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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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巷是个东西向的大街衢，南北横贯着很多条小胡同。

有一家名叫‘揽春阁’的瓦子楼，就开在十里巷里街的路口上。

据说，叶县尉家的大公子就经常出入这家集说、弹、歌、舞、艺于一体的娱乐馆楼。

这日早晨，都日上三竿了，叶大公子才惺忪着睡眼从鸳鸯戏水帐中醒来。昨晚陪他的花娘已经下楼去给他整治早膳了，他倚着红木架子床的床柱，醒了半天的盹。

好歹的睁开了那双坠了俩乌青大眼袋的狐狸目，整个人晃晃悠悠的，像根煮过了的宽面条。

左右无事，回想了一下昨夜喝断片儿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左不过也是红帐中寻花，香闺里问柳，无趣的很。

叶大公子兴致缺缺的把自己从床榻上揭下来，身体十分虚乏无力，索性又倚靠到了窗栏上，漫无目的地望着沿街的商衢。

可巧不巧，正好就看到一对儿农家夫妇，躲在深巷里小恩爱了一把。

那庄稼汉子还抱着他的婆娘使劲地颠了那么一下子。

叶大公子嗤之以鼻！

粗鄙不堪之人的阴阳敦伦，就像猫狗一样，当街发作，着人作呕。

那婆娘背对着他，又离得远，只能看见个粉色的后半身。那庄稼汉倒是长得挺拔健硕，是个有把子力气的。

叶公子居高临下，转着手里的雅扇，意兴阑珊的盯着那两条人影，脑子里闪过很多香/艳癫狂的画面，他挺期待那俩人能当街发生点什么的。

然而并没有！

人家夫妻俩就是抱了抱，然后就规规矩矩的放开了，男的原路返回，女的转过身来走到斜对过的台阶上坐下。

开始吃手里的糕点！

这边三楼上凭栏窥视的男人，‘啪嗒’的一声，雅扇就掉到了地上。

叶大公子整个人都看傻了！

很多事物，包括人，就是这样子的，你如果潜意识里已经认为她是很美好的了，那见了面时反倒会心里有落差，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希望大，失望也大’！

可如果反之的话，本身他以为就是个粗鄙的村妇，或村姑，还穿了件粉色的褙子在身上，甚至还想嘲讽一句，就她那张让田地里的毒日头晒的黝黑的脸，能压的住这嫩粉色？！

结果，‘啪——’，打脸了。

这底下的小妇人给他的感觉就是，眼前一亮呀！！

如同山涧里的叮咚清泉，好似春光中的一树桃芳，水灵娇秀，让人看了，不由得直想往下咽唾沫。

他扒着窗棂子，巴巴地蹲在那里瞧着，眼睛都不带错珠的。

那栗子糕好像是塞进了他的喉咙里，甜的他发齁，干的他发胀。

这位勾栏瓦舍中的翘楚玩意儿，笑嘻嘻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像是渔色之人见到了新鲜的猎物，迫不及待，又强忍着口腹之欲。在他看来，同样是桃李年华的良家妇女，小妇人可比大姑娘有滋味多了！甭看别的，就看她前面鼓鼓囊囊的那一对儿，就能香掉了他的大牙！

后面楼梯口上，传来花娘们的嬉笑声，听着是其他姐妹恭喜昨夜陪他的那一个，说什么‘陪了叶大公子，那可就是一步登天了，往后还要承蒙提携呀！’之类的过场话。

叶公子嗤之以鼻:“庸脂俗粉！”

可他还不知道，同样对此嗤之以鼻的，还有楼下茶水房隔壁半间夹屋里的一个过气花娘。

女子形销骨立、脸色蜡黄，一双憔悴的圆眸中迸出两道狠厉:“哼！不要脸的妓子，等着吧，且有你生不如死的时候呢！”

这边十里巷街衢上，正午的阳光铺洒下来，晒在人身上，格外的暖洋。

往后这种的日子可越来越少了。

苏诗挺享受这深秋的暖阳。

她和严越一起在旁边的小摊子上吃了顿午饭，有位严越之前的工友，听说严越在这里设摊子，就过来喊他去看个活儿了。

其实，照家里现在的光景，严越早就不接这种下大力气的雇工活儿了。可又碍于以前的情面，况且这人说了，他最近没空，接不了这个活儿，让严越自己接了，回村里招呼人去干就成。

严越想着自己干不干的倒是无所谓了，不然就接下了，转给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干呗！

这不是正农闲嘛！

苏诗自己守着摊子，开始着手规整收拢的工作。

货品都已经出售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儿有残次的，或是不畅销的，她也无所谓卖不卖的了。她和严越也累着熬着的过了这些天了，可也能回家了。

她俩出门的时候，还给严林特别交待了，让她晚上去苏家或者二婶家睡，不允许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过夜了。

严林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碎米似的。

这个丫头呀！

苏诗一边盘算着想给家里人带回去点儿东西，一边弯着腰整理散货。

她浑然不知身后已经站了几个青杉仆汉，正中的那个，月白缎金丝线公子氅，一身的贵气！

却对着某轮满月，眼珠子都快砸到了脚面上。

叶大公子感觉自己周身都是热血沸腾的，这小农妇定是让那庄稼汉昼夜的悉心浇灌，滋润的像一朵春闺海棠好似，娇俏又丰腴，腰是腰、胯是胯，该瘦的地方瘦，该鼓的地方鼓，瘦的地方是不盈一握，鼓的地方……不但鼓，型还非常好。这要是扔进自己家的帷帐之中，到了晚上，一亲芳泽，任他驾凌颠弄，最后吃干抹净了，再挽住她那如瀑的一把青丝，按到下边去，那真是死了也值过了！

苏诗突然觉得对面的摊主似乎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冷不丁的就直起腰来，回转了身体。

叶公子意犹未尽的攒动了下喉咙。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马上就有狗腿的仆从上来替他传话，一口施舍的语调:“我说这位小娘子呀，我家公子听闻你这里的织线手套做的好，可巧我们家老太太想织一副，她老人家又行动不便，我们家公子孝顺哪，特来劳动您走一趟，去我们府上给老太太比着手织一副吧！”

苏诗十分厌憎的皱起了娥眉。

且不论这狗仗人势的恶奴在这里颐指气使，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就看他们这态度的吧，她也不会去的！

更何况中间那道白衣袍，眼睛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她的身上，这要是把那眼光化成实质，她早就被剐剩了骨头。

一身招眼的白衣，配俩大黑眼袋，这个天儿的还摇着装十三的纸扇子，能是什么正经人吗？！

苏诗果断决定，打死也不去。

叶大公子可并不觉得自己会在小农妇的眼中形象分这么低呀！

他还自觉衣冠楚楚地走上前来，攥着雅扇拱了拱手，轻声细语道:“求小娘子，赏个脸呗！本公子定有丰厚赏待，让你不虚此行！”

苏诗见他这道貌岸然的损色都要吐了，他这一出声讲话，反倒更出卖了他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本质。

可苏诗是独身一人哪，面对这一帮恶狼犬狗，她是不敢也不能硬碰硬的。苏诗只得轻轻福身，面无表情地道:“谢公子抬举，我夫君还未归来，我一个妇道人家的也不便出入贵宝宅，择日吧！”

“哟哟哟——”众恶仆开始起哄。

叶大公子倒是装得一手好人设，雅扇一挥，便止住了此起彼伏的‘犬吠’。

他拿捏出来个斯文公子的一笑，道:“小娘子此言甚是在理呀，是叶某人唐突了，那就请小娘子定个时日吧！我好遣了车马……来接你！”

苏诗不由得怒火中烧，这个衣冠禽兽，他讲最后那三个字时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轻佻意味，不言而喻！

莫说她现在已为人/妻，就算她是个单身姑娘，也绝对看不上这种的纨绔膏粱。

但现在，她还得继续地虚与委蛇，苏诗侧过身去，道:“明日吧，明日这个时候，我与夫君在此等候！”

对面的白衣裳男人，瞧着她这假模假式的小脸色，心里像被幼猫挠了一爪子，痒的很！不过这回他倒是退让了一步，道:“好，一言为定！那明日我便在府上静候着两位了！”

苏诗磨着牙，未再回复。

还好，这帮人也没再纠缠，青衫奴们闪出一条路，那白衣纨绔就摇着折扇迈着八字步走了。

苏诗松了一口气。

看周边摊主的眼神，她也能明白，这人肯定有些来头，是她们这种乡下小老百姓惹不起的人物。

那只能‘惹不起躲得起’了！

苏诗简单归置好装货品的大包袱，严越去了哪儿她也不知道，眼下只能去茶棚那里麻烦人家二哥了。

不行就让二哥去找一找严越，她此刻心里极不安定，刚刚是装的镇定，现在又害怕起来了，她觉得她得和严越赶在天黑之前回到村子里去。

这帮人肯定是不会尾随到那里的吧！

苏诗慌慌张张地把今日收入的银钱都装进荷包，勒的结结实实的揣进怀里，便抄近道赶往茶棚。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这帮人的贼胆子。

光天化日之下，她刚拐进里街时，就有人从后面拿蒙汗药的帕子，掩住了她的口鼻。

苏诗本能的剧烈挣扎，奈何眼前逐渐模糊，意识很快便消散了，最后的一丝清明，她想的是:严越，救我！

一道白影从里街的最深处拐出来，摇着扇子阴恻恻地道:

“明日？本公子见了你，今夜就孤枕难眠了，如何等得了明日！”

“带走！”