火焰稳定下来后，便开始倒点水用炊帚把锅刷好。

苏诗想的是，这会儿不守着她爹她祖母，严家也没别人，她便索性小奢侈一下，做两样平时舍不得做的饭食。

将锅里倒上油，她揪着面剂子，先做了几个葱花油饼。外焦里嫩，撕开一点小口，里面鸡蛋和面的松软层次，喷香喷香的！

烙完葱花饼，她又续上油，炒了一大碗鸡蛋。

盛出炒鸡蛋来，她再次倒了些水进去，架好箅子，蒸了两小碗鸡蛋糕。起盖的时候，淋上酱油香油，撒了几粒葱花。一回身，门口已经蹲了两只小馋狗在那儿乖巧等待了。

苏诗笑了笑，垫着抹布把两碗鸡蛋糕端出来，“喏，一人一碗哈！太烫，先凉着，等吃完了葱花饼再慢慢尝！”

严林和苏书正处在‘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阶段，要不提前给他们说好，怕是这一碗鸡蛋糕填进去，都还没吃出什么味儿来呢！

苏诗见俩人捧着小碗心心念念的样子，还是有点小得意的！虽然她的厨艺不高，但做点简单的吃食，哄哄孩子还是没问题的。而且还是俩农村的苦孩子！

姐弟三人开始在北屋里吃小灶了！

书小子和林小子吃的是一脸幸福满足！

毕竟鸡蛋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也是不经常吃的。像这种炒鸡蛋、鸡蛋糕，那就更舍不得这个做法了！苏老太太身体不好的时候，才舍得买上十几个鸡蛋，每天早上用开水冲着喝。

‘哗啦哗啦’，大门上传来几声抽拔门钌铞的动静。

就着傍黑天的暮色，北屋里的仨人俱是竖起了耳朵来。

一条颀长高大的身影走到了北屋门口。

那男人面貌俊朗英挺，周身皂衣紧衬利索，肩上还搭着一件外袍，整个人看上去稳重沉着，又有一点点风趣的痞。

苏诗:“！”

她突然就想到了伙房里被她造进去一半的那一篮子鸡蛋了！

严林:“哥，你咋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